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卫斐云到底为何要这样做,但不管如何,她抬起手,摸了摸脸侧颜色愈深的肌肤,柔软如泥,似乎一按就会陷下去。自己的性命依旧迫在眉睫。她要尽快完成任务,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去。
    一滴水从屋顶落下来,芽雀伸手,棉被已经被打湿了,下雨了,等等,她抬头,有个人影正蹲在屋顶,手握被拆开的瓦片砖,目光雪亮地看着自己。
    芽雀连忙站起来,认出来了,他是那天在军驿站认出自己的护卫头头。
    一条绳索放下来,他说道:“你抓住它,我把你拉上来。”
    ……
    入夜了,史姜灵坐在屋子里,挑起一盏烛灯,昏黄的灯影下,她慢慢地铺开信笺。晚饭之后,她说想写写字,以前她练习簪花小楷练了几年,后来就断了,但已经有些成效,若屏气凝神认真地写起来,已能够写出一副漂亮的簪花字帖。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都没有下完。
    她垂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写着字。
    半个时辰之后,屋子里的灯暗了,窗门被关上了。
    少年手撑着烟青色油纸伞,立在巷子尽头,眉眼沉沉,直到石板路上的积水被人踩得水花四溅,他抬头,看着冒雨行走在夜色里的少女,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地面的雨水里映着少年手提的灯笼光影,少女一脚踩在上面,黑色睫毛上沾染着雨丝,如刚结起的透明蛛网,雨滴凝成珠子,盈盈雨滴,脚下的灯影碎成了飘渺虚幻的碎影。
    少年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冰冰凉凉,不知立在雨夜里多久,“灵儿,我来接你了。”
    “小蔻,我就知道,你会出宫来找我的!”少女紧紧地抓住他修长的手指,发现他长高了好多,现在,她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俊美的脸庞了。
    两个人携手,共撑一把伞,走入了深深雨夜之中。
    芽雀立在巷子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史姜灵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他啊。她出来之后,没有急着去跟踪卫斐云,而是选择去谢家。结果看到了这一幕。
    她转头,看着身旁的护卫,“你先回宫吧,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你确定还要一个人行事?”护卫抱着手里的佩剑,说道,“是太后娘娘来让我去看看卫府柴屋里藏着什么人的,结果是你,陛下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谁说的?”
    “卫侍郎。”
    芽雀点点头,“他大概是怕我坏了他的好事。我现在还不能回宫,太后娘娘交代我要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好,你先回宫,我没有事的,命大着呢。”
    “真的可以?”护卫将信将疑,但夜已经深了,他再不回宫,就进不去了。
    芽雀推他,“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等护卫离开之后,芽雀立即提起裙摆,朝那两个人跟了上去。她得弄清楚这个蔻婉仪到底躲在哪里去了,以及,到底是谁在帮他逃出了宫廷。
    拐了七七八八道小巷,最后停在一座不起眼的民居。芽雀看到这间民居已经不是自己之前偷听的那一户人家,看来他们真的按照卫斐云所说,换了人家。
    “你出宫后,一直住在这里吗?”史姜灵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显然不是一个人住的,“还有谁也跟我们住在一起?”
    寇英刚要解释,老嬷嬷端着热茶从里屋走出来,“人已经接回来了?”
    “灵儿,这是当年在宫里把我抚养长大的嬷嬷,来,把孩子放到床上吧。”他扶起史姜灵,让她见过了老嬷嬷。
    “是你让嬷嬷来谢家找我的?是怎么猜到我在谢家的?”史姜灵有些吃惊,原来在很久前,他就已经出宫了吗,只是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老嬷嬷说道:“你孤身一人,还生了孩子,我猜你肯定不能一个人居住,应该是投奔到熟人家去了。我去国公府找过,没有找到你,再想想京中还有谁与史家关系匪浅的,一家一家走过去,终于在谢家找到了你。”
    史姜灵点点头,然后一想,她似乎对史家很熟悉,甚至对京都的人家也摸排得很清楚,一个宫里的嬷嬷,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这个深藏不露的老人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
    看到她惊疑的目光,寇英刚想解释,却被老嬷嬷一个眼神给阻挡了。
    “灵儿,你先住在这里吧。我们这么久不见,不是应该开心吗?”寇英扬起微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史姜灵羞涩地点点头,因为还有别的人在,所以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分。
    老嬷嬷上前,说道:“你们久别重逢,这个娃娃就先让我来照顾吧。”她伸手,想要抱起那个孩子,史姜灵条件发射地护住自己的孩子,等反应过来,看到嬷嬷正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她解释道:“怎么好麻烦老人家,还……还是我们来照顾吧。”
    寇英坐在一边,不置一词。
    老嬷嬷想了想,然后表情转为和蔼,温声说道:“也好,你毕竟是他的母亲。”她说完,看向身旁的寇英,“小蔻,你跟我出来一下,嬷嬷要让你去见一个人。”
    史姜灵顿时茫然,难道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个屋子里了吗,她看向寇英,少年神情纠结,但还是慢慢地起身,“嬷嬷,我们走吧。”然后看向史姜灵,“灵儿,你先歇息,我很快就回来的。”
    他随着嬷嬷走出了屋子。
    史姜灵看着一刹那冷清下来的屋子,忽然感觉自己盼望许久的重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芽雀决定爬上树,去看清院子里的情况。她脱下鞋子,用腰带绑在身上,然后费了一点周折,终于爬上了一棵梧桐树。她挑了一根树枝,然后坐下来,正巧看到寇英又走出来了。她往底下一看,那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家,怎么如此眼熟……
    芽雀抓紧树枝,想起来了,她是那天在民居与卫斐云对话的那个老嬷嬷!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巷子那头,正慢悠悠走来的人影,不会又是卫斐云吧!
    真是见了鬼!到哪里都能遇到卫斐云!
    卫斐云往后面看了看,这次一路走来就舒坦多了。但心底总觉得隐约不安,心想芽雀已经被自己关在柴屋里,自己也小心检查过,她肯定无法跟上来的。即使跟上来,以她那蹩脚的跟踪技术,自己也应该能够发现。他看到要去的地方已经在眼前,长舒了一口气,希望这次能够顺利吧,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芽雀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越走越近,然后心底的绝望也渐渐蔓延,那身影,那衣裳,再加上那走路的姿态,确实是卫斐云无疑了。
    她又一次不幸地目击了他与对方的见面。
    芽雀抓着湿漉漉的树枝,挫败地垂头,心想既然注定要遇见,那就认命接受吧。不过这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再被对方发现了。
    她在心里乞求上天,请让她顺利完成一次任务吧!
    她不知道,当卫斐云知道自己再一次被她跟踪上的时候,心里也是崩溃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斐云内心:老天总是在逼我杀未婚妻/(ㄒoㄒ)/~~
    ☆、雨夜绵绵
    原本停的雨忽然又下了起来。
    史箫容正在屋子后面的浴池里沐浴,她抬头, 望着夜空忽然落下的雨水, 只能伸手去拿岸边的衣物,准备回屋子,结果什么也没有摸到, 回眸,温玄简像猫一样蹲在岸边,悄无声息。
    手里还拿着她的贴身衣物。
    史箫容往水里稍微滑去,强装镇定,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得有些晚。”他说道, 竟然有些惋惜。
    还好, 她直视前方,“把衣物给我,有事进屋子再说。”
    温玄简抬头,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无奈,只好把衣物放回岸边。
    “你还不走?”史箫容又催他。
    温玄简起身, 把带来的绸伞搁在一边,看来是欣赏不了美人出浴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史箫容撑着伞,沿着青石板路朝屋里走去。
    温玄简立在门边,看着她从夜雨里缓缓走来,脚下没有穿鞋,每走一步,雪白如莹的双足便从衣裙底下微微露出,倏忽又隐没在碧色裙摆里。
    史箫容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专心走着自己的路,脚下却被石子咯了一下,蹙眉停下来。
    把脚移开,原本光洁的石板路上赫然放着一枚石子。
    脸色有些发黑地看着对面的人,“你放的?”
    “怎么了?”温玄简走过去,顺势扶住她,往路面看去,真是巧合,“冤枉,不是我放的。”
    史箫容蹙眉,脚心发疼,温玄简一把抱起她,一边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说道:“我抱你进去吧。”
    虽是商量的语气,却已经开始行动。
    巧绢坐在长廊上,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她刚才亲眼见到皇帝竟然踏入了太后娘娘的寝屋,而且许久也没有出来。
    这个发现,让她顿时慌了神。皇帝轻车熟路,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努力回忆,以往的蛛丝马迹渐渐浮现,都怪自己太迟钝,直到现在才发现。
    巧绢往四周看去,见那些宫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她紧张,自己竟迟钝到了如此地步,难怪要芽雀的屡次相救。
    巧绢看着那静悄悄的屋子,慢慢地站了起来,通过偏门走出了永宁宫,穿过满墙蔷薇,来到了贤妃的寝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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