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先撩起这次的风波,倘若父亲问起,容华也不过如实回答。姜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之户,却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鼠辈。四殿下大可安心,姜家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招数四殿下尽管折腾,到时候丢脸面的人是谁……还不清楚呢。”她把话给撂下了,冷笑一声,从刚进来时忍耐的面孔此刻一个大转变,眉目轻狂,竟有一种肆意的傲气浑然勾绘。
    或许是和无赖样的沈鉴处久了,慢慢的,把那隐默的性子渐渐消除,恢复了小时候那个带点野性的,会耍点小聪明十分狡黠的脾气……
    殷延禾和她冲,她一股劲连着心火也是卯足了劲头,完全不甘示弱,直接硬对硬。
    他倒是想要把眼前的人给逮住,按在手心里肆意揉捏,偏偏这蚀骨的毒折腾的殷延禾逐渐神志不清,他恶狠狠地瞪着眼前格外放肆的人,虚弱的招了招手,让人把解药取出来交给了容华。
    容华将解药收好,冷然的目光里带着些不屑的怀疑:“你不会给假药吧?”
    殷延禾眉头一拧,恨不得此刻就把她给拆了骨头,低吼道:“你拿回去一试便知!你们的解药呢?”
    容华自知殷延禾是不敢拿假药来骗她的,谁让他先前故意拿沈鉴来胁迫她,女人的报复心可比男人要强烈得多,可别说她曾经受过欺骗,越发觉得这些品德败坏又心思龌龊男人不受点教训,是没法长记性的!
    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良褚,不必说,良褚便心领神会,将一颗药丸拿出来殷延禾,殷延禾快速伸出手将药丸一下给吞噬下去,药性还没展开,腹腔里仍是剧痛难忍,不过他倒是忍得住,抬起苍白的脸来,恶声恶气地道:“就这么一颗,之后的呢?”
    良褚淡淡道:“什么时候我制住了解药,什么药就给你。”他见殷延禾的眼神些微变幻,又缓慢补充道:“你的毒是靠我制造的香气催发,不过不是吸入体内,而是皮肤接触就会催发毒性。因此你不用担心,这颗解药足以你好好活着。不过若是我这头没有制出解药,哪一日四殿下的解药又无故断了,即便四殿下躲得再好,良褚仍能够寻到四殿下的住处,催发你身体里的毒性。对了,这毒是良褚亲自所制,这世间上除了良褚谁都解不开。当然……四殿下也不要派人过来打搅,毕竟良褚是医者,不想制造太多的杀孽。”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提醒殷延禾不要妄想能除掉他。
    这句句言辞,简直是把殷延禾所有的计谋都给按死在摇篮里,一丝可循的细缝都没有。
    殷延禾逞凶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刻他虚弱无比,疼痛仍继续煎熬折腾着他,不过药性倒是慢慢起了令痛意不再如此剧烈,他一向张狂不羁,何时竟被人紧紧束缚,连反招都使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姜容华和她身边所带来的那个可恶医师转头离开,一口气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在身后大喝,像用尽所有的力气:“此事……没完!”
    容华听得,身形一顿,嘴角冷冷一扯,带着十足的轻蔑不屑,没完是吗?她还想没完呢!殷延禾忍不了这一口气,当她忍得住吗?他只要敢继续没事找事,上门犯贱,不论是她,还是沈鉴,恐怕都会让殷延禾好好喝上一壶!
    从殷延禾的山庄里离开,她兜里揣着解药,马不停蹄的飞奔回客栈,她刚一入客栈就往沈鉴熟睡的房间里赶去,连身边的良褚都不顾了。到了房间后,她完全不顾形象撞开门,就看到床榻上本是服了药躺下的人此刻竟是坐了起来,整个人像是用尽了气力挨着床柱子,手臂虚弱地垂落下来,就好像了无生机耷拉着一动不动的柳条。
    她心下一紧,当即往前飞跑着冲了过去,冲到床边将歪倒在床柱上的人给搀扶起来,果然,如良褚所说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他居然提前醒了过来,也不晓得醒了多久,遭了多少罪……
    容华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看他紧抿双唇,脸色惨白一片,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的模样。
    心仿佛都要碎了,裂成一片一片,她强忍着心痛,慌忙把解药给茶水给融开,随后端着坐到沈鉴身旁,扶起他沉重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解药往他嘴里灌。
    沈鉴是个好强的人,他一醒来晓得容华独自前去,本想要跟着一起,谁晓得这毒又再度发作,叫他一下跌回床榻,他立即便晓得以自己这番境地……便是强行去了也是无用,他一直都是站在容华身边替她遮风挡雨的人,而今却……
    他忍着痛,终于是等到容华回来,看她忙里忙外,沈鉴何曾看见过他这般关切自己,这痛意立时缓解不少,努力的张嘴将那药茶喝下,干涩的喉口被清热的药茶温润淌过,他艰难地睁开眼,眼帘之中他的心上人脸上满是焦躁急迫,听到她问:“这是解药,我给你要过来了……以后咱们也不用担心四殿下再来找麻烦了,你觉得此刻好些了没……还痛不痛了?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身子?”
    她飞快说着,絮絮叨叨,一边还要忙着给沈鉴喂药,沈鉴默然无声,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喝完了药茶,才哑着嗓子轻声道:“你受苦了。”
    轻柔的几个字,简简单单,却每个字都说到了容华的心坎上,原先和殷延禾争执的怨与恨此刻尽消,她低头看了两眼,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稍稍带了些许忍不住的哽咽声,低柔轻语:“你当我受什么苦了,良大夫帮着我呢,我没受苦,倒是你个傻瓜……居然真的信了殷延禾那一套,白受这苦!”
    口气里半含埋怨,半含娇嗔,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关怀。
    沈鉴服了药茶,胃不再那么寒了,逐渐一点点的暖和过来,就像她此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穿过他的身躯,轻触在脸颊上,暖意从她柔腻的掌心里挥散,令那细汗淋漓的冰冷脸庞也在慢慢恢复了人的温度。
    他这样心疼,这样爱着的人,这样得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沈鉴突然觉得……这剧毒的折腾就算来得再狠一些,他都甘愿承受。
    当然,这种话沈鉴自然是不会说与容华听的,他可怕他这个小丫头生脾气,回头又不好哄。
    他微微笑着,头一次以虚软示弱的姿态展现在她面前。
    容华低着头瞧他这动弹不得的样子,忽地像想到些什么,忍不住抿唇低笑了一声,柔软的笑意在眼底里星星点点缀满了。
    “之前你总欺负我,这回你是遭报应了。”
    她故意挖苦他,却满脸都是笑。
    沈鉴也跟着她一道笑,浅浅的,淡淡的,在深邃英俊的眸光里宛若水花一般波纹鳞鳞,涟漪四起。
    他的手小心的,细致的,从容华的掌心指缝间穿过去,在她不经意时,紧而牢地握住她的手,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神情逐而软化,他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陪我一起躺着吧。”他说着另一只空余的手就想要环住容华的腰肢。
    她突然道:“等你好些了,擦个身子,再好好睡一觉。”
    沈鉴浑身乏劲,用了解药后越发没气力,不过他是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怎么都要逞点作为男人的面子,因而也不说不,就微笑着默默地点头。
    容华看着他,看了好会儿,忽道:“有没有觉得舒服些了?”
    “好些了,能起来。”
    容华考虑了一会儿,见他面色仍一片白,便道:“再过会儿,我叫人来给你擦身换件新衣裳。”
    沈鉴的眼睛像星子一样盯着她:“你来给我换……好不好?”竟是不要脸的带了一丝耍赖撒娇的意味。
    容华愣了一下,她给他换衣服?羞臊的绯红立马飞上脸颊,她眼神嗔怪地瞪了一眼沈鉴,却碍着他病人的身份,到底不好像之前那样反嘴就怼他,便发出蚊子似的瓮声:“都这样了还想着那些呢,也没谁比得上你了。”她声音低低地哼哼了两声,便不再说什么,从床边起身来。
    衣袖忽地被人用说捻住了一角,容华转头,看沈鉴那双苍白的,几乎透明,而纤细莹润宛若羊脂玉一般指骨分明的手掌,他平素里表面上,确也是如玉一般文雅儒气。
    心里轻微一动,下颚轻抬,就听床榻上的沈鉴柔声软语:“再多陪我些。”
    不知哪一处瞬间软塌下去,好似一瞬间猛然倾倒,她的人慢慢坐回去,静默地瞧着榻上的人,突然觉着……就这么,天荒地老,也好。
    第三十五章:日常甜蜜
    顾念到沈鉴是病人,便不能像平素那般肆意待他,甩脸子给他瞧,而这样的好机会沈鉴如何能放得过?自是利用这次缠绵病榻的理由,好好缠着容华亲昵一番,抓一抓小手,搂一搂小腰,便宜占得是理所应当,顺其自然。
    没哪个人似他这般还会见缝插针的了,容华心道,却又是分感无奈,谁叫他偏生是为她中的毒,毒未彻底清除前,不说沈鉴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这恩意她是不能忘的。
    她一向不是恃宠而骄之人,有恩就要还恩,不想欠人情下来,到时说起话来都有些没什么底气。但这无奈的忍耐中,却夹杂着一丝她不愿承认的些许甜蜜,好似沾了蜜糖的甜汁涂在了心上,瞧着他一个大男人这般恶意的撒娇耍赖,她竟是……有些习惯了。
    他惯会胡闹,格外擅长这些感情的把戏,容华晓得,若是来真的她绝对不是沈鉴的对手,分秒间就要被他的温柔给溺毙了。
    容华是在矛盾和纠结中离开的,她唤来人给沈鉴沐浴梳洗,虽说他适才一直缠着他,可心里也晓得容华做不到给他更衣洗浴的地步,最后挽着手臂磨蹭了些许时辰,等身体里的痛意去的差不多几,便也放开容华让她走了。
    沈鉴躺在浴桶里,想着他这娇羞的娘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俊不禁,噙着一丝柔笑。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子的疲乏仿佛在慢慢褪却,力气逐渐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从四肢百骸一直顺着血液畅通无阻地潺潺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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