苏卉瑶抬头冲赵嬷嬷笑道:“不妨事,还有一点就完成了,嬷嬷先去歇着吧。”
    “是啊,嬷嬷先去睡吧,我陪着姑娘。”秋冬捧了一杯茶来,说到。
    赵嬷嬷没有推辞,去了外屋。苏卉瑶也劝秋冬去睡觉,秋冬说什么也不肯,她只得随她去了,继续埋头准备寿礼,秋冬帮她驱蚊虫、添热茶、加衣裳,主仆二人忙活了好久才歇下。
    老太太寿辰这一日,所有的人都起了个大早。阖府上下,下人们在屋外伺候着。男人们在东屋候着,女眷们则在西屋等着。只等老太太起身洗漱完毕,吉时也到了,男人们在沈勉为的带头下先行进去磕头拜寿、祝祷呈礼,尔后回避;再是由大夫人领着女眷们进去磕头拜寿、祝祷呈礼,随后便是下人们依着等级高低依次下跪磕头,单是这些便闹上了大半日。加上宫中与别府送来的贺礼,亦要一一点清楚并回礼回帖,又是耗去了大半日,却也只完成了一星半点,至于宴请宾客、摆台唱戏,更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欢喜非比寻常。老太太的寿宴整整办了五日才算完全停歇下来。而这最后一日才是正经的家宴。
    家宴本也是按男女主仆之别来分,酒过三巡已是月上柳梢头别有一番意境了。谁料老太太一点困意也无,兴致更浓,玩心大发,又嫌儿子媳妇在场未免拘束了孙子孙女辈儿的,便只留下了沈妍姐妹几个和沈辰濠、洪洛。大伙儿玩玩笑笑你推我让地又吃了不少的酒,直到四更天才各自散了回屋。一连几日下来虽与不少人在一块儿,到底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让苏卉瑶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外加酒劲有些上头,梳洗过后倒头便睡了。
    依照旧例,每逢过完寿辰,老太太便会携着府中的女眷们前去普愿寺烧香礼佛。苏卉瑶自然也是要去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几乎寸步不离众人,绝不单独行事,直至用过午膳才去了安排与她的禅房内歇息,只待老太太午休醒转便可回府,这在穿越文中最容易出现事端的外游一关也就可以过了。
    “姑娘,轻云来了。”秋冬正要伺候苏卉瑶躺下,春夏进了来。苏卉瑶忙让她带了轻云进来,让座奉茶,轻云笑着阻止道:“姑娘不必忙,我们姑娘着我来看看,若是姑娘歇下了便罢了,若是也觉得无聊不妨去她那儿说话解闷,只是得烦请姑娘走一趟了。”
    苏卉瑶昨日睡得极好,眼下并无睡意,正觉得闷得慌,又担心一个人到处走会出现不必要的事端,去别的姐妹那里又恐扰了别人的午休,听了轻云的话哪里有不愿意的。因见着赵嬷嬷、秋澜、春夏、秋冬都有了倦意,便是好说歹说地劝了她们去休息,自己独自一人随了轻云去到了另一处禅房,却是不见沈妍。轻云奉了茶,解释道:“我临走前四姑娘屋里的细珠来了,兴许是四姑娘找我们姑娘有事,我且去那里瞧瞧,姑娘稍等。”
    苏卉瑶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因轻云是沈妍贴身的人,并无半分不妥,微笑点了点头,心中却打定主意只等一小会儿便走,事后便是沈妍问起只消推说自己犯了困便也罢了。将一杯茶喝完了仍不见人来,苏卉瑶心中越发不安,便是决定起身要走,却见洪洛走了进来,心中大吃一惊:今日女眷出门前来普愿寺,除了护卫之外并无男子,便是老太太那般疼爱沈辰濠也不例外,这太子怎么会……
    苏卉瑶纳闷之际,洪洛已经距她只有五步开外了,喊她道:“卉姑娘。”
    苏卉瑶只得见礼:“太子殿下。”
    洪洛显得失落又委屈:“你便是不肯唤我一声洛哥哥,也不需要如此见外才是。”
    “君臣尊卑有别,请恕不敢造次。” 苏卉瑶不为所动。
    洪洛忙说道:“我与沈府并不讲究这些虚礼,你又何须心存芥蒂?”
    苏卉瑶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以四字回答道:“亲疏有别。”
    洪洛此前也听说过苏卉瑶的性情,只是不曾亲眼见过,心下存疑。那一日不期而遇惊为天人,更是将从前的听闻悉数推翻,还玩笑地责备过沈辰濠是有意诓骗于他。老太太寿宴的契机又多番相见,心中更是再难将佳人放下,那份要娶她的心思越发的坚定了。碍于沈府人多眼杂,苦于一直没有机会与她长谈,好容易等到今日,这才托了沈辰濠去求了沈妍的贴身丫鬟轻云相助,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自己如此费劲心思,苏卉瑶却是半分情面不讲,洪洛自知是自己自作多情却又颇为不甘心,忍不住问道:“那日给老太太拜寿呈礼,我以为你对我也是有心思的,如何今日却又这般冷言冷语相待?”
    苏卉瑶心中也已大概猜到是洪洛为了与自己单独见面安排了这一切,本想着趁他无望之时离开,不期听到他问出这样的话,疑惑道:“此话何解?”
    洪洛道:“你所献给老太太的贺礼是一副万寿图,一份手抄的《金刚经》,而我所准备的寿礼之中恰也有万寿图、《金刚经》,原以为是你暗示于我,今日听来,你竟是不知,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
    苏卉瑶震惊地张了张嘴,终究也说不出个什么,只在心中叹息不已:自己处心积虑地躲是非,谁承想偏偏撞到了是非口,还让洪洛生出了这样的误会,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又想到洪洛居然以为是自己有意暗示,心中不知怎么腹诽自己呢,苏卉瑶不免生出怒气来:“殿下当我苏卉瑶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做出您口中那等与男子暗通款曲的事来?”
    苏卉瑶说着话就要走,洪洛情急之下拦住了她的去路,脸涨得通红:“姑娘千万别误会,洪洛绝无轻视之意。好容易请了姑娘你来,便是有唐突无礼之处,可否也请听完我的话再走呢?”
    苏卉瑶并没有兴趣听洪洛接下去的话,只是被他生生堵住了去路,又见他大有不说绝不罢休的架势,眼看着就要到了回去的时辰了,万一有人找了过来瞧见了又不知要生出多少口舌来,只好妥协地点了点头停住了脚步,却是撇过头去并不看他。
    洪洛这才松了口气,理了理思绪,看着苏卉瑶,神情极为认真:“实不相瞒,那日在亭中与姑娘偶遇,心中便再也放不下姑娘了。洪洛有意迎娶,这才安排了今日的一切,想要得姑娘一个准信儿。若是姑娘也有意,我即日便去请了父皇的恩旨……”洪洛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打量着苏卉瑶的神色。
    苏卉瑶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要是不明明白白地断了洪洛的念头,以后还有的麻烦。她再不躲闪,转过头来,看着洪洛直言问道:“殿下要娶我的话是认真的?”
    洪洛只当苏卉瑶被自己说动了,一阵欣喜,忙回答道:“自然。”
    苏卉瑶问道:“既是真心要娶,以殿下之尊,想要娶我实在没得这番大费周折,只消禀明了老太太,请了皇上恩旨便可,何须来问我呢?”
    洪洛道:“这话你三哥哥也问过我,我只是觉得姑娘并非寻常人物,不敢唐突委屈了姑娘。”
    苏卉瑶心中一动,这洪洛竟有这份心思,倒也算得君子了,只是她并无嫁人之意,即便到了那不得不嫁人的时候仍身在此处,也断不愿与宫廷有所牵扯。
    “敢问殿下,我的脾性、喜好殿下了解多少呢?”苏卉瑶看向洪洛,见他茫然的神色,摇头道:“殿下对我的了解想是道听途说外加这几日远远的相见,也就是说你并不了解我,这几日所见仅限于一副姣好的皮囊,所谓迎娶之心,说白了也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色衰而爱弛,又岂是长久的?”
    洪洛想要为自己辩白些什么,想要说自己并非荒淫之徒只看重容貌,可话到嘴边,又发现自己的确对苏卉瑶不甚了解,不知该如何说起。苏卉瑶见状,想要洪洛彻底死心,便是继续问道:“再者,殿下可曾听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句话?”
    洪洛好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忙是点头:“我父皇母后便是如此。”
    苏卉瑶冷笑道:“皇上后宫佳丽无数,如何只取一瓢?”
    洪洛正色道:“佳丽虽多,父皇心中最爱仍是母后,这可不是只取一瓢了?”
    苏卉瑶摇头道:“殿下所理解的与我所理解的却是不一样的。我想要的不是做众中之最,而是做唯一。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无第三人,连通房的丫头也没有的,更遑论姬妾姨娘了。殿下日后要继承大统,家国天下在肩,自身也是难以自主,又如何能一心一意待我,做到我所想要的呢?”
    洪洛并不能完全明白苏卉瑶的想法,疑惑地问道:“无论我将来要娶多少女子,只要我对你是真心的好不就可以了吗?恰如我父皇母后一样幸福地过了这一辈子。”
    听到这话,苏卉瑶并不失望。她并不承望洪洛能明白。在他听来,自己所说的这些东西怕是恬不知耻,悖逆不贤的言论。可是话已经出了口,便也顾不得许多了。这个时代的女子从来都是男子的附属品,嫁人幸福与否全凭运气。男子的脑海中何曾有过“唯一”二字?更何况,洪洛是太子,从小生活在妃嫔众多的皇家,就更不用说了。即便在现代,她所说的那种感情都是可遇不可求。
    “殿下与我不过萍水相逢,就已话不投机,我实在无法想象与殿下成为夫妻会是什么样难熬的日子。我苏卉瑶只是寄居在沈府的一名孤女,殿下若是执意强要了我,我自然无力反抗,但如果殿下是真心问我的心意,那我现在便可以十分笃定地表明我不愿意,还请殿下再莫做出今日这种荒唐事了。”
    苏卉瑶一心想着快刀斩乱麻,选择了最直接做决绝的方式,洪洛听了她那番话半晌没有开口,呆呆地望着她,欲言又止。苏卉瑶见他似乎没有继续纠缠之意,连忙趁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眼睛里入了沙子,揉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睁开眼。苏卉瑶料定自己此时的眼睛必是红肿的,轻云又没有送自己回去,赵嬷嬷她们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受了欺负或是委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放慢了脚步,等到眼睛上的热感消失了才回去了自己的禅房。不多一会儿,有人来说老太太起身了。苏卉瑶稍作收拾,带着自己的人去了。
    第七章
    回去后,苏卉瑶越想今日说过的话越是不妥——以洪洛与沈辰濠的交情,不至于拿此事对国公府和她发难,只是万一他被自己的话闹糊涂了,想不通从而去问了旁人,对自己来说又是一桩是非,不免后悔自己欠了考量,竟然在古人面前说了那般前卫的话。
    苏卉瑶原想着称病不出静观其变,谁知竟真的病倒了。她自己没放在心上,因着老太太不放心,于是请医问药的好一番折腾。幸而洪洛自那日普愿寺的事情之后再没有前来纠缠,当天就同沈辰濠一道离了国公府回去了皇宫。苏卉瑶这才安下心来,庆幸地觉得自己这场病来的正是时候。
    “大夫人,二夫人来了。”大夫人刚陪着老太太从凭风园瞧过苏卉瑶回来,就有丫头前来禀报。大夫人略想了想,嘱咐了红药几句,红药转身去了沈妍屋里,大夫人去了自己屋里,见到了来了许久的二夫人。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一见到大夫人进屋,二夫人热情地起身扶着她坐到了榻上,自己则坐到了她的对面,问道:“那卉丫头的病郎中怎么说?”
    大夫人讶异二夫人怎么突然关心起苏卉瑶来了,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浅浅地呷了一口茶,答道:“说是本就身子骨弱,昨日又吹了冷风,外加心内郁结所致的寒症,吃几贴药就好了,否则老太太也不肯安心回去歇着了。”
    二夫人听完,一脸“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什么寒症不寒症的,依我看卉丫头这场病可是大有文章了。”大夫人不解地看着她,她继续说道:“昨儿咱们去了普愿寺,午觉的时候我歇下了,底下的丫头有一个睡不着便偷偷出去走了走,你猜瞧着了什么?”
    “太子跟卉丫头正在禅房里说话呢。”不等大夫人接话,二夫人迫不及待地说出了答案。
    大夫人知道二夫人性情乖戾又爱搬弄口舌是非,对她的话也是打算听听就罢了,可听到这里时也是被惊到了,当即摇头道:“想是那丫头看错了,昨儿是咱们府上的女眷们随老太太去上香礼佛,宸儿和太子都在府里头呢。”
    二夫人听了这话,笑得前俯后仰的,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指着大夫人笑道:“我的好姐姐哟,你这么个聪明的人儿在这件事上怎么不会转弯儿了?咱们是没带着太子,可他是个有腿的主,不能自个儿去吗?老太太寿礼的事儿,老太太让府中上下都不许提,姐姐还真给忘了不成?那丫头虽听不真切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可绝对没有看错。卉丫头回去的路上眼睛都红了,一边走一边抹着泪儿的。说什么心内郁结怕是就因着这个了。”
    听到二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夫人也从一开始的不放在心上变得将信将疑了。二夫人见状又是继续说道:“姐姐你别不相信,别瞧着卉丫头平日里话不多,到底也是即将指人家的年纪了,只是这心气儿未免太高了些,这才多少时间就与太子私会了。姐姐得空的时候还是要敲打敲打才好,免得出了事累及自己的声誉事小,触怒了太后跟皇上才真真是要人命的。”
    大夫人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正当心里繁乱时,一个人就掀了门帘走了进来,却是沈辰濠,一见二夫人在场神色大有些不自在。大夫人问道:“不是一早回了宫,怎地这么快又回来了?”
    沈辰濠回答道:“哦,回到宫里太子才发现随身戴的青龙玉佩丢在了咱们府上,我去找了,见过母亲和老太太就要走了。不知母亲房里有人,我先去见老太太罢”
    大夫人点了点头,沈辰濠便退了出去。二夫人一副万事都被她说中了的骄傲状,啧啧道:“太子来咱们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这玉佩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卉丫头病了就丢了。便是真的丢了玉佩,派个底下的人来告诉府里一声,咱们着人送去也方便,何须宸哥儿特地回来一趟?怕是听到卉丫头病了不放心又不好问,这才巴巴地着了宸哥儿来探个究竟的。”
    大夫人亦觉得事情严重了起来,不得不慎重,即是嘱咐道:“好妹子,你既来说与了我知道,我便放在心上了,你也不必再叫旁人知晓,一来免得老太太忧心,二来多少也要顾及着卉丫头的名节。待我问清楚了才是。”
    二夫人不阴不阳地笑了笑:“姐姐当我是那种乱嚼舌根的人吗?不过是我见姐姐当这家事情又兹事体大,才来说了。其余的事情可就与我无关了。”说完,轻轻哼了一声便摇摇摆摆地离开了,大夫人心事一下变得沉重不已。
    二夫人走后不久,沈妍进了屋来,原想问母亲找自己为何,却见她愁眉深锁一言不发,便是走到她下方位坐好,问道:“娘为何事忧心呢?”
    大夫人知道沈妍是个稳重的人,便是将二夫人的话悉数说与了她听,沈妍被惊得目瞪口呆,如何也想不出苏卉瑶竟与太子有关,其中还牵涉到了自己的亲弟弟。但见母亲忧心忡忡,正要出言宽慰一切还只是传言,许有误会也说不定。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辰濠已经去见过老太太回来了。
    大夫人一见沈辰濠,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好儿子竟在暗中做出那等助人私会的下流之事,又想到二夫人刚才鄙夷的模样,爱极痛更深,不觉怒从心头起,当即呵斥道:“不知长进的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沈辰濠未曾料到昨日之事被人瞧见,只见母亲生了气,便一下跪在了地上,磕了头道:“儿子有不是的母亲只管责骂,切莫为此伤了身子,那才是儿子的不孝了。”
    沈妍并不相信自己的弟弟是这样的人,又不忍见母亲气坏了身子,便是出言打起了圆场:“母亲且莫要如此。宸儿,昨日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还不从实说来。若是闹得不可收拾了,莫说旁的,就是咱们整个国公府都脱不得罪,你该知道轻重才是。”
    听到这话,沈辰濠才知所有的事情母亲和姐姐都已经知道了,因着不想连累轻云,想好了一番说辞答道:“那日回家,太子殿下四处走动,不想与瑶儿相遇,便跟我说想要娶她,还央求我帮忙寻找机会跟瑶儿单独会面,儿子才寻了老太太前往普愿寺进香的日子带了他去。正巧瑶儿并未午休,一个人在禅院内闲逛散心,便有了昨日之事。”
    大夫人一听并非苏卉瑶有意攀结太子,而是他们轻薄了苏卉瑶,更是气得不轻,指向沈辰濠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自小读书习武,论及样貌人品,哪一样不是人中佼佼?怎地去了宫中反倒学了那些纨绔之气,做出这等坏人名节的龌龊事来?是欺那卉丫头父母俱亡,无人做主吗?要知道她上头有老太太,就是老太太没了,还有你老子娘在!”
    沈辰濠连着磕了三个头:“母亲别生气,儿子知道错了。昨日远远瞧着瑶儿一个人出来神色不对,我担心便是尾随在后,却见得她独自一人垂泪,早就懊悔自己欠了考量。今早回到宫里才听跟去的人说她病了,太子殿下立即让我借口玉佩遗忘回来瞧瞧。”
    大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做理睬,沈妍亦是摇头叹道:“你这事做的的确糊涂。郎中说瑶儿的病是风寒外加郁结未舒所致。她素来是个心思重的,昨日被你们那般唐突,定然认为你们是因着她独身寄居沈府而轻看了她,怎能不生气伤心?”说到这里,又不禁对苏卉瑶起了一份感激之心:“亏得她顾念母亲没有跟老太太说出,否则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不可开交了。便是那一位,又岂是轻易放得过的。”
    这话说中了大夫人的心思,她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更是对自己儿子的荒唐行为生气不已。可终究是血浓于水,眼见沈辰濠满脸悔恨地跪在地上,还是生出了不忍之意。长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可见那卉丫头是个有心的。你且起来回宫去吧,告诉太子殿下往后切不可再如此了。卉丫头那边我自会处理好。”
    “是,儿子走了,还请母亲保重。”沈辰濠虽不放心,也自知自己不可长留于此,只能又对着大夫人磕了一个头,看了一眼沈妍,起身离开了。
    沈妍道:“弟弟一向是稳重懂事的,这一次是拗不过是太子所求才失了分寸。好在瑶儿的病情不甚严重,过两日等她精神好了些我再去瞧她。在此之前,娘只当从未听过此事吧,既好顾全瑶儿的颜面,也可大事化小。”
    大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心中正是这样想了,你且回去吧,管事婆子们再过一会儿就要来回话了。”
    沈妍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回屋的一路上都在想着去凭风园的事情。而跟在她身边的轻云因为听到了沈辰濠的话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对苏卉瑶有了万分的歉意,却是不敢多言,只盼着自家姑娘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情。
    再说那二夫人自认为得了个了不得的信儿,拿捏住了大夫人的痛处,心中甚是得意,若不是因为事情闹大了,会危及到沈府,她自己也是唇亡齿寒,早就四下宣扬开了。眼下她只能憋在肚子里先观察几天,想着差不多的时候捅到老太太那去,一来消消从前在苏卉瑶那里受的气,二来这事既然与沈辰濠有关,自然也可挫挫大夫人的锐气。
    第八章
    苏卉瑶不认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奈何原主人的身子确实是弱了些,整整过了三日精神才是好了起来。赵嬷嬷奉了老太太的命令,连床都不许她下来,若不是沈娆不时过来陪她说说笑笑,她怕是又得闷出一重病来。
    也是因着沈娆,苏卉瑶得知那日普愿寺之事并无人提及,想是自己的话让洪洛将自己视作大逆不道的异类从而打了退堂鼓了。她暗暗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心中阴霾一扫而光。赵嬷嬷见她气色愈发红润,知道是无碍了,便是回禀了老太太和大夫人,苏卉瑶才重获了自由。
    “大姑娘来了?”
    苏卉瑶正跟沈娆说笑着,忽听得门外秋澜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沈妍走了进来,笑问道:“前些日子妹妹病着,想要来探望又恐扰了妹妹清净。今儿听母亲说妹妹大安了,这才过来瞧瞧,妹妹可别怪我才好。”
    苏卉瑶忙站起身前去迎接,拉着沈妍坐到了桌边,请了坐:“姐姐说的哪里话,快请坐吧。”早有秋冬奉了茶,春夏上了新鲜的果子。
    沈娆早已起身,这下方得了空见礼,甜甜地喊了声:“大姐姐。”
    虽非一母同胞,但沈妍素来喜爱沈娆可人亲近,便也视作亲妹妹般疼着,笑道:“听说了,这些日子你都会来几回与你卉姐姐叙话,我们娆儿真是长大了变得懂事了。”
    沈娆不好意思地笑了:“卉姐姐说话有趣,我很喜欢听呢。与其说是我来陪卉姐姐说话,倒不如说是卉姐姐给我解闷儿了。”
    沈妍一脸讶异:“哦?”转而看向苏卉瑶,问道:“妹妹都说了些什么有趣的话,也说与我听听。”
    苏卉瑶笑道:“姐姐请饶了我吧,不过是些玩笑的话,娆儿孩子心性才被我哄着了。”
    沈娆一听这话可就不愿意了,嘟起了嘴道:“大姐姐才说我长大了,卉姐姐怎地又说我小孩心性?”又看向沈妍郑重地说道:“就大姐姐刚进屋的那会子,卉姐姐正要说一个笑话呢。”
    沈妍也来了兴趣,催促道:“妹妹再藏着掖着,可是怪我前几日没来瞧你了。快说与我听听。”
    苏卉瑶见状,也不再推诿,即是将以前曾听人说过的一个笑话说了出来:“话说从前有一个富商花了银子捐了个县太爷的官儿。一天有人击鼓鸣冤,他便命人将他带了上来,看过了状纸,重重拍了惊堂木,喊道:‘耳光打’……那人一听慌了,连忙打断了县太爷的话,告求道:‘大老爷,您这什么也没问,怎么就要打我耳光呢?’县太爷一听懵了:‘我什么时候要打你耳光了?自己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难道还不知道?’那人一听才明白了过来,连忙说道:‘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叫聂晃挞,不叫耳光打。’”
    苏卉瑶说的绘声绘色,沈妍沈娆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嬷嬷听到这里都已是笑得直不起腰了,她自己觉得好玩,跟着笑了起来。沈娆一边哎哟哎哟地喊着肚子疼,一面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苏卉瑶忍住了笑,接着说了下去,所有人也都忍住不出声全神贯注地继续听道:“县太爷听了这话顿觉面上无光,十分生气地说道:‘这状纸上明明写的是耳光打,你怎么敢哄骗老爷我呢?要我真打你耳光才肯说实话不成?’那个聂晃挞没法子,只好说:‘悬大斧,您只要肯秉公办了这案子,您说我叫耳光打还是打耳光都随了您吧。’”
    话音刚落,大伙儿再也忍不住,有扶着墙笑的,有互相抱着扶着笑的,沈妍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沈娆更是笑出了眼泪,直接扑进了苏卉瑶的怀中,说道:“好姐姐,你这里究竟还有多少好玩的,不如一次全赏了我吧。”
    苏卉瑶也被众人感染了,轻抚着沈娆的脸颊,打趣道:“若是你笑得疯了,谁还敢娶你呢?”
    众人笑得更欢了,沈娆却是羞红了脸,作势就要捶打苏卉瑶,苏卉瑶却早一步轻轻推开了她,笑着跑开了。二人隔着众人你追我逐的,苏卉瑶连连告饶,沈娆却不肯依,还是沈妍起身挡在了中间,半是笑半是打圆场地说道:“你且看在她大病初愈,说的笑话也着实好笑,就饶了她吧。”
    沈娆这才撅着嘴作了罢:“既是大姐姐说了话,那就罚你再说一个笑话给我。”
    苏卉瑶故作惊恐:“了不得了不得,这丫头已经疯了,都是我给闹的。我看还是大姐姐告诉舅母,赶快禀了老太太,早日把她嫁出去才好安我的心。”
    众人又是一阵笑,沈妍也忍不住地指着苏卉瑶直摇头。沈娆跺了跺脚,羞恼道:“你还说!”不免又是追逐嬉闹了一番。
    闹了好半天,众人才散了。沈妍的来意原是要替弟弟道歉,安抚苏卉瑶的,一见沈娆在也不好提了,大半日的玩笑下来,见得苏卉瑶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竟是不知该不该旧事重提了。因此也并未单独留下,只为了周全起见,在出门前故意将帕子丢在了墙角。回去的路已经走了一半,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才是正理,借着取帕子的理由去而复返了。
    苏卉瑶正要让秋澜将帕子送去,瞧着沈妍来了,忙是让进了屋子,递过帕子交与了她,留客道:“姐姐来回走得辛苦,又快到了午饭的时辰了,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儿用过了饭再回去如何?”
    沈妍正有留下的意思,没有推辞地点了点头,对轻云道:“回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我在凭风园陪着妹妹吃了饭再过去。你也等吃过了饭再来吧。”轻云领了命,离开了。赵嬷嬷和秋澜春夏秋冬也都出了屋子,各司其职,留她们姐妹在屋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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