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法非常被动,简直是让对方瓮中捉鳖,只是如今出口戒严,想走也走不掉,实是无可奈何之举。毕竟院子不小,若是那些人要一一探查,人力自然要分散,如此两人起码有躲藏突围之机。
    这间空屋乃是一件卧房,进门后谢天阑扫视一圈,看中了床边一个楠木衣柜,柜门正对着窗,若是最后不慎和对方遭遇,跳窗而走也是一条后路。
    顾玄薇身为先天高手,天下大可去得,对于如今情况实在是难以产生半点紧张感,一时又陷入回忆,心神皆被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掌牵住了,茫然的跟着谢天阑的脚步,直到耳边吱呀一声轻响,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柜中,谢天阑正伸手将柜门合上。
    半身柜不算大,两人虽是半大少年身形,要想一起躲在里面,也只能是背抵着柜背,躬身缩脚,肩肘紧紧的贴在一起。
    ——噫!
    紧紧的、贴、在一起!
    随着柜门被关上,柜子里顿时黑了下来,从缝隙透出的光芒及其微弱,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谢天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顾玄薇不同,突破先天的人,和普通人的身体可谓天差地别,在这样的黑暗中也能如常视物。
    在这种对方不会察觉异常的情况下,她的目光理所当然的就转到了旁边的谢天阑身上。
    此时,少年英俊的面部轮廓微紧,淡色薄唇轻抿,清亮的眼眸对着柜门,显然在认真戒严,探听动静。
    “西面,追!”屋外很快有人声响起,随后是脚步跑动的声音。
    黑暗中,谢天阑伸手准确的在顾玄薇脸上覆盖了几息,示意她敛息噤声。直到确认外面的人被他故意留下的痕迹误导后,绷紧的神经放松,才放下了手掌。
    此时的顾玄薇又那里还有心思关注外面的人?
    对比起前世临死前都对她想碰又不敢碰的态度,今天谢天阑的两次主动接触简直是感天动地。
    在这个过程中,顾玄薇一动不动的睁大了双眼,只觉得覆在面上的温热手掌仿佛像火般灼热,温度直直的烫进了胸腔里,像是有一堆蝴蝶在扇动着翅膀,□□下冰雪般的面颊不知不觉间已经灿若云霞。
    只是这样能让任何男人心跳加速的美景,深深的掩藏在了最暗处,无人得见。
    这一头,待外面的人离开后,谢天阑注意力才回落到身周,作为武者的灵敏感知,他立刻便觉得有些古怪的不自在,诡异地感觉身侧的吴兄似乎正盯着自己看。
    可稍不用动脑都知道,这柜中黑得彻底,哪里可能看得到东西?一定是自己方才太紧张了,才会疑神疑鬼的。
    但这一回过神来,谢天阑就顿时发现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肩臂紧贴,靠得极近,连彼此鼻息间呼出的热度都能感受得到,空气滞闷,体温跟着上升。
    而四周漆黑寂静,呼吸交错,如此近的距离,谢天阑隐隐约约嗅到了一抹如梦似幻的清幽冷香,让他不禁恍惚了一瞬。
    他一直是没有用为衣料熏香的习惯的,那香味来源只能是吴兄身上的物事了。
    ‘看不出来吴兄还挺讲究。’少年古怪的想到,随后感觉那种被盯着的错觉还是没有消失,也许是拥挤着太热了,他渐渐觉得血气上涌,面颊竟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顾玄薇稀奇的盯着谢天阑,见他眉头微蹙,白皙的脸庞发红,完全意识不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反而心中甜蜜地抓机会瞧得更认真了。
    ……
    倏地,一道不高不低的冷哼响彻整个宅院。
    “哼!一群废物。”
    这道声音响在院中,在每个人耳中听来都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带来的震慑不啻于一道霹雳,因为没有一个后天武者能用内力达到这种效果。
    先天高手!
    一个小小的人贩窝点,竟来了先天高手!
    身在柜中的顾玄薇眉梢一动,一直对此次探查浑不在意的眼眸中这才算有了认真之色。
    与此同时,院子主宅的大门外已经走来一人。
    苏幻儿原本正坐在主位上,一边指挥着人手拦截住谢天阑离开的步伐,一边思考着怎么让自己不着痕迹的被对方‘救下’。
    听到动静后抬眼一看,脸色立时苍白如雪。
    来人一身素袍,相貌普通,神情平淡,瞧起来平平无奇,唯独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仅仅是一眼瞥过来,就让苏幻儿产生了毛骨悚然之感。
    那是一种视人如物的眼神。
    天一阁绝大多数高层眼里,都是这种如出一辙的冰冷。
    被这种眼神看着,苏幻儿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纵然眼前之人不是当初那个童年时抓住她,管教她,磨掉她作为人的尊严,让她成为一个待价而沽的货物的那个人。光是联想到天一阁,苏幻儿就已经完全陷入了恐惧的情绪之中。
    甚至从更深刻的角度来看,苏幻儿对妙道君的畏惧,根源也是源于害怕失去一切后重新落入天一阁手中。
    “段、段未大人答应过家师的……”苏幻儿兔子般的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白着脸强笑道。
    对面的男人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三个字,便转身负手离开。
    “带她走。”
    话音一落,房中本来在听苏幻儿指挥的几个头领中,立时有人上前来将她擒住,一点情面也不讲。
    对此,苏幻儿只能瑟瑟发抖地束手就擒,面对天一阁的人,无论从实力还是心灵上,她都无法反抗。
    ……
    “咚咚咚……”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每一个院子范围内的人听来都如同近在耳边,而宅院之外,却没有任何异常。
    卫文石从容不迫的走在院中,与其说在搜寻潜入着,不如说在散步巡查。很明显在他眼中,潜入者和耗子野猫并没有什么区别,不需要费心寻找,只要人走过去,它们只能选择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先天武者对上后天武者,是绝对的碾压。
    顾玄薇已经从卫文石的举动中看出了他的嚣张与紧迫,竹青镇明面上就不只有他一个先天,那么他的嚣张只能是来自背后的势力,有能力出动先天强者又兼买卖人口的,除了一丝微小到忽略不计的可能,背后的组织只能是天一阁。
    那他的紧迫来自何事?
    这个时间点的天下势态飞快从顾玄薇脑中掠过,联想起被关在此处的孩童,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让她眸中精光一闪。
    北海盛会……
    思绪电转,两世为人堪称深谋远虑的顾玄薇,便在眼下的情势中瞧出了一个绝妙的契机。当下决定顺势而为,走下一步棋。
    做出决定后,顾玄薇看向谢天阑的目光立时变得恋恋不舍起来。
    最少会有一月不能见到天阑呢……
    而被她目光锁定的谢天阑,此时已经瞧出来者乃是先天高手,浑身紧绷,蓄势待发,警惕至极,抬眸看了一下身边的吴兄,眼中隐有决绝之意。
    他将‘吴尘’视作需要照拂的弟弟,对面是先天强者,两人若是同时栽在这些人贩手中,最好的结局是与那些孩童一样成为货物,坏的可能必然是十死无生,并且作为闯入者,面临后者的几率占了九成。
    人生在世,不过是一腔热血,眼下近乎绝境,不如拼死一搏,而同样是要拼命,此时若是他主动出来与对方周旋,也许还能为吴尘争得一丝生机。
    如此,无论是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动手杀他,还是吴尘逃脱后寻人为他报仇,都比两人皆葬身此地要好!
    脚步声从未停歇,谢天阑也听不出那个神秘先天离这里还有多少距离,事不宜迟,他果断向着身边的人伸出了手——
    然后谢天阑就感到胸口两处穴道被人疾点而过,封住穴道的内劲不强,却运转奇异,完完全全的限制了他的行动,一时根本无法强行冲破。
    顾玄薇已经无声无息的伸手推开了柜门,外面的新鲜空气拂过来,带来勉强可以视物的微光与夜晚的清凉。
    不过久违的新鲜空气并不能浇灭谢天阑的惊怒焦急。
    “你……”
    幽暗的环境中,谢天阑对着顾玄薇的轮廓怒目圆睁,张口欲说话,却只能动唇吐了个‘你’的口型,哑穴被封,发不出半点声音。
    清泉般的少年露出了一如既往柔和悠然的笑容,湛亮如星的眼眸在黑夜里闪着顽皮得逞之色,主动凑到谢天阑耳边,低声道:“看来谢兄下手晚了一步。”
    不能动不能说话,少年只能用仿佛在冒着火的眼神盯着顾玄薇。
    看着她走到一侧床前,床上传来四下轻微的‘咔咔’声响,再走过来,将他横抱入了床榻……上的凹陷中。
    随后顾玄薇无视了谢天阑满含拒绝的眼神,又凑到他耳边道:“此乃龟息法,运后收敛内息,恍若假死,纵然是先天强者,不靠近仔细探查也绝难察觉,谢兄可记好了。”
    见少年闻言闭眼,一副抵触态度,记仇的顾玄薇小心眼的想道:很好,尝到这滋味了罢,前世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反正现在她不是‘顾玄薇’,可不怕损了形象。
    仔细说完龟息法的要诀,她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谢天阑的脸庞,还是不忍他担心,一边将床板覆上,一边轻松笑道:“谢兄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直到顾玄薇离开房间,床板下,一脸暗沉自弃少年终于睁开了眼,愤怒布满血丝的眼睛浮着一层痛苦的水光。
    若是能说话,他很想叫吴兄与一起用龟息法躲藏,不过他内心深处也明白,如果他和吴兄位置对调,也会采取同样的做法。毕竟若无人主动分散先天强者的注意力,在此等瓮中捉鳖的情况下,只要对方下了狠心刮地三尺,就算龟息法再隐秘,想要瞒天过海也是不可能。
    龟息法无声运转,谢天阑的气息在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方式下消失,就连四肢周身都变得冰冷僵硬,宛如一具尸体。
    只是‘尸体’牙关紧咬,舌尖腥咸亦毫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途中
    不出卫文石所料,简单压迫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潜藏在黑暗中的耗子就发出了动静。
    不过后面的发展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倒是胆大。”卫文石瞧着坦坦荡荡站在包围中的少年,意味不明的赞了一声。
    “天一阁从不会放弃任何有价值的事物,我若束手就擒,想来是可以保命的。”少年负手而立,不卑不亢,让人难以小视。
    只是负在背后的双手,攒得紧紧的,背叛了他的真实心绪。
    这一点自然瞒不过卫文石作为先天的感知。
    难得的聪颖沉稳,亦没有超出这个年岁少年该有的表现。
    盯着少年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卫文石满意的笑了起来:“确实如此,光凭这双好眼,我便不舍得杀你。”
    又马上吩咐了周围的人:“请这位公子上马车休息。”
    言罢,卫文石转身,却是不准备再搜查了。
    他当然知道此地可能还有一个谢家嫡子,然而对方虽诱惑不小,不过带走的话,引来的麻烦也是不小。还有一个苏幻儿在,妙道君心机叵测,若是带上谢天阑,最后有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再者天一阁内部也是有派系的,卫文石非段未亲信,自然不会多在乎段未与妙道君的交易,一切按天一阁规矩办事,不仅可以将苏幻儿再卖一次,还额外收获了一个上佳的世家子弟,又不会引起谢家死命追查,可谓一举两得,不虚此行。
    偌大一个院子,连夜便撤得一干二净。
    在先天强者的镇压下,足足百人的动静,只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被他们掳来的人,全都被封了口,一点没有惊动到周围的人。
    而就在天一阁的人收拾离开的同时,望月山中某座竹楼内。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绝色少女将手中琴匣递放在桌上。
    清风散人抚须,郑重应承:“拯救无辜,除魔卫道,乃正道本分,此事老夫应下了。”
    布局好一道后手的顾玄薇告辞离开,无声无息的潜回宅院,又变成了安安分分的‘吴尘’,直至门外的人前来将她押入马车,都没有人察觉屋中人已经去而复返,在望月山上来回了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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