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迂回,吉云立马就猜出了缘由,不露声色地把这话题翻过去,就心安理得地当自己是“贵客。”
    她问:“孟燕在哪,我想知道她的情况。”
    队长皱着眉,摸了摸隆起的大肚子:“情况不太好,一个车子里救出来的伤员里,数她的伤最重。”
    吉云浪费不起时间,和这位队长边走边说,到了住院区,把院长和主治医生一齐喊了过来。
    几句话一聊,吉云心里有了数,说:“她这种情况,暂时是出不了icu了。”
    院长苦笑着摇头:“我们这里虽说是市级医院,但在山里头,经费拨得少,各种设施都很陈旧,不说和省级的比了,就是和你们那边的县级医院都有差距。哪有什么icu,只能挤一挤普通病房,护士人手都不够,好多怀着孕在家待产的都喊过来了。”
    吉云不知道说什么,先跟着去瞧了瞧孟燕。简陋的病房里,摆着几张并排的病床。
    风自窗户里呼呼而入,扣住窗子的锁链坏了一边,护士正往窗框上垫纸,试图卡住窗子。听到声音,微侧过身。
    主治医生冲她点点头,说:“没事,你忙你的,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病人。”
    病床上,孟燕早已是面目全非,一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老高,皮被绷得又薄又紧,像是一颗涨得浑圆的珠子,拿手一戳几乎要流下水来。
    要不是病历卡上写着人名,吉云压根不敢认。而这已经算是好的,与当场死亡和伤势过重的罹难者相比,她又是何其幸福。
    主治医生这时候问护士:“这个病人的情况现在还算稳定吧?”
    护士忧心忡忡:“本来还算好,刚刚开始发烧,我刚要打电话给你,你就赶过来了。”
    吉云将夹在盐水瓶上的查房笔记取下来看了看,脸色越发沉重。
    吉云又将其他几个病房转了转,好几个伤势严重的病情都有反复,医院里现有的医疗资源又不足以教他们转危为安。
    院长还在打官腔:“无论条件有多恶劣,困难多难克服,我们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救治病人,在岗位上坚持到最后一秒。”
    吉云等他说完:“能不能安排他们转院?”
    所有人:“……”
    医院里的几个都没有反应,吉云又去看队长,男人迂回着说:“我去打个电话问问上面吧。”
    吉云跟在他后头,补充道:“虽然我们很注重让病人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但后续的治疗和康复也尤为关键,我不认为这个医院能为这些重伤者提供必要的医疗救助。如果病人一旦受到感染及多脏器的衰竭,很快会因为得不到合适的救助而发生危险。你向上面反映的时候,麻烦把我这几句话传达一下。”
    队长连连说好。
    ***
    尽管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乱哄哄的,陈琛还是没抵得住瞌睡虫的打搅,正倒在沙发扶手一侧睡得安恬。
    密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抿着嘴唇,哪怕睡着了,表情依旧拘谨。
    吉云自他身边坐下去,小心翼翼地从他腰际解下了车钥匙,他睡得太熟,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等吉云从车上拿来了装着事物的袋子重新回来,他居然已经醒了,弓着背,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捂住一张脸。
    手机被放在沙发前的茶几,屏幕灯刚灭,应该是刚刚用过。
    吉云将东西搁到陈琛面前,拍了拍他的背,道:“饿了一天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陈琛这时候歪过脸,露出一只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直视她,说:“吃不下。”
    吉云正拿了个火腿肠出来,帮忙撕着外皮,睨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台:“在车上就听见你肚子叫了,还吃不下。”
    她将火腿肠塞进他手里,抓着一盒方便面起身去泡热水,再热乎乎地端到他面前。
    陈琛迟疑了一下:“你一起吃吧。”
    吉云说:“我在车上吃过八宝粥,我是真的不饿,你别管我了。吃饱了,我给你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一早就赶紧回去。”
    她两眼一瞥他手机:“那店挺紧俏的,不是着急回去谈吗,别耽误了正事。”
    陈琛刚刚大口吸溜了几下面条,听到这话又把叉子放了下来,转头望着她道:“我不着急,我在这儿陪你。”
    吉云嗤地笑出来:“陈琛,你不像是这么感情用事的人。”
    陈琛把头低下去,拿手擦了擦唇角的汤汁。其实他吃得小心,没弄到嘴外,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分散开注意力的事而已。
    过了会儿,他又说:“我留在这儿陪你。”
    吉云说:“我可能一会儿就要陪着孟燕转院,你要陪我,又能陪到哪个地方为止呢?”
    吉云将叉子塞回陈琛手里,催促着:“你吃啊。”
    陈琛就是不动。
    手机一震,屏幕亮了,信息打开在桌面,特别清晰的写着一行:明早火车头等你过来详谈。
    陈琛看也没看,赌气似的将手机关了,长腿一伸留出空间,将手机塞回裤袋里。再回首,正好撞上吉云注视他的眼睛。
    吉云说:“你昨天晚上怎么和我说来着?咱们两个隔得不远,坐个火车,一晚上就能到。安慰我的时候挺振振有词的,怎么现在你倒忘记了?”
    陈琛咬着牙将目光收回来,又专心致志对付那碗面。
    他吃相依旧不大好看,大口吞着,间或咬一口手上的火腿肠,最后端着碗底咕嘟咕嘟将汤喝得一滴不剩。
    塑料纸盖一阖,拿叉子戳通了塞进去,他抹了抹嘴,低声道:“我待会儿就走,明天早上就得到。”
    吉云将身子坐正了,说:“好。”
    两个人在沙发上又坐了会,谁也没动,就恨不得要赖住这时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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