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骁气的脑仁儿疼。
    他也有自尊心的,被女人厌恶成这般会好受才怪,自是不愿低声下气去哄她,不过可以霸道一些哄,反正床这么大,难道收了铺盖他就没地方睡吗?
    他便枕她的香枕,盖她的罗衾,抱她的人,一只掌心覆盖住她大半的小腹,用力捂着,也在心里好奇着,这么点儿小地方怎么那么容易寒呢?
    明明就是个要人命烧的人醉生梦死的蚀(哔)魂窟才是。
    不得不说他亲自来捂这个方法很管用,她大概是尝到了其中的好处,也可能是痛怕了,挣扎的力气慢慢变小,任由他抱着睡去。
    廖先生仿佛一场及时雨,挑在了这个时候到来。良骁将庄良珍目前的身体状况与他说了一遍。
    成亲近半年,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反倒体寒越来越严重,这点不得不令人生疑,他命人检查过她的饮食以及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包括香脂和衣物,并没有什么问题。
    为此还专门增加了欢好的次数,每次结束更是强迫她平躺垫高腰身半个时辰,最近几次洗漱之时甚至安排林妈妈进去伺候,不让她洗的太干净。都小心成这样了,她依然没动静,良骁真的不想怀疑她在其中动手脚,那么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她的体寒。
    相信廖先生见到她后一定会解开谜底。
    然而此时的庄良珍还不知家里来了一位神通广大的廖先生。她还在月华堂请安。
    今天太阳打西面出来了,老太君忽然想起她爱吃麻椒鸡丝和红椒牛柳。这两道菜整个府里当属月华堂的厨娘做的地道,尤其牛柳和牛腩,本就是稀罕物,除了宫里的御膳房,寻常厨子上哪儿见,而这位厨娘虽然见的不频繁,但做起来当真是色香味俱佳,好吃的连太后尝了一回都大加赞赏,还派了一位御厨前来“偷师”。
    不过庄良珍认为,老太君若真是有心,大可以在午膳时命人将这两道菜送去慎德园,何必专程留她下来,恐怕请她吃饭是假,而是追燕快要不行了吧。
    她暗笑,却装作浑然不觉,白着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道:“让老太君费心了,良珍惶恐,感动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怪自己是个没福的,恐怕要辜负老太君的一番疼爱。”她怅然的垂下眼,红着脸道,“此番……被小日子折磨的夜不能寐,是一点儿也不敢沾那生冷和辛辣,还请老太君饶恕良珍无福消受这样的好东西吧。”
    嘴很甜,拒绝的人心里也舒服。可老太君并非真心想要请她品尝美味,不过是找个由头想让她去看看追燕。
    她不是盼着做鲁公府的自己人么,那就给她这个机会,端看她会不会把握。
    老太君坐在紫檀首位上笑了笑,又留庄良珍用了早膳,还吩咐将牛柳和牛腩做的清淡些,午膳送去慎德园。
    庄良珍自是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如此自然也要顺着老太君的“好意”找台阶下。
    “是了,昨日良珍听几个碎嘴的小丫头议论老太爷的马不大好了,那可是老太爷的爱宠,怎么就忽然不大好了?不过那马儿也是个有福的,幸亏陈氏提前来了咱们府,想必一定会逢凶化吉。”庄良珍双手合十祈福道。
    却不知这番话儿生生要气死了良二夫人身边的谢兰蓉。
    她们托了庄良珍的福,也是老太君为了体现公平,都被留下一道用了早膳。可这庄良珍欺人太甚,自己想在鲁国公跟前儿露脸便去露啊,何必要给人陈氏下绊子?
    什么叫幸亏陈氏提前来咱们府,难道是她算准了追燕有病才来还是来了之后让追燕有的病,怎么听都不对劲。
    庄良珍才懒得搭理谢兰蓉的脸色。
    如今她怎么说也顶着世孙夫人的头衔,两人的身份是云泥之别,她会巴结老太君和鲁国公,偶尔也与良二夫人虚与委蛇几句,但对谢三——完全没必要客气。
    不过是二房的一个妾,还是个上赶着要做妾的,同为女人,很难对这种人尊重的起来。
    哦,错了,到现在也没听闻二房正式纳她,连妾也不是。
    谢兰蓉怨毒的垂下眼,曾几何时她竟开始被这个贱婢瞧不上了。
    贱婢。
    世孙夫人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你可千万要坐稳了,因为摔下来的时候必定是比娼寮馆里的小姐儿还不如!
    谢兰蓉是一点儿也不愁对付不了庄良珍,因为这件事压根就不用她出手,只良二夫人和良骏就能把这贱婢大卸八块。而她……最多在其中煽风点火,加速二房弄死她的进程罢了。
    所以这充满了老太君慈爱的早膳吃的每个人心里都不舒服,偏还都得假作一团和气。
    回去之时,黑脸的谢兰蓉像个贴身内监似的寸步不离良二夫人,将庄良珍远远甩在后面。
    当然被她们远远甩在后面的也并非庄良珍,还有个良念柔。
    可见这个小姑娘在二房混的有多惨,孬好也是二老爷的血脉,竟混得连个外人谢兰蓉都不如。
    庄良珍见她着九成新的衣裙,款式花样倒也不俗,就连发间别的那枚簪子也是赤宝阁的,乍一看下,鲁公府的庶出小姐竟比普通显贵家的嫡出还有气派。
    可若悉心一些,定会发现这气派实在名不副实。
    良念柔那双隐在裙底,走路时才稍稍露出一点端倪的绣鞋,颜色不但不新鲜,还起了毛边。
    从良念柔走路的姿势不难看出那双鞋不合脚,可是身边的丫鬟们装聋作哑,总是忘了为她做新鞋,她也不敢开口要,那定然要激怒嫡母,到时候虽然有了穿不完的新鞋,恐怕也有吃不完的暗亏了。
    衣裳再好有什么用,鞋不合脚才令人如刀尖行走,良二夫人磋磨人的手段真是越发精进了。
    可庄良珍却觉得这个毒妇是越来越蠢了。
    对不起她的人是二老爷,管不住下半身的也是二老爷,不在家教训男人却逮住个身不由己的姨娘往死里整算怎么一回事?
    据闻那位姨娘生前并非谢兰蓉之流,作践自己上赶着做妾,而是被亲生父母贩卖,且为人又呆木,别说争宠了,连说话做人都不太会,整天缩在屋中不敢出门,只要二老爷不去找她,她能在里面缩到死那种。
    良二夫人为何要在这种懦弱的人身上浪费精力,反倒放着无耻的丈夫不管?
    这不是蠢是什么?
    当然那个姨娘也实在是不争气,自以为死了就能平息良二夫人的妒火,殊不知只是让她的女儿失去最后一个疼她的人,而良二夫人的妒火将持续在她的女儿身上燃烧。
    说真的,庄良珍是一点儿也不想管二房的破事,可每每看到凄惨的良念柔,多少还是有些不忿。换成良骁这么对她,她就买十几个各有所长美姬,每晚轮着上他,非让他精尽人亡不可,这样既能保证自己一家独大,防止个别不安分的独宠,还能落个贤名,吃好喝好。
    总之不管怎样,都犯不着为一个不忠的男人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啊。
    良念柔余光察觉庄良珍注意到自己的鞋,红潮登时一直蔓延到耳根子。
    庄良珍淡淡收回目光:“上回的药酒很管用,谢谢你了,过几日一定再回你份礼不可,那么贵重的东西,我用着都于心不安。”
    良念柔慌忙摇手,喃喃道:“二嫂嫂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说完又小心翼翼覰了她一眼,压低嗓音道:“她们说……说前儿个晚上二哥哥又跟您吵架了。”
    吱吱唔唔,大概是怕她又挨了打。庄良珍笑道:“她们是不是盼着我再被打一顿呢,可是这两日我却好端端的,还来请安,真是令人失望。”
    良念柔似乎松了口气:“二嫂嫂没事便好,若是……若是有什么不便,其实念柔那里还有不少药酒……”
    她含蓄的表达了对庄良珍的关心,以及若是她受了伤又顾及脸面的话可以派人去跟她要那种药酒。
    庄良珍很感谢这个善良的有点怪异的小丫头,但也很是无语啊,为什么大家都认为良骁会打她呢?
    怪只怪端午节那日做戏做的太逼真。
    事实上良骁除了在床上逞威风,平日里对她是连一根头发都不敢伤的,倘若她变态一些,说不定还能对他家暴,此前她也确实这么想过,以此发泄对他的恨意,但又清楚自己那两下恐怕没打疼他反倒撩起了某种兴致,最终还是被他按倒了胡来,是以,才不了了之。
    二人便各怀心思的走了一段路,良念柔忽然向着对岸喊了声“五哥”。
    良骏转眸看过来,良念柔大声道:“五哥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良骏微微诧异,余光瞥见庄良珍,闪了闪,才举步朝这边走来。
    今天真不是他指使念柔这么做的,但不知念柔为何要这样?他目光一沉,难道被发现?
    这个胆小又懦弱的妹妹真的比旁人更玲珑?
    他不动声色走过去。
    庄良珍却在他靠近之前与良念柔道别:“那边不打搅你们兄妹叙话。”
    她携着两个丫头走的飞快。
    身后,良念柔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的背影,又似笑非笑看向良骏。
    也不知良骏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偏就从庄良珍正前方出现,将她生生堵在那狭窄的青石板小道。
    他笑了笑,侧身让出一点路,却在庄良珍走至身前时压低了嗓音:“珍娘,那日不管二哥如何逼问,我也未说咱们欢好那件事,至今令人回味无穷。”
    他的神情那么平静,甚至都不曾多看庄良珍一眼,然后在她震怒的目光下淡然走向良念柔。
    让人不禁怀疑,方才那句极其下流无耻且又隐含某种威胁的话究竟是不是他说的。
    这是提醒她别忘了他“真的”睡过她。
    而她之所以能与良骁和好如初,是因为那日的具体细节无人知晓。
    庄良珍却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怎么,还要我谢谢你吗?有本事你去说啊,看看他是先杀了你还是杀我?”
    良骏却回头看着她,笑道:“那是我跟你的秘密,自是谁也不会告诉。”
    害他失去心爱的女人在先,又想断他子嗣,他是步步疼爱忍让,她呢,下手狠辣,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庄良珍,且走着看吧
    就算他不想要她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至少要先弄大她的肚子,以偿他险些断子绝孙的愤恨。
    此前,他是真傻,不忍对她用强,又低估了良骁,如今,是该换个玩法,必定要她刻骨铭肌。
    良念柔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嘴角微勾,镇定的迎上良骏杀气腾腾的眼眸,虽心神颤颤,依然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仰着脸道:“五哥,二嫂嫂其实很善良可亲,她不喜欢你,你便离她远一些,看都不要看她一眼,那样……她才会对你渐渐的放松戒备呀。”
    说完,又眯着眼睛笑了笑:“五哥,她不防着你说不定就会忘了不愉快,然后大家和和美美的,岂不是很好嘛。”
    良骏垂眸看了良念柔一会儿,嘴角掠过一丝冷意,低声道:“五哥此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他原想警告她两句,却忽然想起整个二房只有良念柔才能靠近庄良珍。
    良念柔又一脸憧憬道:“二嫂嫂真的是好人,见我绣鞋不合脚,便要谢我那日送的药酒,估摸不多时定会派人送几双好鞋予我。此事倒是念柔沾了五哥的光呢。”
    她温温软软的说完,偷眼打量良骏那张俊美的有点邪气的脸,似乎并未露出不悦,这才放下心继续道:“倘若二嫂嫂知晓五哥是这般温柔细心……想必就不会再这样敌视我们了。五哥且放心吧,念柔一定会挑合适的日子解开二嫂嫂的心结,想必……五哥也很乐意吧?”
    乐意共同解开庄良珍的衣结……哦,不,是心结?
    良骏笑了笑,玩味的看着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妹妹。
    ☆、第090章
    甫一迈入上房花园,便见良骁一身雪青色的杭绸直裰,长身玉立立在葡萄架下,望着她的黑眼睛满含笑意,皮肤白的发光。
    庄良珍略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他热情的目光.
    她还未从与他的争吵中缓过劲,他又开始若无其事的调戏她。
    不过往日这个时辰他都在书房读书或者处理公文,缘何今日有空?
    这样正好,她也有事找他。
    良骁上前牵了她的手,与寻常恩爱的小夫妻无异,两人迈进凉爽的东里间,室内并未熏香,自有一阵浓淡相宜的瓜果甜香扑鼻,只见案上摆了几只精致如玉的汝窑瓷碗,碗内摆着或剔好或切好的荔枝、蜜瓜、西瓜。
    看得出二人皆有事要说,良骁请她先说。
    庄良珍冷笑:“月华堂的心思真个儿比少女还难琢磨,今天总算暗示了我追燕的事,可见他们只不过是拿我当个马医,我竟连个外人陈氏都比不得。”
    老太君态度始终暧昧,仿佛越淡然处之就越能显得她没那么重要,换成沉不住气的大约要露底牌了,可庄良珍有的是耐心,偏就藏着底牌不出,而这番话不过是说来讽刺良骁的。
    良骁笑道:“本来就比不得呀,你可是仇人之女。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日子还长呢。江陵马场那边的漏洞,就像人心,填不满,补不齐,总有一日,他们会冒险将你投进去。”
    “可是你连仇人之女都敢娶,我忽然有点儿好奇扳倒这座大山,你打算怎么办?”
    失去家族,那时他该何去何从?以他的傲气,甘愿隐世或者过平头百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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