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在院子中提取的鞋印,你们猜是什么牌子?”我答非所问。
    “什么牌子?”
    “耐克新款的气垫鞋!要八百多一双,这说明嫌疑人的经济条件还不错。你们看看粪坑里使用过的擦屁股纸,基本上全是草纸,但你们再看看这几张,明显是面巾纸,纸张上没有爬上蛆虫,说明相对新鲜,所以我猜测,这几张纸应该就是嫌疑人使用的。”
    “也不能这么肯定,也说不定是死者用的,毕竟他也不缺钱。”明哥很严谨地帮我补充了一句。
    “这也有可能!”
    “国贤,你有没有把握提取这张纸上的脱落细胞?”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好,那就等做出结果来再看,我们不要浪费时间,抓紧时间进屋。”
    明哥一声令下,我转身走去推开了堂屋的那扇木门。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正中的位置是一张沾满黏稠血块的手术床,靠墙的位置是几张木椅,木椅之上甩满了斑点状的血滴,屋内白色的乳胶漆墙面被血液大片大片地染色,整个一个人间炼狱。
    “看来这个民宅是专门给人取肾的地方!”胖磊边按动相机快门,边判断道。
    “从地面凌乱的血鞋印看,嫌疑人与受害人之间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执。贤哥,你有没有检验死者的十指指甲缝隙?”
    “检验过了,没有皮肤组织。”
    一条线索中断,我很快集中注意力,开始找寻下一条。很快,白色墙面上两只清晰的血手套印引起了我的注意:“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小龙?”叶茜第一个走到我身边。
    “这个手套印我有些看不懂了!”
    “怎么了?”明哥在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
    我解释道:“痕迹学上对手套印有详细分析。你们看,这个血手套印呈网格状,说明他戴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织物手套,一般汽车司机、油漆工、搬运工、外线电工、钳工、泥瓦工等工种都会使用这种手套。”
    “嗯,这个很好理解。”
    “我可以从这双手套印上分析出嫌疑人的职业特征。”
    我的一句话,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我见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张口解释道:“逐个分析你们就清楚了。”
    “第一,汽车司机。他们戴手套握方向盘基本上都是左右手套反复扭转,这样会造成左、右手指节部和手掌前部的编纬(手套上的纵横图案)呈‘s’形扭转。”
    “第二,油漆工。他们在干活时经常接触砂布、油刷,而左手基本上是右手的‘助手’,右手长期使用毛刷,会导致右手拇指内侧、环指尖部磨损严重。”
    “第三,搬运工。他们主要从事的都是比较重的体力劳动,手套磨损的程度取决于接触物体的粗糙程度。由于双手全部要靠手套的摩擦力提供支撑,所以两手拇指以及食中环指指尖、手掌心部、手掌大鱼际、虎口部位磨损都很厉害。”
    “第四,外线电工。他们主要是在野外作业,爬杆、拉线,整个手套的手掌和指节部分磨损厉害,特别是虎口和掌心磨损断裂严重,而且磨损断裂缘不整齐。”
    “第五,钳工。他们的工作是维修和装配,在工作中由于使用钳子等工具比较频繁,所以两手拇指以及虎口掌前部磨损严重,尤其右手特别明显,而且因为长期用力,食、中、环、小指编纬会由左上向右下倾斜。”
    “最后一个就是泥瓦工。他们使用手套时,因为左手握砖右手拿砌刀的情况较多,所以左手拇指及四指损害严重,拿砌刀的右手拇指、虎口磨损厉害。”
    “照你这么说,那这一双血手套印很像是泥瓦工的手套留下的!”叶茜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老贤此时拿了一个高倍放大镜,对准了血手套印的中间位置:“难怪,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贤哥,你有发现?”
    老贤把放大镜重新装在口袋中说道:“这里有少量的硅酸盐。”
    “硅酸盐?”
    “就是普通水泥的主要成分,小龙分析得应该没错,嫌疑人所戴的手套很有可能来自工地。”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困惑。按理说,嫌疑人如果是泥瓦工,应该不会舍得买这么贵的运动鞋才是啊!”
    “会不会是高仿的?”
    “从鞋印来看,不像。”
    “你分析嫌疑人的基本信息大致是怎样的?”胖磊张口问道。
    “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五左右,落足有力,他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也就分析出这么多。”
    “我一猜就是小年轻,现在泥瓦工的工资都涨到一天三百块了,一个月下来就小一万了,嫌疑人买双八百块的鞋子也不足为奇。小年轻都好个面子,很正常。”胖磊一句话打消了我的疑虑。
    “好像也说得过去。”
    “对了叶茜,狐狸应该不会亲自动手给别人割肾吧?”我忽然想到了这一茬。
    “狐狸以前有一个专门帮他取肾的医生,叫胡强,是他的堂弟。这半年里他们两个之间联系频繁,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两个人又干起了卖肾的老本行。胡强现在手机关机,我们已经联系了行动技术支队的兄弟,由他们负责抓捕。”
    “这个人找到,我要亲自审问。”
    “好的,冷主任!”
    八
    作为引领公安高新科技发展的行动技术支队,他们出马找一个二流的医生自然不在话下。就在第二天中午,死者的堂弟胡强便被铐在了审讯室内。
    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这些词语用在胡强身上都不为过。他被抓时可能正在上班,身上那件印有“阳光年华医院”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
    阳光年华医院在我们这里也算是“声名远播”的私立医院,曾多次因医疗事故而被停业整顿,用坊间的话来说,就没有他们不敢治的病。正规医科大毕业的学生很少会选择在这种医院工作,在这里上班的医生大多是一些野路子出身。
    “胡强,你堂哥的事情你知道了吗?”明哥张口问道。
    “我堂哥怎么了?”胡强反问了一句,从他的表情看,好像不是在装疯卖傻。
    “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干违法犯罪的事情?”明哥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胡强听明哥这么一说,眼珠在眼眶中一转,吞吞吐吐地说道:“没、没、没干什么啊。”
    “要不要你堂哥狐狸来跟你当面对质啊?”对于这种负隅顽抗的小喽啰,明哥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对质就对质,没干就是没干。”胡强干脆脸一扭,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我说你干什么了吗?”
    “我……”
    “你要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明哥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报告,慢慢走到胡强面前,“这是你堂哥狐狸的尸体解剖报告。”
    “什么?尸体解剖报告?”胡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你虽然没有行医资格证,但我知道你能看懂。”明哥没有理会,一页一页地翻开。解剖报告都会附上尸体被解剖时的照片,报告还没有翻完,胡强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开始成串地往下滴落。
    “你看,这是他身上的胎记,我想你应该认识。”明哥指着一张照片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狐、狐、狐、狐狸怎么死的?”胡强的心理防线已经接近崩溃。
    “被人捅死后又被挖掉双肾,尸体扔进了粪坑,肾扔给狗吃了!”
    “什、什、什、什么时候?”
    “就是他喊你你没来得及去的那天,你再想想,你知道的。”
    “知、知、知、知道?知道什么?”胡强果然不愧是老猴,根本不往坑里跳。
    “行,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小龙,把他从审讯椅上放开。”明哥对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不知道明哥玩的是哪一出,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按照他的指示,三下五除二把胡强的手脚全部松开。
    “你可以回去了!”明哥摆摆手。
    “警、警、警官我……”此时胡强的屁股就像是粘了胶水一般,赖在审讯椅上一动不动。
    “怎么?还不走?”
    “欸!走!”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怀疑嫌疑人曾经向狐狸卖过肾,现在公安局也没有任何抓手,你出去的时候自己小心点!”
    哐当!胡强听了明哥“善意”的提醒,刚抬起一半的屁股,又重重地落在审讯椅上。
    “嗯?怎么了?现在是不是想通了?”明哥盯着胡强调侃了一句。
    胡强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一口唾沫。从他微微颤动的两腮不难看出,他的内心正在做极大的思想斗争。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勾当,我现在不是吓唬你,还好我们提前找到了你,否则你今天出了这个门,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说,那个躲在暗处的凶手不会接着要了你的命!”明哥字字诛心。
    “警官,我说,我什么都说!”胡强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明哥一刀斩断。
    “要交代就给我交代得清楚点,进监狱关些日子兴许还能避避风头!”
    “欸欸欸!”胡强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从头开始说吧!”明哥隔着栏杆扔给他一支烟卷。
    胡强点上烟卷抽了一口压压惊,开口说道:“我和狐狸以前因为卖肾被处理过,我判了三年,他判了五年。我出狱后托熟人在阳光医院找了一份工作,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无奈好景不长,老母亲病重,几乎花完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接着又赶上小孩上学,一大家子,指望我那点工资都不够糊口。狐狸出狱后找到我,说要重操旧业,我只负责取肾,剩下的他来联系。这次他向我打包票,绝对不会出问题,后来我没经住劝就答应了他。”
    “你们到目前为止为多少人割了肾?”
    “十来个吧。”
    “都是在哪里取的肾?”
    “在光华附村狐狸租的院子里。”
    “一直都在?”
    “以前是在我们联系的小诊所里,后来诊所被查把我们给扯了出来。我们这次学聪明了,租了一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民房,就算是被查,我们也可以从窗户直接逃到后山。”
    “有多长时间了?”
    “一年左右吧。”
    “平时你和狐狸是怎么联系的?”
    “需要干活的时候他会联系我,每次我们都会通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告诉我晚上要干活,提前准备东西;第二个电话告诉我几点去出租屋;第三个电话是叫门电话。”
    “叫门电话?”
    “狐狸没有给我出租房的钥匙,我到门口之后,要给他打电话,由他给我开门。这三个电话一个都不能少,如果其中一个没有接通,当晚的交易就会取消。”
    “说说你最后一次接狐狸电话是什么情况。”
    “那天晚上他只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接着就没有声了,我回过去时电话关机,所以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你这一年里取的所有肾都有没有记录?”
    “我们干的是非法的事,我们也怕出事。在取肾之前,狐狸都会带着供体去做一个体检,我看到体检报告单才会做手术,所以我有印象。”
    “这十几个人的情况你都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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