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了杯水往书房去,看了小半本书,月嫂便端着碗鲜白鱼汤进来催她趁热喝。
    刑怀栩边喝边皱眉,末了故意说:“大嫂,我最怕死鱼眼珠子,下次别买鱼了吧?”
    月嫂笑嘻嘻道:“你胆子怎么比你妹妹还小?她可比你勇敢多了。”
    刑怀栩放下汤碗,好笑道:“不能因为她敢煮鱼汤就说她胆子比我大吧。”
    月嫂笑着解释,“什么呀,我是说前两天在市场,有人当场杀狗卖肉,我都不敢看,她一个小姑娘居然就站定了,直勾勾盯着,一点也不害怕。”
    刑怀栩惊讶地睁大眼,“不会吧?”
    “想不到吧!”月嫂收过碗,想起那场面仍心有余悸,“那狗叫得可惨了,我真是不忍心多呆一秒。我当时问她怕不怕,她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不过回家路上她又害怕了,拉着我的手问那狗最后会怎么样,我说能怎么样,被吃了呗。”
    刑怀栩等月嫂离开,又翻了两页书,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进后,便起身站到窗边,望向不远处的公园大湖。
    湖水澄澈,波光粼粼,湖边栈道上有放假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来游玩,刑怀栩望了会儿,拉上窗帘,感觉自己又泛起恶心。
    = = =
    刑怀栩约刑鉴修吃早茶,父女俩一大清早聚在广场边的粤式茶楼里,周围没什么客人,正适合他们话家常。
    刑鉴修退位,刑怀栩怀孕,过去的两大忙人骤然被迫停下脚步,满腹心事,却只能遛鸟赏花,闲得无聊。
    “怎么了?”刑怀栩给父亲倒茶,率先问:“你看上去有点烦躁。”
    刑鉴修手指抚摸茶盏,犹豫道:“真栎并购k公司的事你知道吗?”
    “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刑怀栩看刑鉴修脸色,试探问:“怎么,出问题了?”
    公司的事,刑鉴修对刑怀栩显然还有所保留,只淡淡摇头,“不会,没什么问题。”
    刑怀栩也不多问,心里猜到刑鉴修大概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刑真栎的并购计划,毕竟刑鉴修出车祸前执行的那起收购前期大大小小准备便花了一年,对比刑真栎如今亡羊补牢似的杀伐决断,刑鉴修自然认为风险太大。
    况且,据她所知,刑家并购k公司绝非十拿九稳。
    刑鉴修虽然不提详细内容,但抱怨的情绪却藏不住,“真栎到底还是太年轻,贪功冒进,因为国内人脉不稳,便只相信自己的智囊团,一意孤行,谁要拦着他,一律打成顽固派。唉,或许当初还是应该多等他两年,等他成熟。”
    “智囊团?”刑怀栩问:“什么智囊团?”
    “几个年轻人,都是他在哈佛的同学。”刑鉴修说。
    刑怀栩哦了一声,低头喝茶。
    刑鉴修察觉到自己不该当着刑怀栩的面议论刑真栎,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呢?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刑怀栩摇头,“老爷子说等孩子出生后要去算算,之后再定名字。”
    刑鉴修笑道:“老爷子的做法还是这么老派,我和他结交几十年,有时候觉得他聪明睿智,有时候觉得他冥顽不灵,到现在都不敢说彻底了解他。”
    刑怀栩也笑,“很少听见有人用冥顽不灵这个词形容他。”
    刑鉴修立即说:“他有老派传统的一面,也有激进冲动的一面。他退休这么多年,很多人估计只记得他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形象,都忘记他还掌权时是怎么阴险诡诈算尽天下的了,要不然康家怎么在他手上达到鼎盛期?”
    刑怀栩和康老爷子差了两辈,出生前康家已经交到康炎手上,别说她自己,就连外界对康老爷子的评价都尘封多年,因此她听刑鉴修说起过往,马上产生兴趣。
    “他年轻时候如果真是那种风格,为什么早早把公司让给康炎,他应该看得出来,康炎绝对没那个能力支撑康家。”刑怀栩问。
    刑鉴修说:“老爷子丧偶得早,往后心态就变了,几次贪利冒进差点毁了康家,他自己也受到不小打击,冷静下来就想让贤,康炎那时虽然温吞,但大家都信他稳扎稳打至少能守江山,谁能想到他会越来越弱。其实公平来说,康家后来一直扶不起来,除了康炎能力有限,老爷子当初消耗太多资本,也是原因。”
    “老爷子看着豁达,其实也对康家的衰弱耿耿于怀,否则也不会一心栽培孙子,指望他重振家业了。”刑鉴修看着刑怀栩,噗嗤一笑,“说起来,咱们刑园三个女孩里,老爷子从一开始就只中意你呢。”
    刑怀栩疑惑,“中意我?”
    刑鉴修点头笑道:“一样是我刑鉴修的女儿,一样是看儿媳妇,王家坚决只认嗣枚,老爷子也只喜欢你,这样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的眼光到底准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刑怀栩问:“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刑鉴修说:“你当然不知情,老爷子和我虽然是朋友,到底也是商业对手,总共没来咱们家几次,他说的娃娃亲,别说我没当真,夏蔷更不会允许,自然没人会不识相地到你面前提起。其实也不算娃娃亲,就老爷子开玩笑提过两句,玩笑而已。”
    “其实等我病好之后,我是反对你嫁给康誓庭的。”刑鉴修说:“康誓庭肩上的担子太重,康家一定会在他这一代崛起,把你嫁给他,那是如虎添翼,我会有顾虑。”
    刑怀栩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这些年我又想通了。”刑鉴修冲刑怀栩笑,“因为只有和他在一起,你才有了一个崭新的完整的家,这对你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刑怀栩手握茶杯,缓慢却笃定地点点头。
    父女俩一时感慨沉默,旁边小炉子上的水再次烧开,热气氤氲,刑鉴修重新泡上一壶茶,笑道:“对了,刑柚在你那儿住的怎么样?她出生后就和你四叔形影不离,走了这么久,你四叔还挺想她的。”
    “暑假快结束了,她也要回刑园了。”刑怀栩说:“四叔也很久没离开刑园了吧,刑柚一直想去旅行,四叔那么闲,为什么不带她去?”
    刑鉴修瘪嘴,“你四叔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出门,我还能把他撵出去?我就剩他这么个弟弟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刑怀栩想起刑銮平那张与世无争却有些阴沉的脸,不免又想起监狱里的刑銮治。
    刑鉴修还在真情实感地抱怨,“你们这些孩子,是不是都不喜欢刑园,一个两个,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即使回了家,也都急着再离开。这几年,刑园冷冷清清,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模样了,真希望一切回到过去,回到你们小时候,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那才热闹。”
    = = =
    刑怀栩和刑鉴修道别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绕道买了盒蛋糕,又去了康誓庭的公司。
    康誓庭正在办公室里向助理交代工作,见她进来,本来还严肃的脸不由自主便笑得弯了眼,“你怎么来了?外头那么热,有没有被晒到?”
    刑怀栩摆摆手,示意他先处理手头工作,自己抱着蛋糕盒,坐到会客沙发上。
    康誓庭向两位助理简明扼要交代了工作,这才站起身,快步走到刑怀栩身边,“这么热怎么还出门?”
    “和我爸爸吃早茶。”刑怀栩打开包装盒,问他:“想吃哪个?”
    康誓庭随手拿起一杯巧克力慕斯,边吃边笑容满面盯着刑怀栩。
    刑怀栩斜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你可能不相信,在你进门前一秒,我正在分神想你,想这时候要能见你一面,那该多好。”康誓庭含着勺子,难得笑出点孩子气,“看到你的一瞬间,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难以置信。”
    刑怀栩忍俊不禁,“你的美梦就只有这点念想吗?至少也该宏观到世界和平。”
    康誓庭揽住她的肩膀,笑道:“我的世界哪里那么大,我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姓刑名怀栩。”说完这句话,他又惊觉改口,“不对不对,以后是两个人了!”
    他摸摸刑怀栩微圆的腹部,眉眼间全是满足。
    刑怀栩靠在他怀里,想起自己浑然不知康老爷子的娃娃亲,抬头问康誓庭,“听说爷爷以前想给你和我定娃娃亲,你知道吗?”
    “知道啊。”康誓庭说:“但那不是玩笑吗?至少我在见到你之前从没当真过。”
    刑怀栩问:“爷爷提起过我吗?”
    康誓庭不假思索承认,“何止提起,他一直很喜欢你。要不是他在我耳朵旁边念叨得多了,我当初也不会对你感兴趣,二话不说借钱给你。”
    刑怀栩点点头,却没说话。
    康誓庭问她:“怎么了?”
    刑怀栩想了想,摇头,“没事。”
    “肯定有事。”康誓庭戳她肩膀,“什么事?”
    “本来以为是自由恋爱,”刑怀栩昂起下巴,斜眼瞪着康誓庭,哭笑不得地批判,“没想到还是没逃脱包办婚姻的牢笼,唉。”
    ☆、第65章 气死人了
    第六十三章气死人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刑园派人来接刑柚。她来的时候只拉了个小行李箱,走的时候却因为刑怀栩和康誓庭送的衣服首饰,生生多出两个大尺寸的行李箱。
    司机有些咋舌,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是去国外购物了一圈才回来。”
    刑柚展颜而笑,“因为姐姐姐夫对我好呀。”
    告别时,刑柚先抱住刑怀栩,又俯身摸摸她隆起的肚子,笑眯眯道:“小宝贝,小姨不在的时候,不要折腾你妈妈好吗?要乖哦。”
    刑怀栩笑道:“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宝贝。”
    “我才不是什么宝贝。”刑柚笑着说完,见司机已经装好行李箱,便朝刑怀栩挥手,“姐姐,我要走了,我以后还有机会来吗?”
    “当然。”刑怀栩说。
    刑柚得到肯定答复,心满意足坐进车内,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和刑怀栩挥手道别。
    = = =
    刑鉴修对刑家的并购尽管一直提心吊胆,但总体而言,刑真栎确实为刑家的转折开了个好头,媒体舆论多持肯定评价,就连刑家先前半死不活的股票也在这种趋势下开始逐步上升。
    康誓庭在忙段家食铺的事,刑怀栩在精心养胎,周遭人里只剩下尤弼然对此真心实意地烦恼和怨恨着。
    “瞧把他得意的!”尤弼然抱着沙发抱枕一顿捶,“我只要一想到他那嘴脸,我就生气!”
    “有多气?”刑怀栩问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嗯!”尤弼然指着鼻翼上新冒出来的痘,“感觉自己被气老了十岁。”
    刑怀栩推了下她的额头。
    门铃响起,月嫂去开门,段琥和刑嗣枚前后脚走进来,见到刑怀栩,两个人异口同声喊了句姐。
    尤弼然噗嗤一笑,冲那俩小年轻挤眉弄眼,“你们这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
    刑嗣枚脸微红,尴尬地往卫生间去,段琥也不好意思,说要找康誓庭商量事,便落荒而逃朝二楼书房去。
    刑怀栩撞了下尤弼然胳膊,“小孩脸皮没你厚,别胡说八道。”
    尤弼然冤枉道:“我以为他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关系了。”
    刑怀栩作势要拍她脑袋,尤弼然忙抱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可刑怀栩手刚放下,她又凑过来小声说:“刑嗣枚以前追王尧的时候可没现在这样,特别理直气壮,好像王尧就是她的,怎么对象换成段琥,她也跟着变了个人?”
    “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相处之道。”刑怀栩斜睨尤弼然,“你不也是?”
    “我靠,也就你敢戳我伤疤!”尤弼然眼珠一转,嘿嘿笑,“说起来你最无趣,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康誓庭,无趣啊无趣。”
    刑怀栩不乐意道:“我觉得挺有趣。”
    “哪有趣了?”尤弼然不满道:“你们俩都太成熟太克制太理性了,在你们身上看不见半点爱的火花,要噼里啪啦炸成焰火的那种。”
    刑怀栩瞪她一眼,不觉得成熟克制理性有什么不好。
    刑嗣枚从卫生间出来,尤弼然自觉闭上嘴,开始找有意思的电视节目看。
    刑嗣枚从外地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段和祥被她照顾得挺好,如今也彻底戒酒,一日三餐跟着药,听说还报了个中老年剑术班,每天锻炼身体。刑嗣枚回学校报道后直接住进了大学宿舍,刑园三番五次来劝她回去,都被她婉拒了。
    刑嗣枚和刑怀栩说过,人生应该是朝前走的,她不可能越活越回去。
    电视里是一群明星在玩游戏,闹哄哄的,刑嗣枚随手拿了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地削,她的手法并不熟练,削出来的皮带着肉,且一次次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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