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现在去哪?”阿离见势不妙,蹿过来伸着双臂挡在车前。
    “你回家。”
    “你呢?”
    “回去!”
    白起飞速地点了支烟,踩下油门在高速路上拐了个弯,直奔着中间的隔离护栏撞过去。他竟然直 接在高速公路上掉头。
    “老大!”阿离有点傻了,他从认识白起那一天开始,就没见过他违反过交通规则,他是那种就 算在凌晨三点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也要等着绿灯亮起才过马路的人。
    那辆车经过特殊的改装,前后都加装了防撞梁,甚至可以撞开混凝土的墙壁,区区一个护栏根本 不在话下。
    轰的一声,货车撞破了护栏,但速度还是过快了,险些侧翻过去,一阵惊心动魄的飘移之后,发动机猛地加大了功率,阿离甚至能看到排气管里喷出了火星……
    厢式货车向着来时的方向飞速行驶,眨眼的工夫,它的尾灯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阿离傻愣愣地 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渐渐陷入黑暗。
    风起北方,秋夜如霜。
    陆
    大厦顶层,那间比其他房间温度低二十度的庇护所里。
    上官炼悠闲地坐在书桌后,看着桌上的多米诺骨牌一张张倒下。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游戏,因为这个游戏要求每一个细节都极为考究,而且事先要做好周密的规划。
    可现在遇到了一个麻烦,那枚钢珠在一个转弯处卡住了,眼见前方就是最后一张骨牌,却无可奈何。
    这时候就应该把那枚钢珠拿出来,重新放回轨道上,或者调整规范的宽度和角度。而上官炼却什么都没做,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整栋大厦忽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楼下传来了爆炸声!
    上官炼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再次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就像《浮士德》中的恶魔收获了一枚灵魂一样满足。而那颗卡住的钢珠因为大厦的震动,转过了那个狭弯,轻松地推倒了最后一张骨牌。
    “警报!警报!”桌上的对讲机里赚来喊话声,“有入侵者驾车闯入……撞入……哦不!是飞入……对就是飞入了大厦的二楼!”
    “把他请上来吧。”
    “他已经上去了!太……快了!”
    窗外呼啸的风乍然停歇,群鸦般狂舞的枯叶飘然坠落,对讲机的另一端陷入死寂。
    叮咚!
    电梯门开了,两声闷响之后,两名身穿白色隔离服的雇佣兵被扔进房间里,如同两条被抛上冰面的死鱼般顺着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滑行,直到撞到上官炼桌脚上。他伸头看了看,两个手下已经不省人事了,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人能保护自己了。他看了看腕表,从攻入大厦到冲破一路的防线,对方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可在我完备无缺的计划中,你注定是一头被关进笼子的狮子。所以还是收好你尖利的爪牙吧,白起医生!
    上官炼愉快地起身,对着那个白色门帘后漆黑的影子鼓掌,如同刚刚欣赏完一场伟大的歌剧演出。
    “白医生,欢迎回来!”
    白起缓缓地走进房间。即使上官炼早已做好了准备,却依然有一刹那被他的双眼震撼住了。那对冰蓝色的眸子仿佛两个飞速转动的漩涡,里面流动的全身纯粹的死亡,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绝望。
    不可能!根据自己情报网上的资料,白起似乎是个无所不能的神医,但他再厉害也只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一位翩翩如贵族的年轻医生。而现在他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点慈悲和怜悯,仿佛千万人的性命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心中无所畏惧也无所牵挂,要的只是你人头落地而已。
    这种眼神只有在西伯利亚冰原上的疯狼眼中才能看得到,它甚至会不眠不休地追踪十几个昼夜,只是为了杀死一头曾经闯入它领地的灰熊。虽然灰熊远比它强壮,可在那种几乎不顾自己性命的攻击下,熊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疯狼咬断喉咙!
    “不要再向前了!”
    上官炼努力定住了心神,如果换做普通妖物的话,早就崩溃在对方气场的压制下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已经习惯成为主宰他人生命的刽子手,唯一能让他感到恐惧的,就只有死亡本身。
    到了这个地步,上官炼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计划的确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风险已经超过了自己的预计。
    “我把话说在前头,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上官炼后缩了一步紧紧靠在窗边,见白起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心中更是大骇!
    “我说过不要向前了!”
    就在上官炼快要绝望的时候,白起却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神色平静如初,重新变成了那个冷漠却优雅的贵公子。
    “我不是来杀你的。”白起点燃一支烟,从桌上捡起一只镀金的烟灰缸放在自己面前,“我当然知道杀了你也没用。”
    “你怎么会知道?”上官炼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这个计划的关键点之一就是赌白起会听他把话说完,而此时对方却仿佛猜透了自己的计划!
    “我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计划。”白起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你已经猜到我不会跟你合作,所以你要从我身边找到突破口。阿离是你们控制不住的,林夏则是我身边唯一一个可以轻松得手的目标。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不知道狩把林夏劫持到了哪里但是他却知道我在做什么。”
    白起说到这儿忽然拿起那只烟灰缸,手指一松把它摔在地上,那烟灰缸外面镀了一层薄金,却轻而易举地被摔碎了。玻璃碎了一地,露出了一截黑色电子元件。
    “隐藏摄像头,我第一次进来时就发现了除了这个之外,这间屋子里最少还有二十个。”白起冷冷地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那位放荡的女护士正在某个密室之中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如果你被我杀掉,她将马上打通狩的电话,林夏就可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上官炼木然点头,他现在很庆幸自己今晚赌对了——直觉告诉他,林夏是白起至关重要的人。而即使现在自己的生命暂时没有了危险,可他依然对这个对手感到畏惧,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太冷静了。
    真正的冷静不是不眨眼地扣下死亡的扳机,而是在子弹激发的前一刻停手!
    “可这个计划中还有一个明显的漏洞。你为什么不能认为我不可以先去制服那个女护士,切断你们之间的通信,然后找到你,用我所学的医学知识让你开口告诉我狩的位置,然后再把你杀掉呢?”白起微微皱眉,“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威胁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用林夏来威胁我可能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个错误的决定!以你的智商,不会盲目冒这个风险,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有信心?这是我所好奇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当然还有最后一手准备。”上官炼露出狡诈得意的笑容,滴着冷汗的右手按下了手机上的播放键。
    这是一段很短的电话录音,但其中的内容却让白起的眉头紧皱。
    “是我最喜爱的客户,杨先生吗?”
    “……”
    “是关于您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这下有兴趣了吗?”
    “好。”
    上官炼关掉了手机,最后那个坚硬如钢铁的声音依然在大理石包裹的墙壁间回荡。
    “白医生,从您的表情来看,我今晚算是赌对了!”上官炼得意地笑着,他判断白起这头疯狼已经不具备威胁了,“这位杨先生呢?一直在做清道夫的工作,据说他来自‘上面’。”
    上官炼指了指头顶,他们两个都知道这说的不是天花板上面的人,而是来自更高的地方,在那层滚滚的狱雷之上,在那片无极的高天之外,在那群闪烁的星辰之间,一直都有无数双坚硬如钢铁的眸子俯视着众生。他们手握着裁决的火刃,扫清一切被视为敌人的存在。
    “我是他的一名线人,任务是帮助他查找一名逃离制裁多年的罪犯。”上官炼已经不再恐惧,他悠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双脚翘在白起面前的桌上,得意地晃着,“而你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今晚杀了我,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追踪到你,那将是一场多么可怕的噩梦啊!”
    这就是他计划中作为保险的一环。其实那个来自“上面”的杨先生,是上官炼最不想接触的人之一,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白起乖乖就范,只有到了这最紧要的关头,才能掀开自己的底牌!
    上官炼说罢哈哈大笑,仿佛手中已经握紧了拴在白起项间的锁链,而白起不出他所料的沉寂下来,指尖的桃源乡默默燃烧着,跌落了一大截灰白色的烟灰。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和我合作,那位可怕的先生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名字。”上官炼貌似很公平地说,“而且我能保证,那位林小姐也将得到最高的礼遇,不会受到任何的委屈。当然,这前提是你能为我做好那场手术!”
    白起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需要和她通一个电话。”
    “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上官炼装作很大度地拨通了一个号码,递给白起,“她现在正在我的一个秘密度假别墅里,狩和另一支小队会负责她的安全!”
    白起冷着脸接过电话,刚刚把听筒放在耳边,就听到一阵怒吼,几乎把他耳膜震穿。
    “你死定了!你混哪一道的?!敢绑架本小姐!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小姐是谁的女儿?你先站好了,别吓得闪着腰!我告诉你,我爹的名字提起来江湖上无人不知,金刀林建南是也!我可是金刀林家现任家主!兄弟,你摊上大事了!”
    这是林小姐一贯的风格,也是林建南从小教她的招数——这江湖上最重要的不是武力,而是气势!别管掺多少水分,先把大话唬出去,先镇住他们再说。
    “我是白起——”
    白起刚说了一声,对面立刻安静下来,转瞬间就再次爆发出阵阵吼声。
    “救命啊白冰冰!绑匪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他们要敲诈多少钱,你可千万不能抠门啊!”林夏不等白起回答紧张地说,“我床底下箱子里还存了个存折,还缺多少你可得帮我垫上……对了!里面的日记你不许偷看!还有!我明天早上有个到付的包裹,是刚从网上买的化妆品,你也帮我付了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日记和化妆品林大小姐您那颗大海般宽阔的心何时才能靠谱一点啊?!
    不过这倒是让白起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丫头暂时没什么危险。
    “你现在在哪儿?身边有人吗?”
    “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就是一个大房子,倒是挺豪华的。有个人把我扔进这里就出去了,刚才又进来个黑衣人送水,但是被我偷袭打晕了,正踩在脚底下呢!”
    “打晕了?”
    “只用了一招油锤灌顶!”林夏兴奋道。
    白起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上官炼,那家伙还若无其事地喝着酒,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听我说,不要试图逃走,你暂时不会有危险,不过如果你想要离开那个房子就说不定了。”
    “你怎么知道的?”林夏疑惑地问。
    “听我的就是了。”白起继续说,“你可以跟他们提一切要求,除了离开之外,他们都会满足你。”
    “白起!”林夏有点醒悟的感觉,“今天晚上是不是你搞的鬼?!”
    白起没有回答她的提问,淡淡说了一句:“就当是过个难得的假期吧!”
    “哎?!你小子心里有鬼——”
    白起不等林夏说完便挂了电话,默默思索着。
    “好了!白医生,我们达成交易了么?”上官炼其实根本不容白起拒绝,脸色一转,阴狠地说,“你听过我的故事,你知道我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要让你自己成为我的绊脚石!”
    “即使我答应你的要求,可我现在依然无法为你做心脏移植手术。”白起缓缓说道,“普通人类的心脏也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适合移植的心脏。”
    “那颗心脏是你最不用担心的事情。”上官炼掌控着大局,“你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做这个手术就可以了。”
    白起冷冷地看着上官炼,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实在令人作呕。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交易,而最近几年黑市上最火热的就是器官交易,不知有多少无辜者被夺走了生命,而他们的肾脏、心脏,甚至是角膜,都会成为滚滚的钞票进入上官炼这种人的口袋里。
    “你是个人魔,任何人类基因库中存在的血型都不适合你,而且任何妖物的心脏也都不会适合你。”白起面无表情地说。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上官炼说,“白医生不必担心这个,我早就给自己找好了一位完美的捐献者。”
    “恐怕他不是自愿的吧?”白起一针见血地指出。
    “哈哈!”上官炼已经猜到白起会这么问,“那位捐献者早就等不及要把心脏送给我了!我没有对她做任何的威胁和利诱,我敢保证她是完全自愿的!只不过我一直缺少一位能做这种高难度手术的医生!还好我找到了你啊,白医生!你出现得真是太及时了!”
    “我要见一见他。”白起的语气不容拒绝。
    上官炼有些丧气地摊了摊手:“好吧!你见到她之后,会相信我的话的!”
    “我是说,现在!”
    “没有问题!”上官炼拿起电话嘀咕了几句,微笑着面对白起,“楼顶有一架直升机正在等你,跟他们走,你会见到的。”
    白起刚刚走出去两步,又被上官炼叫住了。
    “白医生,我善意提醒你一句。杨先生就快到了,别做那些引火烧身的傻事。”上官炼嘲弄地笑道。
    他说完期待地望着白起,想要欣赏一下这只被自己拴上铁链的狮子愤怒的表情,享受一下把狮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可是白起却让上官炼失望了……他只是轻蔑地挑了挑眉毛,眼神仿佛巨人藐视着蝼蚁,然后转身离去,飘然如风。
    上官炼等到那个身影消失,终于露出了豺狼般狠戾的眼神。豺狼虽然弱小,可是在黑夜的隐藏下,狮子也不过是它盘中的一餐美食罢。它们最擅长的就是在敌人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发动进攻,一击毙命!
    上官炼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阵阵嘈杂的音乐声。在他的印象中,那位杨先生是个坚忍卓绝的年轻人,仿佛与纸醉金迷的声色场扯不上任何关系。
    “杨先生,您在哪里?需要我派车来接您吗?”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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