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只好拼命地安抚着内心的慌乱。
    “医生说,还好摔下来的时候,房里正好有我们道具组放的纸箱子做了缓冲。顾总当时的意识也很清醒,但肩膀和背上都有扭伤和外伤,为了以防万一,已经联系了最近的南法市医院,让顾总去那边再做详细的检查和治疗。”
    谊然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那种澎湃的不安和焦躁感,她甚至都还是不敢置信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一双清澈的眸子更是幽深。
    “好的,小赵,那麻烦你随时和我保持联络,我现在就赶过来,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小赵也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就立刻妥帖地为老板娘安排好行程:“顾太太,你千万不要着急,我现在先帮您订机票,到时会派车去机场接您,顾总这边应该没有大碍了。”
    谊然又在没有人可以看见的地方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仿佛是瞬间患上了心律不齐,意识总是忍不住地涣散,只能不断地强迫自己要镇定下来。
    她紧紧地抿着唇,听小赵告诉自己:“等顾总情况稳定了,就会马上打电话给您。”
    过去人生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就是这样一个消息,可以让人变得茫然无措,也只这样一个人,就叫她神思恍惚,他一有什么闪失,自己的心底都蔓延着焦虑无措的恐惧感。
    姚隽看着谊然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不禁立刻担忧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谊然被他的声音喊回了神,心里涌动的担忧还未曾散去,但还是冷静下来了,抬头对他说:“我可能要请假了,我老公出了点事。”
    姚隽愣了片刻,马上就跟着点了点头。
    ……
    小赵只是简单地在电话里描述了整件事,但那些言辞和画面就此不断在谊然的脑海里浮现和盘旋。
    那天清晨,他们正好要拍的一幕就是彭少晖饰演的角色需要爬去屋顶上独自抽烟。
    之前已经下过雨,本来就是各个地方都还有些湿滑,顾廷川想要感觉一下镜头拍到的画面,也想亲自感受当时这个人物的心境。
    小赵知道他要上屋顶之后,愣了一愣:“有点危险,顾总,你还是不要亲自上去吧?”
    路善为也在一旁附议,但顾廷川还是执意要这么做,他抬步走向梯子,回头告诉他们:“我要是为了安全就什么都不做,那演员凭什么听我们的?”
    他用梯子爬上屋顶,入目所及,都是一片片规整的农田与山林,还有鸟儿在半空盘旋,曦光笼罩在这个世外小村庄,他双眸缓缓地眯了眯,心底涌起淡淡的归思之情,始终消散不去,一时就变得更想念远在城市的谊然。
    顾廷川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试着用修长的手指夹住,凑到唇边浅尝了淡淡的烟草味,也试着揣摩当时人物的情绪与姿态。
    在剧组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抬眼眺望顾导……怎么可以这么帅!果然,就算跟来这种艰苦的地方拍戏也是值得的!
    过了片刻,他就已经有了想法,起身打算把彭少晖也叫上来,然而,正朝他走过去几步,脚底踩着的砖瓦碎裂,他脚底一滑,还想去抓身边的瓦片,结果还是太湿,并没能抓牢,一下子就摔到了屋子里装满衣物的纸箱子上边,再翻滚到了一旁的地面。
    周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惊叫,有些工作人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而视线触及到这一幕的小赵和彭少都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镇上的小医院给顾廷川做了初步检查,他的右肩扭伤,背上和肩部也有多处擦伤,万幸的是没有脑震荡,但肋骨附近可能有软组织挫伤。
    距离这里最近的大城市就是南法市,顾导立马就被剧组的保姆车送去了那里的市级医院。
    从s市到南法市也就只要飞二个小时,谊然抵达机场的时候还是下午,她是从学校直接出发的,除了挎包也没拿任何行李。
    到了机场出口,她就火急火燎去找停车库,在车上再次见到了顾廷川的小助理,女孩子怕她担心,一边安慰一边还说:“顾导的大哥也坐了下一班飞机过来。”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听小助理还在继续说着:“我出来的时候,顾导还在做检查……”
    谊然在上飞机前,就接到了顾廷川的电话,那个瞬间她就差点飙泪了,但幸好还是忍了下来,只不过无论如何,开口的时候嗓音还是沙哑的不像话:“你怎么样?……痛不痛?”
    顾廷川听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哄着小朋友,不由得就弯唇而笑,可一笑又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就缓了缓呼吸,说:“我大哥知道这件事了,非要来看我。不过,你放心,我没什么事。至于爸妈这边,他们去了法国,还是不要通知他们,省得一担心就又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
    谊然终于理解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心疼到无法呼吸”,眉间也是拢着消不散的焦虑,一阵子一阵,狂风暴雨似得将她淹没。
    “那你先不要说这么多话了,好好休息一下,配合医生做检查。我一会就登机了,等见了面我还要骂你的,你做好准备。”
    她坐在机场的座位,用手心捂着眼睛,试图阻止眼里的泪水流下来,但也不想让顾廷川发现自己反常,平白还要为她担心,就又问了一些情况,稍微安心就挂了电话。
    在车上的时候,小助理见谊然没什么心思说话,也就没有再打扰她,于是一路无言,终于在漫长的三十几分钟过后,抵达了顾廷川入住的医院。
    走到医院的高级病房门口,当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看到躺在病床上那个男人的一个刹那,就觉得所有的奔波疲乏和心头焦虑,都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只有心跳声在耳边徘徊不散。
    谊然的眼底湿润,好想就这样紧紧地抱着这个面若冠玉的男人,再也不要分开。
    她只想要把所有的美好祈愿,都送给眼前的这个人。
    第53章 五十二亲力亲为
    第五十二章
    傍晚时分,橘色的余辉从病房的窗户外洒到洁白的床单上面,留得一室温然清净。
    谊然一眼就看到顾廷川的额角有些擦伤,贴了白色的创口贴,但气色没有太差,也可能是因为本身房间的光线柔和,他全身像被一个淡淡的光圈笼着,只一双眸子特别清亮,哪怕单单是坐在那里,也成为一个电影绝美的镜头。
    谊然走过去,还未开口说一个字,顾廷川已经轻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虚弱,依然是很温柔:“要你担心了?”
    她的神色略带憔悴,眼睛也始终是红红的,那秀气灵动的五官像是被人画上愁云的痕迹,语气也是焦虑:“别乱动啊……你还要说,怎么可能不担心?”
    谊然的肩膀还是在颤抖,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吓到不行,现在只要一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无尽的后怕就是不放过她。
    她的手臂环过去,本来想要紧紧抱着他,又怕会弄痛对方,只好轻轻地用了用力。
    顾廷川见到老婆这样难受,反过来到是心疼起了她,把人抱在怀里拍了拍背,动作行云流水,又体贴不已。
    “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啊……麻烦你以后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好吗?”
    她真的很想把这人暴打一顿,可如今看到男人到处是伤当然又舍不得了,只能蹙眉盯着顾廷川,发现他怎么笑起来依旧是矜雅贵气,真的是很讨厌。
    “已经没事了,全身检查报告差不多都出来了。”他咳了几声,胸口又微微发痛,只是稍许皱了一下眉头,微微调整好坐姿,不让她看出端倪。
    谊然坐到顾廷川的床边,侧过脸来就能仔细观察他的脸庞,于是,凝神正色地审问他:“那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几处伤势?胸口的挫伤是最严重的吗?”
    “嗯,幸好肋骨没断,脚也没断,否则要休养一段时间了。”顾廷川略一思索,回答她:“不过,右肩扭伤了一点,左脚肿了,大概是撞到的。”
    他几句话说的风轻云淡,谊然却还是放心不下,继续问他:“那背上呢?还有腿上?……不是说还有外伤的吗?”
    顾廷川扬起手揉了揉她鬓边的长发,宽慰道:“外伤都不算什么,难道,我还会怕疼?”
    谊然抬起手腕,细柔的手指划过男人精致的眉眼,在额角的伤口处停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能选择自责:“对不起,如果我在身边照顾你就好了。”
    他抓牢她的指尖,面上神情温和:“是我食言了,没有为彼此保重身体,答应过你的,一时又忘记了。”
    听到顾导这样说,她笑着松了眉头,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看向对方,总觉得这种“马后炮”并没有什么用。
    “这次是运气好,以后在片场要更加小心意外发生。”
    顾廷川仍然是这般镇定,就算刚遇到从屋檐坠落下来的事故,还是面色平淡,专心地与她说着话:“是我本来就身体素质优秀,才没有受重伤。”
    他很有道理似得,冷静地看着她,道:“知道平时运动的好处了?”
    谊然忍不住要给一个白眼,考虑到对方是伤员,还是拼命忍住了。
    “明知道下过雨屋顶会滑,当然不会选择爬上去,这么机智如我,一开始就不会有受伤的概率!”
    顾廷川:“……”
    在片场叱咤风云的顾大导演,唯独在面对自家老婆大人的时候,总是连连地无言以对。
    谊然见他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更显得额头上的伤势突兀,何况这张如此完美的脸孔,万一留下什么伤痕,真是所有迷妹的一大损失。
    她索性撩起床单,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势,从布满淤青的胸部一直看到脚踝处敷着的药膏,很不高兴地皱着眉头。
    “你真的没什么大碍了,是吧?你也答应过,有事不可以瞒我的。”
    她的记忆中有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雪夜,所以,只要她提起来,他就知道不容得半分含糊。
    此刻,男人清清冷冷的双眸晕开一丝温柔,点头望着她:“嗯,真的没事了。”
    看顾廷川精神也还不错的样子,谊然终于舒开眉间的愁绪,眸中盈盈地闪烁:“好吧,我信你了,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等等啊。”
    这时候远方的夕阳已经徐徐落下,只拢着一层铁锈色的光影,稍后,连云朵都看不见了,天色彻底黑下来。
    谊然坐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看着顾廷川,他用左手握着手机,对着笔记本电脑,给几位负责人阐述有关拍摄工作的安排,电话和视频不绝于耳,那冷峻的面容不时地微挑眉峰。
    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等着他休息的空档,才插话道:“顾廷川,之前你在电话里说到关于工作的事,我有考虑。”
    顾廷川发觉她的话题转得有些快,稍微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声音清远地问:“怎么样?”
    “我觉得,你忙起来总是不懂照顾自己,这一点确实麻烦。还有,你以后要走的更远,我也明白。”
    特别是今时今日的这件事发生之后,更影响了她的想法。
    “我会考虑要不要做出改变,只是,目前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顾廷川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但他还是尊重她,并且,也想给她独立思考的空间,就没有多加干涉地说什么。
    谊然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还是要从长计议,而且,我现在也不能一下子就放下手头的事,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看怎么来你身边工作。”
    男人向后方的病床靠着身子,更显得身形挺拔,他目光如水地望着她,扬唇轻笑:“行,反正不着急,你慢慢想就好。”
    谊然拿起一旁餐盘上的火龙果,正想喧宾夺主吃了它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地笑起来,有些撒娇的意味:“对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发现有一家中式茶点店,就离我们的家不远,很适合泡一壶茶慢慢坐着吃,下次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看着她馋嘴的模样格外俏皮,他笑了笑,再次应道:“我回剧组前就去吃。”
    说到这里,有一位小护士领着人敲门进来了。
    当谊然看到是顾大哥的时候,急忙站起来,向对方颔首致意。
    同时,她起身疾走了几步,到了门外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小护士,询问了她一些关于顾廷川的详细病情,以及,如果平时照顾他要注意哪些地方。
    顾廷永抬眼看了看弟妹的背影,又将目光转回到病榻上的男人这边,不由得眸底多了几分笑意:“看你真没事,我就放心了。”
    “特意跑来就为了看这‘一眼’,你很空吗?”
    作为哥哥也早习惯了顾大导演的对话模式,不甚在意地说:“今晚我在附近的酒店住,明天一起陪你回s市,你好好在家休养一周,到时再回剧组。”
    他看到顾廷川脸上不悦的神情,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不过,我看你就算在家也没法休息,但至少还是多躺一躺吧,别到时累出其他并发症,就麻烦了。”
    顾廷川倒是没再坚持什么,他看向走廊上还在和护士交谈的女孩儿,心中隐隐一动,甜的就像有一颗糖,被温暖到漫出来,整个心房都为之颤动。
    “我知道,况且,就算我要去剧组,有人也不会同意的。”
    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公然和谊然对着干,那还不得再次上演离家出走回娘家的戏码,他可消受不起。
    顾廷永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人了。
    “我看你啊,真的是变了。”
    从前的顾廷川,好像面对世间任何事物,都是一派不动如山,又或者置若罔闻。
    而顾导演本人并不在意究竟自己改变了多少,只是,自己很多时候看的比一些人要通透罢了。
    毕竟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千里之外仍有人挂念你的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
    这天晚上,顾廷川没怎么能睡着,就算白天里全身的伤痛都能忍耐,但到了夜里,所有的病症都会苏醒,他好几处伤口都会一阵阵的隐痛,让人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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