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重重地叹了声。
    易楚猛地想起来,忠勤伯府尚未出嫁的姑娘岂不就吴韵婷一人,难不成薛家逼着王家退亲的就是她?
    青枝说过,陈芙吞金那天,吴韵婷去过文定伯府,把陈芙给臭骂了一通。
    这事应该是冲着吴韵婷来的吧?
    只是怎么就闹得这么大了?
    皇后娘娘也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棘手。
    她端坐在坤宁宫里,长长的指甲将掌心掐得通红,手越疼,心就越恨:王家这个蠢货,不就是退个亲吗,怎么闹出这么多风波来?堂堂知府,连儿子都管不住,竟让他跑到京都来折腾,闹腾一天不算完,非得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件儿女亲家、婚姻嫁娶的琐事,可往大了说……若她被牵连进去呢?
    父亲跟表叔怎么就不拦着点儿,任由王家小子闹腾?
    真是没用!
    皇后恨恨地摔了手旁青花瓷的茶盅,嚷道:“去请文定伯夫人进宫,要快!”
    有太监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传旨了。
    宫女则怯怯地上前收了茶盅的碎瓷。这一套杯碟少了一只眼看又是不能用了,近几天皇后娘娘可没少摔东西,先是摔了套粉彩的,再就套汝窑白瓷的,还有套青红釉的,加上这套……昨天去内务府的时候,管事就话里有话地抱怨坤宁宫伺候的人粗手粗脚。
    这一笔笔的帐还不知道着落在谁头上?
    宫女小心地用手帕捧着碎瓷片退了下去。
    陈夫人接到太监传话时正斜靠在罗汉榻上假寐。
    这阵子她可是心力交瘁,人生最惨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陈芙又是她最宠爱的幺女。为了弥补心头的愧疚,从布置灵堂到装殓下葬,到请和尚念经都是她亲历亲为,而且还得应对上门吊唁的客人。
    从精神到体力的双重透支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前天做完了头七,昨天她就病倒了,躺在床上整整一天米水未进,今儿刚刚好了些,不成想长女又宣她进宫。
    陈夫人着实不想去,可传旨的太监巴巴地外面等着,无奈之下,只好脱下身上的素服换了件青莲色的褙子又重新梳过头发走出去。见了太监,强挤出个笑容来,“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不知娘娘因何传唤臣妇?”
    太监想起皇后铁青的脸色,目光闪了闪,躬身道:“奴才也不知,只让夫人尽快过去。”
    陈夫人虚弱地点点头,由嬷嬷搀扶着,步履踉跄地上了马车。
    此时的嘉德帝坐在慈宁宫偏殿的太师椅上,目光阴鸷脸色晦暗。
    太后坐在蒲团上默默地数着佛珠,半晌才幽幽地开口,“……先前只是张狂,这倒罢了,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年纪轻轻能坐到如此高位,心里压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可张狂渐渐变成狂妄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臣子家事,也就她能做出来,也不怕寒了臣子的心?”手指拨着佛珠再转两圈,又道:“前朝的事儿哀家不掺和,可这后宫着实应该好好整治一番,不能由她一人做大……冯美人侍寝有功,擢为容嫔,陈美人跟了皇帝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晋为昭仪,再选个吉日把赵十七接进来,封为良嫔……还有陈家的姑娘不是嫁不出去吗,听说二房有个嫡女叫陈蓉今年刚满十五,接进来封为昭仪……她闲得没事干就给她找点事儿,皇帝年纪也不小,多几个人侍候也好早点开枝散叶。”
    嘉德帝静静思索会儿,沉声道:“一切尽有母后做主。”
    太后行事利落,当即拟了懿旨。
    腊月初六,两顶粉轿分别将赵十七与陈蓉接进了皇宫……
    156|女客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平凉侯既然已经弹劾过文定伯,加上赵十七很快就要进宫为嫔,两家绝无修复和好的可能,所以平凉侯召集了门客准备再参奏文定伯一本。
    门客就是专门给平凉侯出主意写奏折的,加之平凉侯擅于揣测圣意,这次的奏折不像前次直指文定伯,而是婉转了许多。
    奏折就从王知府儿子王琨在薛家门口下跪写起,写得甚是详细,几时去的,如何下得跪,薛家门房如何提着棍棒赶人,围观百姓如何评论薛家仗势欺人明知道人家定了亲还掺和,还有王府婆子怎样苦口婆心地劝王琨忍耐,不要得罪皇亲国戚。
    奏折结尾陈述了主题,王知府教子不严损害朝官颜面,扰乱百姓生活。
    连着两三天椿树胡同围得水泄不通,对过街上的商铺生意明显受到了影响。
    嘉德帝日理万机,每天不知多少关乎民生社稷的大事等着他处理,哪件不比这事重要?读完就扔在一旁置之不理。
    平凉侯极有耐心,天天往上递奏折,不但是他,与他交好的臣子或者看不惯文定伯得势的人都纷纷进言。甚至王知府也上了折子,说没有能力管束儿子,既然管不了儿子,自然也当不好地方官,自请降职。
    嘉德帝不胜其烦,冲吴峰拍桌子,“你能不能管好你妹妹?”
    吴峰慌忙跪下,“舍妹天天足不出户,除了读经就是刺绣,不知还要怎生管教?”
    嘉德帝梗一下,扬手把茶盅里的水泼了过去。
    杜仲敢躲,吴峰却不敢,硬生生地受了,茶水顺着发梢往下淌,襟前还挂着几根茶叶,极为狼狈。
    嘉德帝心知自己迁怒于吴峰,看着他这副样子,火气也消了大半,冷声道:“下去收拾利索了再进来,没得给朕丢人现眼。”
    吴峰谢恩,径自下去换衣。
    静了心,嘉德帝又拿起手旁的奏折看,忽地又笑了,骂一声,“屁!八竿子打不着,算哪门子皇亲国戚”
    本来这只是臣子间的家事,与前朝牵扯不上。
    皇后有错,太后连发四道懿旨,进宫的进宫,晋位的晋位,已是落了皇后颜面给她惩戒。没想到臣子们仍是不肯罢休,大有闹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火候也差不多了,嘉德帝胸有成竹地批复了奏折,发了两道旨意。
    一道给文定伯,短短数月闹出好几起丑事来,就让文定伯先卸了朝廷的职务,专心整治家里的事。什么时候整治好了,不再有仗势欺人冒充皇亲国戚的行为了,什么时候再另行起用。
    另一道则是给平凉侯的,平凉侯嫉恶如仇,消息灵通,到都察院任佥都御史。都察院在京都的主要职责是纠劾百官、辨明冤枉和考核百官,虽然已经有了四个佥都御史,可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至于王知府,嘉德帝在奏折里批复了,鉴于他前两年考绩均为优等,暂且等这一任期结束后再做决定。
    换言之,一个字“拖”,拖到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此消彼长,平凉侯胜,文定伯败。
    文定伯气得指着陈夫人的鼻子骂:“看你教养的好女儿,自己犯蠢带累全家……上次得罪信义伯我就不说了,这次又得罪忠勤伯。我被免职也就罢了,这名声呢?你让满朝文武怎么看我……明儿一早你就递牌子进宫让她消停点儿,她要是不听,不是还有蓉儿?陈家的将来不能押在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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