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帝卿拍了拍秦何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你妻主刻苦努力你也是看在眼里,她每日都在家中研读学习。先前在陆家,教她的先生那么迂,她都能考上秀才。咱们给她请的先生可是在国子监教书的太傅,她自个又肯用功,这个成绩有什么不可能的。”
    南阳帝卿顿了顿,又道:“这是个好消息,不过你也说的对,毕竟这皇榜还没出来,消息传开了也不好。你也先别和子臻提,这几日先为她准备好殿试要用的东西,等到放榜那日再给她一个惊喜。”
    秦牧心情愉悦,自然是应了。夫妻两个还有体己话要谈,而神情十分恍惚的秦何则被南阳帝卿推了出去,说是一家人要聚在一起用晚膳。
    实际上为了秦何成婚后能够有更多的自由,秦何和陆柒住的院子和南阳帝卿的住处隔得很远,平日里两个小家的食宿和作息也分开。
    只是秦家有钱,秦何又是富贵窝里捧着长大的,要不降低他的生活水平,靠官府发给陆柒的那些补贴是不可能的。
    而秦家也不可能占陆柒这个入赘的人的便宜,这小夫妻两个平日的开支仍旧从公账上和他们的账一起走。
    秦何的院子里专门为他们两个配了小厨房,平时用膳一般是分开,但逢年过节一家人一定要坐在一块,要有什么喜事,南阳帝卿也会通知他们两个一起过来享用一顿盛宴。
    先前陆柒在书房读书,一日三餐她的饭食都是单独送的,秦何一个人孤零零吃着没胃口就跑到南阳帝卿那里蹭饭吃,反正都在一个府邸上,路程又不远,秦何觉得和自己成婚前没什么区别,而南阳帝卿这个做爹的总不至于嫌弃儿子。
    见秦何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南阳帝卿又多说了两句:“等放榜以后,你也别老是跑过来和我们一块用膳,你们新婚伊始,多陪陪你的妻主,这感情,处久了自然就有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年轻男女都是看上了谁就央求家中爹娘上门提亲,如果门当户对,条件相当,双方父母同意,相看之后,只要自家孩子不是非常反对,这婚事一般都能成。
    京城的这些王公贵族比不得那些放浪不羁的江湖儿女,比起市井百姓受到的拘束也要更多一些。
    未婚男女之间定下来了也不能日日接触,不过像乞巧节,还有春日宴就是未婚男女默认自选心上人的节日。
    除了这些节日,各大家族还会时不时举办的一些赏花、蹴鞠、清谈的活动。这些都可以让青年男女互相增进好感。
    私相授受这种事情为不然做男子的一方免不了被人说闲话,女子受到的非议少些,可也一样会被说是过于风流,实在不是良人。
    基本上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都是这么相处出来的,南阳帝卿自个当年也是在庙堂之上看中了秦牧,又有皇帝赐婚,婚后两个人蜜里调油了一阵子,南阳帝卿和秦牧之间的感情才一日日加深。
    怕儿子想不开,他又劝了几句:“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要死要活的爱情,我儿先前为那明真差点失了性命,名声也为她而毁。你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爹也如你所愿不干涉明家前程。无论如何,爹还是希望你能看得开,能够早日惜取眼前人。”
    这话秦何听了多遍,很是敷衍的应了两声,神情恍惚地推门而出。
    秦何走的慢,等他回到院子里,陆柒早已得了通知,这会换了一身行头,一个模样甚是清秀的侍女正帮着她穿上系好一件大红色的火绒长披风。
    秦何和陆柒感情还没处出来,南阳帝卿拨过来伺候陆柒的都是些模样端正,手巧心细的侍女,一个模样整齐的小侍也不敢放在陆柒面前。
    毕竟人就怕比较,大多数女子还是喜欢温柔可人的夫郎,他这府里的年轻小厮一个个解语花一般,便是陆柒没那个胆量在秦府胡来,他也要防患于未然。
    秦何这个时候还是体谅不到他爹的一片苦心,只要看到陆柒的脸,他就想到先前和南阳帝卿的谈话的内容,又想到自家娘亲给他带来的堪称催命符的消息,心里就觉得压抑。
    晚膳摆在他面前都是平日里他极其喜欢的菜,但一时间他还是沉浸在一种郁郁寡欢的状态里,与南阳帝卿和秦牧两个人脸上的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说秦家两夫妻没有直接把事情说出来,但陆柒看她们神情也估摸着能够猜出有什么喜事。
    用完晚膳后她笑着问了一句,对方避过不提,她也没有再三追问。反正对方想说,迟早会和她讲。如果是不能和她讲的秘密,一味地追问下去只能徒惹人厌烦。
    不过等她回了院子,书房门关上,秦何却推门而入,打断了陆柒对历代状元殿试优秀表现的钻研,私下里把那个消息亲口告诉了她。
    “你方才不是很好奇我娘和我爹那么开心吗,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娘说你这次春闱考了第五名,等放了皇榜之后你便要开始准备殿试。”
    陆柒一时间愣在那里,还不等她面上浮现几分笑意,秦何又往她头上浇凉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皇榜放出来还有四天,说不定是她们弄错了名字,等出来那日你名落孙山可别哭得厉害。”
    这凉水泼得一点也不管用,听到消息是秦尚书亲口所言,陆柒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前世经过的考试多了,作为一个资深的考生,陆柒早就练就了成绩好坏与否都波澜不惊的本事,但得知自己榜上有名,而且成绩还在自己预料之上,她心头还是涌上难言的欣喜。
    “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又不是确定好了的事。”秦何自己不高兴,看到陆柒喜上眉梢的模样心里就更加堵得慌了。
    “一般放榜之前,考官会提前把皇榜封好。春闱和秋闱的前二十名都会进入殿试入朝面圣,所以在放榜的前四五日,参与殿试的前二十名会提前定好。这消息既然是娘她说给你听的,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陆柒顿了顿,又道:“我原本预测的名次是十名左右,这次能入前五,自然心中欢喜。”
    “你先前不是落了两回榜,怎么可能突然进步就这么大?”陆柒的秀才考下来不难,但连着考了两年,秋闱都是名落孙山。没道理在秦府学习了不到半年,这成绩就突飞猛进,一下子飞跃到前五名。
    陆柒定定看了他半晌,还是解释了一遍:“我在陆府的时候,我娘从来不与我谈朝堂上的事,前两年我考的时候,时政这一块自然一塌糊涂。这几年的考官喜好民生,出的题目也几乎都是这一类,秦府为我请的先生很能抓题。”
    秦何质疑道:“可是你做的诗甚至还不如我好。”
    虽然秦何在京城的名声不大好听,但他在某些方面天赋还是极其出众的。琴棋书画,他都略有涉猎,棋艺甚至可以说是高超,他的书法也很不错,吟诗更是像模像样。
    在未出嫁之前,他就经常扮做女子参加各种清谈聚会,甚至好几次还把得头筹,若不是秦何在明真一事上做的太出格,这京城的贵女又没有哪个会容忍自己明媒正娶的夫郎心里头住着别人,就冲着他在这几方面的才气,秦何也不是怎么愁嫁的。
    陆柒早知道他会问这个:“我作诗虽然不算好,但背诵还是可以的。这部分的分数占的比重并不算大。避开当权者的忌讳,该说的东西都说到点子上,再加上基础扎实,无论如何,我这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还有一点没有补充,原主还有点考前恐惧症,而且做卷子的时候速度慢,心里就急得慌,一着急卷面难免有些难看。
    但她在现代那是经过身经百战的,有原主和她前世的基础在,一手小楷她写得极其漂亮,在高考的考场上她都能将用作计算的草稿纸写得和印刷出来的报纸一般漂亮整齐。
    她不敢说自己的文采是那考场上最好的,但她的卷面整洁度绝对是众位考生中最高的。字迹漂亮卷面整洁从来都是考场里的一大加分项,即使有些问题没那么答到点子上,就冲着她那看着舒服整齐的卷面,考官也乐意多给几分。
    她这般答疑解惑一番,秦何也不再多言。毕竟他没有上过考场参加过科举考试,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便是陆柒是糊弄他,他也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辩驳。
    看他神情,陆柒也不准备苦口婆心向他解释,因为对她而言秦何的理解也不那么重要,她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浪费那么宝贵的时间。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和她说完这个话题之后,秦何就待在房间里,而不像往日一般,两个人共处一室没多久,他就忙不迭地退出去。
    这书房里可没有什么秦何感兴趣的话本子,陆柒原本想着专注看书,但被一个人一直紧盯着,她便是想看书也看不下去。
    被这么看了老半晌,陆柒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和后脑勺,她后面也没有突然长出朵花来啊。
    “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回去歇着吧。我还要温习功课,怕是没有什么时间陪你。”
    陆柒这般下了逐客令,可秦何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陆柒被那种眼神看的毛毛的,终于忍不住转了个身站了起来,以一种俯视的姿态遮住了对方上方大半明亮的光线:“既然你不愿意离开,正好现在有时间,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心平气和地谈。”
    前世她也没有少被逼过婚,在某些程度上来说,秦何对不喜欢人还非得在一起的怨气她也能够感同身受。但问题是她们两个已经成婚,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想知道,秦何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031章
    秦何沉默不语,陆柒也就默认了他想要谈一谈,转身将门关紧,又拉上了门栓。
    书房里就一把椅子和被收拾得只剩了床褥的软榻,陆柒在椅子上坐了许久,凳子都坐热了,便关好门便退回书桌边坐下,自然只能摊手示意让秦何坐在软榻上:“站着腿酸,咱们坐着谈。”
    秦何提高了警惕看着她,不过他谅陆柒也耍不了什么花样,走了几步退到离陆柒最远的软榻边缘,手里还拿了本他方才顺下来的硬纸壳书。
    自从那次他动用了鞭子,南阳帝卿就把他屋子里的危险物品全收了,原本秦何出去必然带着的防身匕首早在成婚那会就被搜刮出来,除非出门就到不了他手里。
    书房里除了笔墨纸砚和一大堆的书本,就剩他坐着的这个软榻。没了鞭子,他现在身上什么可用做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和陆柒这么相处,他心里觉得有点慌。
    上辈子陆柒是作为体力和性别上都处在弱势的一方,即便是单独和陌生男子相处她也不会像秦何这个样子,这一世她成了被人畏惧的那一个,感觉有几分新奇,又为秦何的反应有几分好笑。
    先前秦何对着她凶巴巴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忍不住打趣了两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离我这么远作甚?”
    秦何睁大眼睛瞪她:“反正我能够听的见,要你管那么多!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不说我可就走了!”
    他这么说,声音却虚得很,到底也是虚张声势罢了,陆柒也不和他计较,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咱们两个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不情愿过下去,我们就和离。请先生的费用我会还给秦府,在秦府这几个月的吃穿用度我也先欠在账上,等我攒够了钱财,自然会还清这笔账。”
    陆柒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要一次性拿出那么一大笔钱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那样她得卖掉自己两个铺子。
    秦府也不在意这么点钱,王公贵族家里养的食客门生也没有听说过哪个会在离开之后把自己的伙食费还清的。她若是和秦府两清,这笔钱她肯定会还,只是要建立在还钱之后,她的生活水平不会降低的基础上。
    秦何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是真心想要与我和离?”
    陆柒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神情十分平静:“我早先就和你说过,这婚事非我所愿。在和你成婚之前,陆府宣称我是大病,但实际上,我只是寻死未遂,侥幸活了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死的滋味我不会想尝,因而应允了这桩婚事。虽说我并不介意没有孩子,但如果我的夫郎整日与我作对,我觉得这婚事,还是和离了比较好。”
    她敛了唇角的笑意,神情又严肃几分:“恕我冒昧问一句,秦公子你既然对我不喜,甚至到了因为三言两语便对我挥鞭相向的地步,那当初何必要应允这桩婚事?”
    她自认五官端正,虽然说不上风华绝代,但绝对可以说是儒雅守礼、风度翩翩。长相中等偏上,好好收拾一下,那也能称得上是明眸皓齿,至少看脸绝对不会让人生厌。
    至于性格方面,秦何成婚说不准她碰,她就守君子之礼,举止之间绝对的发乎情止乎礼。除了给对方上药稍微靠得近一点,她从未做过越矩之事。
    若是秦何喜欢的那种有点坏坏的女子那也就算了,偏偏他对那种女子十分厌恶。陆柒心理年龄长他许多,前世虽然未曾成婚,但自由恋爱有过几段,被父母逼着相亲市场上也来来回回十多次,便是没有合眼缘的,也不会像秦何这样对她如此抵触。
    虽然喜好秦何的容貌,不过她早就过了那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烈男怕缠女这个道理她知道,不过她对秦何容貌的喜欢还不足以让她一次次被人家嫌弃还贴上去,让她硬是改变自己的性子想方设法去打动秦何的心对她来说难度太高。
    陆柒也只能在日常生活中随他的心意,秦何说话只要不是太刺耳,就权当他放屁。不过日子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过下去,现在有南阳帝卿压着还好,她将来在官场沉浮,朝堂上天天折腾得心累,并不想要回家之后还天天被自己夫郎气得一肚子火,家里家外得不到个安宁。
    秦何这般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让她头疼。还不如两个人敞开来说,是去是留,她也能早点做好盘算。
    陆柒问出口,秦何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
    见陆柒茫然脸,他又道:“如果你不情愿,当初拒了我秦家不就是,要不是你闹那么一出我爹怎么会非得那么早把我嫁出去。”
    陆柒说的是没错,南阳帝卿一直宠他,如果他死活不肯,便是旁人私底下说他是老公子,那秦家也顶的住那个压力,可以让他再拖两年。
    再过两年他再不嫁,指不定皇室就要拿他去和亲。但他至少也有两年的缓冲时间。
    但如果京城有女子为了不和他成婚而寻死,即便那女子可能只是为了不想入赘,有京城里那些和秦家作对的人不遗余力的抹黑,他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
    就算能嫁那也是各方条件都极差,根本没有办法入了他爹娘的眼。当初陆柒转醒,她娘亲陆青一口咬定是陆柒生了一场大病,又是上门赔罪,又信誓旦旦地保证陆柒能够好好完成这场婚事。
    陆柒成婚的时候一点也没闹幺蛾子,陆家又是主动入赘,又有南阳帝卿在后面推动。自然是狠狠打了那些抹黑秦何人的脸。
    陆柒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受南阳帝卿待见,在后面的表现还不错,这才熄了南阳帝卿和秦牧心中的火。再加上秦何表现得相当不配合,对比之下,南阳帝卿自然看自己这个儿妻顺眼许多。
    人言可畏,秦何虽然任性,但也知进退。那些日子他闭门不出,也能从下人口中知道自家爹亲为了他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他是秦家独子,自然不能让秦府因为他的婚事被人当成饭后茶余的笑料。
    他退了一步,不那么要死要活,南阳帝卿也就为他安排了和陆柒的婚事。
    兴许陆柒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但是他一开始就带着怨气看人。心里委屈的要命,看对方自然什么都是错。
    戴着感情的有色眼镜看人,你喜欢的人,即使貌丑在你眼里也比天仙可爱,刁蛮那叫娇憨,不会说话是性子直爽,反正缺点都是花,看他什么你都欢喜。
    要是厌恶一个人,长袖善舞那是虚伪圆滑,老实寡言成了无趣木讷,优点也叫人生厌。
    秦何毕竟年轻在这点比不过陆柒,对待讨厌的人,她一样能够正视对方的优点,但秦何一开始就不喜欢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看在他眼里都是错。
    替原主和陆青背了好大一个锅的陆柒表示很冤,她用了原主的身体,这锅不能不背,陆青做的那些事情她却是不肯认的。
    “我先前便说过,你有个好爹亲还有个好娘亲,如果我的娘亲能够稍微顾及我的心情,原本的我也不会上吊。”
    对陆青而言,陆柒这个女儿完全及不上她的仕途,不然先前秦家来商议婚事,她多为陆柒着想那么一点也不会同意。
    后面陆柒“死而复生”,陆家已经绑在秦家这条船上,便是陆柒不愿意,陆青也能绑着她去给秦府赔罪。
    孝字压在头顶,陆柒想和陆府断开关系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有入赘一条路。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陆柒这个入赘出去的女儿陆家现在也是不好管的。
    陆柒定了定心神,又道:“我很感激秦家的知遇之恩,但这桩婚事我受得委屈也不比你少。男子天生处在弱势,女子入赘则为人不齿。如果你真不喜欢这桩婚事,我并不反对把错处都推在我身上。”
    比起流言蜚语,陆柒更担心的是后院起火,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原主,吃软饭这顶大帽子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便是把两个人和离,秦家把错处都推到她身上,她也不畏人言。
    财大气粗的贵公子她找不到,凭着她的功名和经营生意的本事,找个小家碧玉的公子对她而言并不难。
    陆柒的态度极为诚恳:“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与其相看两相厌,不如尽早和离。你的守宫砂尚在,找个看的顺眼的好妻主也不难。真心喜爱你的人也不会在意你有我这么一段过往。”
    见秦何沉默,她再进一步:“互相耽搁对我们两个都不负责任,秦公子是明白人,我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你到底想不想和离,我需要一个交代!”
    ☆、第0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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