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戚笑了,笑得王后心里发毛。
    这阉人是真真的大胆,真真的不要脸。放肆的用着君家的姓,做着君家人不会做的事。
    想到这儿她又一愣,君家人………
    她如今还能算是君家人吗?
    不算了,从她踏进南荣王宫那一刻起,她就再不配为君家儿女。
    世上再无人君长欢,余生无欢。
    “真傻。”君长戚看着对方强忍着眼泪的模样,不给面子的笑出声。他伸手勾了对方挺巧的小鼻子,“小长欢,别哭了,这会儿可没有莲子羹哄你。”
    闻言,王后怔在原地。
    心中似乎明了,一切瞬间清晰起来。她还有些不可置信,可对方那双笑眼骗不了人,“你的脸……为什么……”
    一点都不像了?
    “你也换了脸……哥哥?”
    如是此,只道命运太弄人。
    君长戚笑容不由得带了些温暖的烟火气,满不在乎地说:“拔了牙,削了骨,随便弄了几下。是不是更俊了?”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俊不行,不俊的话估计当初也进不了宫。能在君王面前混开,除了要机巧伶俐,还要有一张过得去的脸。君长戚原本就不差,后头只是再加工改造了些,但绝对是吸引人的。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王后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君长戚怀里痛苦起来。如今再见到故人,她所有的委屈都没有了,所有的怨气也都没有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兄长已死,她是世上最后一个君家人。
    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世上再没爱她的人。
    幸好,这不是真的。
    君长戚眼中略酸,却再不会有东西流下来,他没那个资格。只能拍着王后的小肩,不时安慰两句。
    “从小就这样爱哭,一点儿不让人省心。”他说着,似乎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在君长戚面前,王后不由露些小性子,“我就哭,你只能哄着。”
    若在笑,她的小手就会落在君长戚胳膊上。从前她每一次哭成花猫君长戚都笑得前仰后翻,气得王后用了力掐。
    可是她哪儿有什么力气,跟挠痒痒似地,但君长戚总会做出一副痛得不行的样子,王后这才消了气。
    想起这些往事,二人心里又一暖。
    他们都找到彼此了,他们不再是孤军作战,他们是对方的可以携手的至亲伙伴。世上谁都会背叛他们,唯有对方不会。
    这一幕,落进偶然路过的花尽好眼里。
    花尽好藏在假山青松后,捂着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王后和奸宦君长戚真的有一腿,如今二人都正大光明的在凤栖宫门前拥抱,实是胆大无疑。
    花尽好以为自己捉住了二人的把柄,一时兴奋。
    这几日她求着鲜于子淳给自己家里和南禹安带句话,可是鲜于子淳已经同左苓站在了一队,压根不可能帮她。且那人还无耻的收了她的大把银钱,都用去给竹云添妆,着实可恨。
    她给的好处尽收,却不办事。分明就是玩弄她的情感,只怪自己太傻,一直相信鲜于子淳的鬼话。
    父亲和兄长连连被贬,如今权利已经被南禹安收回大半,再贬下去就只能沦为贱民的份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花家是百年大族,不能就此没落。
    而如今南禹安已经有崛起的预兆,手中肯定需要花家这种望族的支持,如果这时候向南禹安示好……
    想到这里,花尽好的坏心情几乎散了一大半。如今心中已经开始了另一番谋划,她暂时把目光先从左苓身上撤开,家事面前没人能称第一。
    知道了亲生兄长还活着后,王后的心情是几年以来头一次这么好,晚饭不由得多用了几碗,宫女不由得松了口气。
    君长戚虽对她舍身潜敌的事有所不满,但如今已经难以回天,所以只得一起联手复仇。他暗下决心,待复仇之后他一定会让王后过上好日子。
    只是王后不知道的是,丧心病狂的他已经决定了毁灭这个国家。
    似乎是因为要选秀的缘故,王后这边开始忙了起来。
    左苓这边倒是照常,只是偶尔还会被王后拉过去帮忙。太后也很少找二人的麻烦了,现在她一心盯着被恩宠的蕊贵人,三天一小讽四天一罚。又似乎良心发现似的,给王后这边送来不少东西,王后倒是看得开心。
    她知道太后为何会变得如此,一副南禹安喜爱谁就要毁了谁的模样。
    早年先帝登基,南禹安的母亲也就被封为王后。她坐上了那个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有做帝王的丈夫和文武双全的儿子们。她以为他们夫妻、母子之间的关系是永远不会变的。
    只是她太天真了。
    上位之后,先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秀。她那时还安慰自己是为了巩固皇位,所以不得不如此。空荡荡的后宫一下子住进了一大票的美人,每日勾心斗角,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每一个都是冲着她身下的位置来的。
    后来美人有了身孕,先帝没高兴几日孩子便掉了,所有人都指说是她做的。先帝勃然大怒,欲废后。
    她想起往日的誓言,心如死灰。但幸好她还有两个儿子,她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总是向着自己的。
    再不济,自己倒了的话,他们也做不成太子。
    却不想两个孩子也是不信她的,他们听信谣言,将自己的母亲认做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妒妇,不理会母亲的求救。
    而她母族的几个得力将臣也被先帝以莫须有的罪名铲除,行刑者正是她的两个好儿子。他们铁面无私地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先王后的母族势力日渐式微。
    多么讽刺!
    “那后来呢?太后又是怎么坐上今日的太后之位的?”左苓迫不及待地问。
    那些年她被关在宁显塔,这些秘闻也就不得而知。如今一听只觉得精彩万分。
    王后托着下巴,似乎含着笑:“后来?她早年仁善,尝施恩于人,宫中总有几个念着她的好的。她就那样靠着不到十个人的奴才翻身,再次回到了王后的位置。而她头一个不放过的那个当初陷害她的美人,据说那美人当时又有了孩子,太后就生生剖腹取了那不足五月的孩子。”
    再后来,宫中再没有一个女子怀孕。
    如果先帝的死君长戚占据百分之九十的责任的话,另外百分之十则是来自太后。
    “这我知道,先帝是被这太后一碗毒羹给毒死的。”左苓说。
    只是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这件事是君长戚的手笔,所以太后也就摘了个干净。
    至此以后,太后与南禹民、南禹安离心,再生不出对儿子的亲情软性,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左苓实在难以想象南禹安和南禹民是怎样做到当初弃自己亲生母亲不管的,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
    太后也是如此想的。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白发,锐眸中满是寒霜。
    如今年岁渐逝,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心腹之一的燕心端了茶上来,见太后又在看着那白发,道:“太后娘娘,时辰不早了,一会儿陛下便该来了。”
    皇帝不用晨昏定省,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坐一坐。
    “哼,他就是来看哀家死了没有!”太后冷笑着说,抬起茶抿了一口。
    如今南禹安同她已经没什么感情了,若不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也不会朝她这儿跑。
    燕心敛下眸中神色,一边给太后捶腿。
    “选秀的事,全权交给王后了?”太后又问。
    现如今,她忽然同情起那个女人来。那个如今也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但庆幸的是那女人比自己清醒得多。
    可是她还是心疼,约莫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的缘故。
    “是的,娘娘。毕竟是第一次选秀,王后娘娘没有分毫懈怠,三日后定然不会让大家失望。”燕心说着,抬手唤小宫女进来给太后梳妆。
    太后提了口气,却还是没将心头的话说出口。
    待整理好后,方才道:“把哀家的那柄紫玉如意给给王后送去。”
    “是。”
    南禹安已经康殿等了许久,但他已经不会再生气了。毕竟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次,早已习以为常。
    这是太后的小心眼,报复。
    “陛下怎么有时间到哀家这里来?”太后说着,在南禹安的身边落了座。
    南禹安勾了勾唇,说:“母后,三日后的选秀乃重中之重,儿臣希望你能帮帮王后,她年轻,未操持过这个。”
    闻言,太后面上闪过一丝郁气,但转瞬即逝。
    “这点陛下便不用费心了,方才燕心还跟哀家念叨王后对这事儿上心得很,槿织阁和占星阁她更是跑得勤,说是年轻,不也还有九千岁吗?他可是宫中的老人儿了,若有纰漏自会提点一二。”
    果不其然,南禹安听到这话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他皮笑肉不笑:“难道母后没听到如今宫里头的风声吗?若再让他们碰一起只怕皇家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如今宫中传言没有随时间而沉淀,反而愈演愈烈,传得越发不像话,他不在意是假的。
    “他一个没根儿的东西,陛下有什么好担心的?与其理会这些不着调的传言,不如好好管管前朝?你是不知那花尽昆给哀家进了多少书?后宫不得干政,总是有那么些人要来犯戒。”太后说着,眉毛不悦地扬起。
    听罢,南禹安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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