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晚看着看着入了神,没了说闲话的心思,整场电影看下来,和裴予没说上十句话。
    故事收尾,最后部分是潺潺音乐,闻晚仍旧专注,裴予先敛了目光,从屏幕上落到她身上。
    “这部电影拍得很好,不知道何进导演有什么打算。”
    闻晚说的‘打算’,自然是指奖项。
    裴予道:“这个时间上,大概是想冲明年的金像?”
    何进的班底里有香港人,片子符合金像送审标准。
    闻晚看他,“袁亿姐的意思,也是想试试明年金像。”
    裴予皱了皱眉,没说话。袁亿的这部片子应该是要采取先审后映的方式,看来开年以后,竞争会很激烈。
    “你那边,新电影导演怎么打算?”
    “大概金鸡百花或者金马,考虑到时间的问题。”
    闻晚唔了声,托着下巴思考。
    大屏幕上还没出现制片名单,裴予不急着走,淡然坐着,趁势提起上一次来探班时谈论的问题:“你答应的事还记得么?”
    闻晚看他,愣了愣,抿着唇点头。
    裴予摸了摸她的下巴,“好好表现。”
    他摸狗一样的动作,闻晚却没心思打他,满脑子都是一件事。
    她答应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上次他不知道是不是被方瀚维刺激了,好端端的忽然问她——什么时候,跟他结婚。
    冷不丁的,闻晚当场就被问傻了。她还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总觉得有些遥远。
    错愕的眼神落在他眼里,那可不得了,闻晚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安抚住他。
    而后免不了思考,什么时候结婚?虽然乍一听感觉很不可思议,好像和现在的她完全没有联系,她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前程和事业。可开了这个头再往下细想,似乎也没什么。
    ……只要是和他。
    之后漫长人生,只要是和他一起,早或者晚那就都没关系。
    “这部电影拍完。”她当时是这样回答的,“等这部电影拍完,三金不论哪一个,我拿下新人奖,我们就订婚。”
    .
    这一年的春节气氛比前几年浓厚,无论大卖场还是农贸市场,到处都被采购年货的人拥满。
    春节来临的那一天,各家各户于寒冬夜色中点鸣鞭炮,远离市区不被条令限制的郊区,更有许多人燃放烟花。
    大年初三,闻晚带裴予去见了家长,准确来说是裴予特意‘盛装打扮’,主动送上门。
    闻晚的父亲季征态度平平,没有过多表露意见,但对裴予的印象似乎不错。
    妹控季文拓就受不了了,自裴予进门的刹那,看他是哪哪都不顺眼。
    吃了一顿气氛古怪的饭,人走后,得知闻晚正在考虑和他订婚,季文拓当场激动地从沙发上起身。
    “不行!你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想什么结婚不结婚的!是不是他逼你的?”
    闻晚无奈,“不是。我是自己考虑过,才有这样的想法。”
    “……那也不行!你还这么小,结什么婚,订婚也不行!”
    季文拓态度强硬,甚至准备好了迎接闻晚的反抗,然而闻晚还没为自己争取,一旁淡定看报纸的季征就先出声。
    “她已经长大了,具备自主思考的能力,让她自己做主。”
    季文拓被他爸的态度堵得哑口无言。闻晚知道她哥在想什么,没有跟他急,扯着他的衣袖拉他坐下,费了一番口舌把事情和他说通。
    季文拓脸色稍缓,但还是不太乐意,只说:“你答应要是拿了新人奖,就和订婚?”顿了顿,冷哼一声,“演戏什么的打发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不必太上心,我看你还是早些玩够,早点进公司来帮我。”
    “不。”闻也强硬反驳,“我喜欢演戏,这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理想。”
    季文拓脸色变了变,最后愤然甩手:“你爱怎么就怎么,我不管了!”
    一个新人奖,换他妹妹?
    裴予这外来的黄鼠狼,好会盘算的买卖!
    妹控发作的季文拓气冲冲回了房间,不爽至极。
    然而他心里也知道,这件事,他大概是拗不过他一根筋的妹妹了。
    .
    热热闹闹的春节档过去,开春之后,四月的重头戏便是三金之一的金像奖。
    由袁亿导演、闻晚主演的电影《三春》,入围金像数个奖项的角逐,包括最佳影片、最佳新人、最佳女主角等。
    一同获得提名的,还有宋之岑的《飞鸟城》。
    闻晚第一次涉足电影圈,更是第一次担纲电影女主,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和宋之岑一样的新人,是以,两边团队都将重点放在了最佳新人这个奖项上。
    宋之岑新签的团队,全力为她护航,不算最顶尖,但综合实力不容小觑。
    作为好友的两人一夕间成了对手,外界议论不断,纷纷猜测她们会不会因为这个奖产生龃龉。
    相比别人的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知道内情的赵奚云显得淡定多了,不过也有尴尬的地方——为谁加油好像都不合适。
    尴尬之余看看闻晚和宋之岑两人,对此却没半点反应,平静一如往常,她便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干脆两边一起鼓励:“不管你们谁拿到奖,我都开心!”
    闻晚和宋之岑是真的没有芥蒂,和实力不匹配的人较量,那是被觊觎,和实力相当的人较量,那便是棋逢对手。
    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好友。
    约上路宜,四个人出来见面聚了一回,闻晚和宋之岑对于即将到来的金像奖,紧张期待一半一半,把握倒是说不上。
    尤其闻晚,《三春》没有公映,不比《飞鸟城》,经受过观众考验,能不能得评委喜欢,更是未知数。
    约定好不管谁拿奖到时候都会为对方祝福,就在这样的忐忑中,金像奖如期而至。
    会场里除了好友兼竞争对手的宋之岑,还有受邀出席的裴予。
    尽管已经让自己放宽心,但闻晚还是紧张。去年,她的男朋友在这里拿下了最佳男配角,现在她和他坐在同一个场地中,等待揭晓一个将会影响她事业、对他们未来意义深重的奖项。
    输没关系,但……也想赢。
    闻晚知道,宋之岑的压力不比她小,为了《飞鸟城》,宋之岑付出了很多心血,一个星期忽然增重,一个星期忽然减重,就算是伤害身体的事,为了电影她都义无反顾做了。
    同样的,闻晚自己也对《三春》倾注了全部心血。每天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掉威亚悬挂在空中,腿边两侧勒得发红甚至破皮,还有各种跑跳攀爬危险动作,考虑到成片效果,她全都亲自上阵。
    谁都不轻松。
    袁亿看出她的紧张,抬手搭上她的手掌安:“没事,对自己有点信心。”
    闻晚嗯了声,稍稍舒缓。
    奖项一一揭开,飞快又格外漫长地,时间来到了最佳新人这一环节。
    大屏幕上放映各个入围人选的角色片段,除了闻晚和宋之岑还有别人,但不管是闻晚还是宋之岑,包括在场的其他人,关注点都在她们俩身上。
    她们是拿奖希望最大的。
    制造过紧张的氛围后,主持人高声宣布:“获得最佳新人的是——”
    全场屏息等待。
    “宋之岑《飞鸟城》!恭喜!”
    悬在嗓子口的气凝成团往回落,闻晚僵了一瞬,有点失落,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宋之岑拿,实至名归,对得起这个奖。
    和众人一起鼓掌,闻晚看见坐得很远的裴予朝她看来,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她勾唇冲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袁亿暗暗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有下一次,你表现得很好了。”
    闻晚笑着说是。
    台上,宋之岑发表致辞,很紧张,几句之后才顺畅,视线扫过全场,和闻晚对上,触及她眼里诚挚的祝贺光芒,她抿了抿唇,临时加长原本团队定下的‘如果获奖要说的感言’。
    “在话题结尾,我还要谢谢另一个人。”
    众人看她视线方向,猜到她要说闻晚,心下皆一惊。
    哪怕是朋友,两个人一起入围,拿奖的在台上对另一个没拿奖的喊话,好像都不太妥?
    难不成像广大网友猜测的那样,这是真的要撕逼了?
    可惜,宋之岑却没给他们看好戏的机会。
    “我要谢谢闻晚。我们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同窗的三年里一直不太熟悉,直到大三,因为机缘巧合我们开始接触,她努力,上进,待人真诚仗义,和她成为朋友的日子里,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她说的很真诚:“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有很大的可能今天我不会站在这里。”
    “很高兴和你认识,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我的荣幸。”
    顿了顿,她赶忙加上另一句,笑着隔空喊话另一位:“啊对,还有赵奚云!很感谢你们两个对我的帮助和支持。we are friends,forever。”
    全场掌声雷动,闻晚心上积压的遗憾一瞬烟消云散。
    她的好朋友站在台上,手握人生中第一座重量奖杯。而她亲眼看着她一路走来,其中辛苦,其中艰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明白。
    趁着气氛热烈,闻晚两手围在唇边,在场内来宾小声欢呼的时候,微扬声对台上的宋之岑告白:“proud of you——!”
    流程继续进行,情绪高昂过后,闻晚怅然,靠后将力全寄托在了椅背上。接下来的事与她无关了。
    闻晚出神,心思飘到了另一件事上,左手不自觉抚着右手小指上的尾戒。
    订婚……
    不知出神多久,旁边的袁亿忽然猛地拍了她一下。
    闻晚蓦地回神,周围无数目光朝自己看来,台上的主持人也正望着自己。
    “还愣着干什么,上去领奖啊!”袁亿高兴催她。
    闻晚一愣。
    台上的主持人见她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最佳女主角得主,恭喜——闻晚《三春》!”
    最佳女主角?
    闻晚完全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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