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苑看到他们,立刻关上火,把自己站在炉火旁四个小时、用冷水激了六次才熬成的牛肉粥盛到碗中待凉。
    “去,把我教给你的那套拳打给她们看。”明鹤推了推麦包。
    麦包有模有样地出了一记拳,愣了愣,回头看明鹤。
    “后面的都忘了?笨!以后再有坏小子抢你玩具,你就趁他双手没空,直接出拳打他肚子,把他打倒之后,你立刻抢回玩具,能打得过就用脚踢,打不过拔腿就跑,听见了没有?”
    麦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蒋少瑄以手扶额,十分后悔告诉明鹤麦包经常在游乐场被欺负的事儿:“他才一岁你就这么教,不怕教出一个熊孩子么。”
    “一个月也不能被别人追着打。”
    儿子是他的,怎么教是他的自由,她懒得再多说,喝光碗中的汤,谢过明苑,便走了出去。
    深秋的山中月凉如水,蒋少瑄正坐在院中望着月亮出神儿,忽而觉得肩上一暖,回头看去,竟是明鹤。
    她立刻脱下他的外套,还了回去。
    “就这么厌恶我?”
    “我不冷。”
    明鹤看了眼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子,侧头点烟。
    “我怎么补救才能扭转在你心中恶劣的形象?”他眯起眼睛看她,“你以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往事不堪回首,蒋少瑄听到“崇拜”这两个字简直要为一年前的自己脸红:“我以前那是……”
    说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谁崇拜你啦!”
    明鹤笑出了声,见她咳嗽,摁灭手中的烟,弹去落在指间的灰烬。
    蒋少瑄一脸不满:“想我不再把你当成渣男看,也至少要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
    “别总用这种调戏傻妞的暧昧腔调和我讲话好不好!”她从秋千上下来,“我回房了,明天见。”
    目送着蒋少瑄的背影,明鹤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支烟仍旧没能燃到尽头。
    明苑抢下儿子手中的烟,扔到一边:“你想做什么妈妈都能由着你,只除了不爱惜身体。”
    明鹤笑着揽过妈妈的肩:“人生那么短暂,瞻前顾后还有什么意思。连死生有命都参不透,您还念什么佛。”
    明苑叹了一口气:“我念佛放生还不是为了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做过错事,最怕报应在你身上。”
    “我好得很。”
    明苑望了一眼蒋少瑄卧室的窗户,笑道:“让你朝三暮四!活该人家不搭理你。”
    “我还救过她的命呢。我要是真的荤素不忌,在费城就不会放过她。像她这种没见过世面又单纯得冒泡的最好骗了。”
    “你那时候就喜欢人家,为什么不争取呢?”看到儿子脸上的神情,明苑再次叹息,“品性这样好的女孩不多了,只可惜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那种人家的子女选择结婚对象,应该很看重出身吧。”
    “出身并不重要,”明鹤拍了拍妈妈的肩,“重要的是,我玩够了,想正正经经做点事了。”
    蒋少瑄回到卧室,故意没立刻看手机。洗过澡吹干头发,又隔了好一会儿才拔下手机的充电器。
    见到未读微信通知,她心中一松,立刻按下指纹解锁,看到发信人,情绪再次沉到谷底。
    气恼了片刻,她干脆把手机丢到一旁,上床睡觉。
    许是因为睡前喝过一碗肉汤,蒋少瑄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怎么都觉得口渴,只好汲着拖鞋找水喝。
    捧着水杯回来时,沙发上的手机恰好发出了幽幽的光,她滑开屏幕,是季泊谦的微信。
    【刚刚抢救完病人。猜不出来。】
    这人真是无趣,蒋少瑄“切”了一声。
    她慢悠悠地吹着杯中滚烫的水,小口小口地直到把整杯都喝光才又回复了过去——【猜出来我请你吃饭。】
    两秒钟后季泊谦就发了过来——【不猜,你说。我请你吃饭。】
    蒋少瑄说出邻市的地名,又加了一条——【得比我请你的那顿还贵!】
    季泊谦发了张图片过来——【我怎么记得,你还没付酒钱?】
    看到平摊在他掌中的欠条原件,蒋少瑄发了一长溜惊叹号过去——【这张纸怎么会在你那儿?】
    【只有你会翻别人口袋?】
    狡猾呀狡猾!蒋少瑄不甘心,理直气壮地辩驳——【那瓶酒全都进了你的肚子,我只尝了一小杯,你不会小气到连半杯酒也计较对吧?】
    【你请我吃饭,要我付佐料的钱?我当然不跟你计较。】
    蒋少瑄松了口气,又见他补充道——【你二哥三天后举行婚礼,我把这欠条当礼金送给他。】
    蒋少瑄立刻称赞道——【那么厚重的礼金,季医生果然是大手笔啊大手笔!我哥一定感动到痛哭流涕。】
    【这我相信,他本来还指望用我的礼金建个小金库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蒋绍征,蒋少瑄的眼睛发涩,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蒋少瑄和季泊谦道过晚安,把手机放到枕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季泊谦放开手机,打开笔记本写论文,刚写了一行,自告奋勇留下值夜班的实习生就小心翼翼地敲开门送上咖啡。
    “明早你告诉主任,让他替我安排给张院长岳父会诊的时间。”
    “您昨天下午不是嫌张院长岳父在外地,让主任安排别人去,别影响您正常休息吗?”
    季泊谦觉得这实习生实在太多嘴,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实习生讪讪地笑了笑:“我明天一早就和主任说!”
    出了值班室,实习生立刻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这个季老师多有性格呢!开会的时候明明当着众人对主任说,院长岳父得的是小病,不需要会诊,自己也抽不出四个小时浪费在来回的路上,结果一转脸就服软……
    胳膊果然拧不过大腿,院长的岳父,敢不去么!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呀。
    蒋少瑄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午饭已经摆满了桌子。
    在别人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实在失礼,幸而明苑十分体贴,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的尴尬。
    麦包午饭后照例要睡几个钟头午觉,蒋少瑄谢绝了明苑陪同逛街的好意,要了辆车独自去山下的闹市区闲逛。
    这座城市风景虽美,城区可逛的街道却只有一两条,在同一条街上来回走了两三遍,蒋少瑄就已经觉得无聊,便找了间咖啡馆打发时间。
    等待松饼和红茶上桌的间隙,她走到书架边,竟在第二层又发现了那本亦舒的《圆舞》。
    正望着那句“它叫圆舞,无论转到哪一方,只要跳下去,你终归会得遇见我”出神儿,季泊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听说他也在这座小城,蒋少瑄十分意外,讲清了自己所在的街道,便放下手中的书,翻开食谱,另要了几样西点。
    结果季泊谦只在咖啡馆略略坐了坐,便问蒋少瑄晚餐想吃什么菜。
    “现在还不到四点,不如先去看场电影?我刚刚经过电影院,有一部片子看上去很有趣,可一个人进去总归有些奇怪。”
    “随你。”
    电影院就在街角,片子并没有想象中好看,却也勉强称得上有趣。
    一阵笑声中,蒋少瑄转头看了眼季泊谦,却发现他早已睡了过去。
    散场后,观众渐渐离席,直等到字幕放完,工作人员来催场,蒋少瑄才推醒季泊谦。
    从电影院出来,蒋少瑄问:“周围那么吵,你居然也能睡得着。这片子有那么无聊吗?”
    季泊谦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是夜班,本来下班后可以回家补觉,谁知又被差遣到这儿来替院长的岳父看病,到了才知道那老头根本没事儿。叫个护士打一针就行,却非得招一群医生会诊,怕死成这样,真是受不了。”
    蒋少瑄捂着嘴笑:“我还以为以你的脾气连市长的面子都不会给。”
    被误会巴结领导的季泊谦嘴角抽了抽:“就凭他。”
    “那你为什么过来?”
    季泊谦沉默了一下:“为了赚外快。”
    “你来这一趟能赚多少?”
    “没有多少。不过张院长另外封了个红包——五百块,应该足够请你看电影加吃饭。”
    蒋少瑄哈哈大笑:“你们院长还真是大方。”
    两人找了间不大的火锅店,点了锅最辣的汤底,酣畅淋漓地吃了一顿。
    “你今晚回去么?”蒋少瑄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
    “我明天补休。”
    蒋少瑄提议去附近的山上等日出,远远没睡够的季泊谦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这座城市四面环山,两个人还没决定到底去爬哪一座,就迎面遇上了季泊川。
    看到堂哥和蒋少瑄并肩走在一起,季泊川仿若撞破了什么秘密般,笑得一脸诡异。
    “你们也到这儿躲清静来了?”
    “我和你哥哥是偶遇,谁像你和那谁一样要避人耳目地玩地下情!”蒋少瑄“哼”了一声,四处望了望,“你家大明星呢?”
    季泊川忘了堂哥在,随口说:“在酒店呢!”
    “什么大明星?”季泊谦皱着眉问。
    季泊川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汗:“没有,少瑄姐开玩笑呢!”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不也在吗!先是借房子住,又跑到隔壁城市压马路,还偶遇呢,当谁傻呀!季泊川在心中吐槽,为了明年的零用钱,他却不敢说出口。
    向季泊谦汇报完“地下情”,季泊川连声央求他替自己保密。
    季泊谦却并不感兴趣:“谁有工夫管你的闲事。”
    季泊川撇开蒋少瑄,附在季泊谦耳边说:“哥,你又不像我……伯父伯母不是正愁你不结婚吗,知道你和少瑄姐,他们肯定高兴呀,为什么不公开呀?”
    季泊谦冷冷地瞥了堂弟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大几岁就了不起么,季泊川在心中咆哮。
    遇到了季泊川,两个人自然取消了看日出的计划,跟着他一道回了温泉酒店。
    四个人闲来无聊,蒋少瑄便提议聚众赌博,她的牌技奇差,这一晚却出人意料地好运连连,手气再差也能奇迹般地所向披靡。两三个小时的工夫便赢到盆满钵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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