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老管家取药回来,他不等张卫悬吩咐,便在房间一角架起药壶,开始熬煮。
    药熬到一半,张卫悬终于把林飞体内的伤势情况探查清楚了,他暂且收功,埋头沉思片刻,便又写了一方单子。
    “叔,麻烦您再跑一趟了,去我库房里把这些药物拿来,年份越足越好!”
    老管家闻言接过单子,稍稍一看,便大惊失色,不可思议道:“少爷,这小子真的伤的这么重吗?竟需要十多种奇药?如此伤势,他还没死吗?”
    “谁说不是呢?”张卫悬苦笑,他看向林飞,眼中既有惊异,又有佩服,“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
    老管家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达他的震惊之情了,他深深地看了床上的青年一眼,退出房去了。
    “小子,吃了这么大的苦,你能否再站起来呢?”张卫悬自言自语,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徐峰那不服天下管的傲然身影,“希望老家伙的眼光,是对的吧!”
    张卫悬从老管家之前拿来的药物中,翻出一颗淡蓝色的药丸,将之压在林飞的舌根下。
    “这枚锁心丸,大概可以吊住你半日的性命,等我把药物准备好了,便来为你疗伤。在此之前,林飞,你可要挺住啊!”张卫悬喃喃,又看了林飞几眼,见他面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润,知道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便不再理会,盘膝打坐,为接下来的救人做准备。
    他入定不过片刻,便听到房外有人大呼小叫,初始声音离得很远,不算太大,渐渐地越来越近,声音也就大了起来,张卫悬心烦收功,暗想是谁如此不懂规矩,细细一听,却是寒落花在焦急大呼“林飞”。
    张卫悬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他暗叹道:“当真是一对冤家!”站起身来,张卫悬出门,循着声音走去,拐了两个弯,便看到跟没头苍蝇一半四处乱窜的寒落花,他拦住寒落花的去路,不满道:“瞎吆喝什么!”
    “啊!张前辈!”寒落花被突然出现的张卫悬吓了一跳,转而又想到张卫悬必定知道林飞的下落,当即扑通一下跪下。
    张卫悬被小丫头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江湖人更讲究这个,他怎肯平白无故受这小丫头一跪,当即向一旁闪去,惊讶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求求前辈,不论林飞是生是死,请前辈带我去看看他!”寒落花低声抽泣,话语中带着无限哀求。
    张卫悬被寒落花的情绪感染,心中最后一点不快不快也烟消云散,他上前把寒落花扶起,柔声说道:“傻孩子,你的林飞命硬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死去?”
    寒落花亲耳听到男友还活着,当即破涕为笑,欢喜无限,复又想到张卫悬刚才说“你的林飞”,一时间羞涩得粉红了桃腮。
    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寒落花娇滴滴地问道:“请问前辈,可否带我去见一下林飞?”
    这时老管家正好拿了张卫悬要的奇药回来了,张卫悬便说道:“那就一起回去吧,不过
    你要切记,林飞此刻身受重伤,受不得打扰,去了后,不可大声喧哗,也不能哭哭啼啼的了!谨记!谨记啊!”
    寒落花连连点头,为表诚意,她当即把眼泪拭干,同时深呼吸几口,努力忍住了还要掉下来的泪珠儿。
    张卫悬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二人回了房间。
    一入门,寒落花便看到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林飞。她捂住了嘴,跑到床边,只见林飞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然不行了。
    寒落花险些崩溃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但她记得张卫悬的话,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回头,用询问兼哀求的目光看着张卫悬。
    其实林飞能否活下来,连张卫悬都说不准,但这个时候,他只能先给寒落花打一针强心剂了:“丫头,你放心,林飞伤势虽重,却还死不了!我会把他救活的!”
    寒落花依旧捂着嘴,她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哭出来。
    “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去外面哭一哭再进来吧。”张卫悬叹气道:“我马上要替林飞疗伤了,受不得打扰。”
    寒落花对着张卫悬深施一礼,随即小跑着夺出门去。
    “叔,开始吧!”张卫悬来不及感叹,因为林飞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他必须要开始为他治疗了!
    寒落花跑到一个墙角,一直哭了半个时辰,直到她哭累了,眼泪流干了,她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我,能做些什么?没用的我,还能为林飞分担些什么!”这才是她真正悲凄的地方,作为伴侣,她无法替另一半分担压力,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的呢?
    风吹过,寒落花感到一阵冷意,她把自己抱住,瑟瑟发抖……
    等到寒落花回到房间时,老管家已经走了,他们给林飞喂了药,又把一种药膏涂满林飞的全身,然后张卫悬运转自己的真气,替林飞疗伤。
    虽然早有准备,知道这一次运功疗伤的耗时会很长,但张卫悬依旧
    没想到,会长到十二个小时之久。他从中午开始为林飞运功疗伤,一直到了午夜才收了功,当他下床的时候,只觉得两腿既麻且软,险些站立不住。
    “前辈,林飞他,怎么样了?”寒落花关心林飞,一时也没有发现张卫悬的不对劲之处。
    张卫悬也不计较这些,他重新坐到床边,苦笑说道:“命算是抱住了,只是……”说道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修为尽废,是么?”林飞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相当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丝毫不相关的事情。
    寒落花闻言,吓得睁大了眼睛,一脸担忧地看向林飞。
    “你也感觉到了吗?”张卫悬叹道。
    林飞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我干嘛要留着这残破之躯,死了岂不一了百了?”
    “林飞,你别这么说,我,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寒落花心疼地劝说。
    “从头开始,怎么开始?为什么要开始?再做一遍窝囊废
    么!”林飞突然提高了声音,情绪激动,但很快他就咳嗽起来,很快就有血被他呕出来,染红了被子。
    “我就是个废人!”林飞在寒落花的帮助下缓过劲来,痛苦地说道。
    张卫悬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寒落花有心安慰,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发现林飞的变化好大,大到她都不再认识了,这还是那个自信阳光,遇强则强的林飞吗?
    林飞心中有苦,寒落花又何尝没有?只是,他的苦,可以找人发泄,她的苦,又能和谁去诉说?
    寒落花好累,她突然想休息了……
    “嘛,不管怎么说,有条命留着,就还有机会,现在就下定义,为时尚早!”张卫悬站了起来,他伸个懒腰,多日来的愁闷从他的身上消失了,他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那个林飞第一次见到的张卫悬。
    “对了!”他突然打了个响指,“林家今天托人来送话了,老管家接待的他们,是关于你师傅的,想听听吗?”
    林飞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什么消息?”林飞虚弱的问道。
    “你师傅,还有在那晚战死的林家弟子,合计二十五具遗体,都被林家花大代价要回来了!”张卫悬说道,隐隐地带有一丝宽慰,一丝伤感,“他们决定,把老家伙连同其他人的遗体,葬入林家祖坟,世代供奉,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林飞用审问的眼光看向张卫悬,他的意思很明了:你同意吗?
    你同意师傅葬入我林家吗?答案是,是的!
    “他毕竟是你师傅,受到你的家族的孝敬,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日后,我想见这位故人的时候,还希望你们林家不要过多阻拦才是。”张卫悬请求道。
    林飞点点头:“一定!”
    张卫悬,这个丧失了最好的朋友的人,在这一刻,衷心地笑了……
    三天后,大病初愈的林飞在寒落花的搀扶下回到了林家,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张卫悬,他们都穿着一身白麻,是来参加徐峰和其他林家殉难者的葬礼的。
    “林飞,你的身体可好些了?”林爷爷把林飞拉过来,关切地问道。
    林飞摇摇头,苍白的嘴唇轻微蠕动,声若蚊蝇:“爷爷,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林昊苍叹一口气,什么都不说了,他用力地拍拍林飞的肩膀,又对张卫悬打了招呼,这才对三人说道:“跟我来吧。”
    四人沿着山道而行,不多时,已到半山腰的一处,这里墓碑林立,便是林家的祖坟了。
    葬礼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此处却已经有了不少的人,大家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相互聊着天。当林爷爷把三人带到此处时,整个场地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人们都用不同的目光看着三人,更具体点,他们都在看林飞和寒落花。
    这些目光很复杂,或怜悯,或茫然,或仇视,或冷漠,当然,也有一些友好的目光的,只是这种目光,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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