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闹花神(上)
    那天花园一谈之后,慕容明珠便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头,黑风等人进进出出的,到后来连文精忠也时不时地出现在别院书房里头,看他回回来的神色,温婧蓉不用问,便知道他们要查的事情应该是有了眉目。
    男人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的解决方式。温婧蓉仍放宽了心做甩手掌柜,每天除了遛胖子就是去花园里头晒太阳,顺便看看葡萄长得怎么样了。这样平静的日子才过没几天,到了闹花神的日子,济南有头有脸的人物息数都会到场,慕容明珠作为身份最高的,也无可避免地要出席。
    所谓的花神节,在济南这里也是举办了好多个年头了。家里有适龄未婚姑娘的都会盛装打扮了参加花神节的游行,结束之后清点各个姑娘花车上的荷包数量,得到最多荷包的姑娘就就当年的花神。这里的人们都相信被选作花神的姑娘会给家里带来好运,另外当选的姑娘姻缘路上也会顺遂很多,所以每年的花神节参加的人是不计其数。到了游行那天,满大街都是来闹花神的,十分热闹。
    一开始慕容明珠是不愿意让温婧蓉去看闹花神的,怕人多了挤出个什么意外来,到后头还是架不住她一再缠着他要去,只好点头同意了。不过事先跟她说好了,只准在临水阁的三楼雅间里头看看,可不许挤到人堆里头凑热闹。
    温婧蓉也只是好奇这里的风俗,能远远地看个意思也就算了,并不是非得掺和进去不可。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在闹花神那天,小李管家安排了软轿将他们送到了临水阁。当地的乡绅和赶来想要趁机在慕容明珠面前刷脸的官员们都早早在一楼等了,可惜慕容明珠没给他们机会,只掀了轿帘露了个脸,没说几句便连人带轿地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其他人都被安排在了二楼的雅间里头,楼梯口都有黑风他们守着,便是有想要上三楼套近乎的,也不得门而入。众人见没得法子,也只好歇了这份心,安生待在自己房间里头,就等着安排好的人一路游行过来。心里都在暗暗担忧,这三楼可不比二楼,离得那般远,也不知能不能看得清楚游行队伍里头的姑娘们。谁让景王爷不喜外出,平日里头又不好办宴席,众人便是想亲近都寻不到由头,跟别提往他跟前送人了。只能出此下策,指望着花重金买来的清倌能得了贵人的青眼。若是能送进府去,生个一儿半女的,景王爷这条路子便算是走通了。
    二楼众人的心思早就飘远,等底下的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定睛一看,正是花神的游行队伍往他们这边方向来了。各家都盯紧了自己的花车,上头的荷包不少都是府上的家人故意多扔上去的,但是一比起来,还是不如队伍尾巴的那辆花车上头的数量多。
    “今年的花神姑娘都好漂亮啊。”人群中不少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眼睛都要看迷了去,手里捏着的荷包更是左右不定,不知道该投给谁好了。
    温婧蓉等花车已经等了好久了,这下看队伍过来了,扔了手里的点心便往窗户外头扑,吓得慕容明珠连忙伸手去捞。她回头调皮地冲他挤了个眼,“还不快点过来看美人,底下都是人呢,可热闹了。”
    慕容明珠对这什么闹花神一点兴趣也没有,凑到她边上也是为着能看着点她,只敷衍地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已经够他皱紧了眉头,勃然大怒,底下这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让这些下九流的东西照了她的模样打扮,简直是活腻了。
    温婧蓉还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还指着下面一辆一辆过去的花车点评,这个眼睛真漂亮,那个皮肤身材不错的,等花车队伍都快过去一半了,才后知后觉地说道,“是我看花眼了吗,怎么总觉得这些姑娘长得都好像,看着有几分眼熟。”
    慕容明珠心想你自己天天在铜镜里头看见的,能不眼熟吗。他也没说破,怕她心里不痛快,扶着窗框的手却是攥紧了,冲黑羽递过去一个眼神,底下的人便动作开来,将有份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头的都一一记下了,就等着王爷秋后算账。
    底下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归到黑名单里头了,偶尔抬头窥探一眼楼上的动静,见景王爷和王妃都看得极为专注的样子,还暗喜这事似乎是有些眉目了,哪里知道自己是大难临头。
    慕容明珠这边生着闷气,强忍着没当场发作,一旁的温婧蓉却是满脸高兴,眼中神采奕奕的样子,让他看着心情也缓了许多。等游行队伍一过临水阁,围堵的人群也跟着队伍去了,慕容明珠便让人把软轿给抬了,不等闹花神的结果出来就打道回府了。
    二楼的人虽然失望,却也知道急不得,目送着景王府的仪仗去了,这才寻了家人奴仆也各自散了。
    看完热闹回到别院,温婧蓉也累了,没跟慕容明珠聊上几句就睡熟了。他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好,就连她睡热了额头鼻尖冒出来的小汗珠也觉得可爱得紧。这副眉毛鼻子眼睛和嘴,旁人便是与她长得再相似,那也不是她。想从她身上找切入点的,却是献错了殷勤,犯了他的大忌。这些不长眼的让那些(妓)子顶了跟她相似的脸孔在外头招摇过市,这跟扇了他的脸有什么分别?心中无比珍惜的,却被人如此糟践,慕容明珠越想越恼火,偏生还有不怕死的,撞着点地把人给送到别院的后门。
    小李管家对此相当为难,对方只留了名帖,还不等他通传,就把轿子给扔在了别院后门口,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让看门的婆子把人给看紧了,自己拿了名帖往主院里头寻慕容明珠拿主意。
    一进到主院便看见有着黑衣的侍卫守着门口,王妃养的那只大黑狗就趴门前,晒着大太阳打着盹儿,听到他的脚步声只动了动耳朵尖,却是连眼睛都不睁一下。小李管家心下觉得有趣,这狗都快灵光得不像个(畜)生了,向王爷房里的大丫鬟银朵儿说了来意,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头传,他便知道准是王妃已经睡下。果然,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里头才有了回声,他低眉顺眼地推门进了,老实地眼睛没有乱睃,说清楚了由头,又将手里的名帖送上了,便低头静静等待着王爷的示下。
    “好一个承安县令,治地没见他有什么能耐,做起这等事来却是有本事的很,送女人都送到本王府上来了。”慕容明珠尽管已经压低了声音,里头包含着的怒气却是不减。
    小李管家大气不敢出一声,越发低了头。
    “现在人在何处?”
    “回王爷的话,人被送到后门口,小的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让婆子小厮看住了,等王爷处置。”
    “把人给本王抬进来。”
    “啊?”小李管家一时太过惊讶,没忍住嘴里的一声惊呼,抬头的瞬间看到自家主子脸上阴沉的神色,连忙又低下头,“小的这就去,敢问王爷,这人是要抬到哪里?”
    “就先抬到柴房。”慕容明珠冷声吩咐道,回头看了一眼内室,虽然从他坐着的位置并不能看见什么。
    “小的这就去。”小李管家背朝着门地退出房间,走到院子里才发觉额头上一抹,竟全是冷汗。自从他们家王妃进府之后,他已经是许久没有看到过王爷宛若修罗的这一面了,顺心日子过久了竟然也忘了,自家主子虽然生得一副玉公子的模样,骨子里头却是个再狠决不过的。这次这些大人们,可有好瞧的了。他摇头叹气着又一路小跑,跑到后门,让小厮们抬着轿子送到了后厨,到了地方一看,景王爷正坐着高抬轿子等在了柴房门前。
    轿子里头坐着的玉如正又羞又怕地扯着手里的帕子,她也曾是好人家的姑娘,七岁那年逛花灯的时候被个婆子拍了花子,几经转手被卖到了红袖招。老(鸨)见她生得灵秀,也没让楼里养着的打手沾她的身子,好生请了教习,琴棋书画都学了,就等着她十六岁的时候能出手卖个好价钱。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在那脏污地方烂死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能有如此的转机。也不知道徐大人口中提到的景王爷生得如何,刚刚在临水街游行的时候隔得实在太远了,她看不清楚三楼窗户上那男人的样貌。只看见上头两人挨得紧紧的,即使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她却直觉景王爷和景王妃两人感情应该很不错。不过这也没什么,她自小在红袖招里头看得多了,男人多的是嘴上说一套底下做一套的,甜言蜜语说得再动听,到头来还不是转头就包了别的粉头。
    也是她命好,这次花神队伍里头可没少见着跟她长相相似的,若不是徐大人胆子大快人一步地送自己过来了,指不定这样的好事又要轮到谁的头上去呢。不管这景王爷长得是美是丑,总归比烂死在那勾栏院里头要好。
    轿子忽地落地,玉如手里的帕子又是一紧,一双美目紧盯着轿帘不敢错眼,就在她如鼓的心跳声中,那轿帘被缓缓拉起,她抬头一看,顿时楞住了。
    只见眼前这人一身素衣,上头一丝花纹都没有,只袖口和领口处滚了一道白色狐狸边,却显得格外贵气,让人不敢直视。她只敢看了一眼,便如烂泥在春光底下那般自惭形秽,再不敢抬头。心中却是暗喜的,这样玉一般俊美的公子,竟是自己后半生的寄托呢。
    第一百零七章 闹花神(下)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赶紧跪下!”小李管家见玉如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动弹,高声喝道。
    玉如这才反应过来,跪下行礼的同时,照着平日楼里妈妈教的,放柔了身段,露出如羊脂一般细腻洁白的修长后颈,身子微微颤着,仿佛盛开在水中的一朵白莲,迎风的不胜娇羞。寻常男子见了这样的姿态,心中自然会生起爱怜之意。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慕容明珠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眉头反而夹得更紧了。原本想打杀她的心,在看清楚她跟温婧蓉有七八分相似的长相时,忽然动摇了。倒不是起了对玉如怜香惜玉的心,而是他高估了自己,原来便是跟她长得像的,他都有些不忍下手。正犹豫着该如何处置玉如的时候,她竟然不知好歹地顶着这样一张脸做出这般(妓)子惯用的伎俩,一下子便把慕容明珠给激怒了。
    “来人,把她给本王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打完了还活着就把人给本王扔到徐大人家门口去。”
    玉如一张脸变得煞白,瞬间血色全无,连忙伏地求饶,“王爷开恩,求王爷饶小女一命,王爷开恩。”
    慕容明珠朝她看去,惊恐之下,原本她脸上那点温婧蓉的影子,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她那般硬气的人,便是赴死,也不会有这样跪地求饶的时刻的吧。这些人以为找个张得像她的便能替了她去,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是无可取代的。他被玉如哭求尖叫的声音刺得心烦,正要挥手让人将她拖下去,后头忽然传来一声“住手!”。
    慕容明珠回头一看,眼熟的大黑狗正朝自己飞奔过来,后面就是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的温婧蓉,急忙提醒道,“慢点慢点,看着点脚下。”
    温婧蓉睡下不久,忽地惊醒,见房里没了慕容明珠的身影,问过银朵儿才知道是被小李管家给叫走了。她一时好奇,便跟着过来了,正好赶上他要打死人,连忙跑过来制止。
    她已经注意到了面前跪着的姑娘长了跟自己一张相似的脸,好奇道,“这是谁送来的?”
    “承安县令徐仁惠派人送过来的,我见你还在睡,这才没叫你。”慕容明珠自知理亏,当初他可是答应过她要是有人送进府来,留着给她处置的。
    玉如一听便知眼前站着的美貌孕妇是谁了,只见她眉眼生得柔和,想必要比景王爷好说话些。玉如拼着这一线生机就想往温婧蓉身前爬过去,被眼尖的小李管家发觉,一脚踹在肩胛骨上,踢得她往后一个翻滚,痛得险些晕死过去。
    “大胆!”
    府里的侍卫们连忙将人压制住了,生怕她再不怕死地往前头凑,惹急了王爷,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行了行了把人放开,你们有这么多人在她还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来。我有几句话问她。”
    侍卫们这才把玉如给放开了,被这么又踢又抓的,她的头发全都乱了,脸上的妆也都花了,却不敢收拾,狼狈地在底下跪好了,柔声道,“民女玉如,谢王妃不杀之恩。”
    慕容明珠听着就是眉头一皱,这人竟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不待他发作,便听得温婧蓉冷声说道,“我可没说不杀你,玉如姑娘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就问你几句话,你老实答了,答得我满意了,怎么处置你还两说,别忘了你的身契还在我手上。”
    玉如有些吃惊,猛地一抬头,便见得景王妃此刻正冷眼看着自己,刚刚自己怎么会误以为她是个心善的深闺妇人呢,苦笑道,“但凭王妃吩咐,玉如一定半句假话也不敢回。”
    “你可愿入府伺候王爷?”
    玉如差点激动地应了,瞥见温婧蓉眼中的冷光才静下心来,咬牙道,“回景王妃,玉如并不愿意。”
    “哦。”温婧蓉扬声朝着慕容明珠投去得意的一瞥,“那你可有别的去处?”
    玉如一下子被她问住了,王府留不得,徐府回不得,红袖招那种地方更是不能去的,天下之大,她竟真无一处可去。
    温婧蓉见她神色凄惶,也起了一分恻隐之心,“你不回家么?”
    “民女是被婆子拍花子拐了的,当时年纪还小,只记得家乡是个叫清潭县的小村子,家住的地方是靠水的,门口有一排的柳树,到了飘柳絮的时候,我娘都拘了我不准出门……”她已经好久没有再去回忆过小时候的事情了,没想到一提起来,这些记忆都是这么鲜明,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温婧蓉回头对慕容明珠说道,“先安排人到后院的杂役房住下吧,让人帮忙找找看她家里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又问玉如,“你本名叫什么,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玉如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被人拐了这么多年,又是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只怕家里人便是寻着了,也不会认她,心底却还是存了一分希望的,仔细地答道,“民女姓田,叫慕秋,小名叫圆圆,离家的时候家里父母皆在,还有一个四岁的弟弟叫慕白。家里经营着个干货铺子,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温婧蓉又问了她父母的名字,让人记下了去寻,又警告道,“留你在府上住只是暂时的,在找到你父母之前,你不能出后院一步,要是让我发现了还怀了心思的,可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另外,你得空了就做些针线,东西等会儿有人会拿给你,每日的针线活做完了才有第二日的食宿,敢偷懒的我就拿了你的身契随便卖了,听清楚了吗?”
    这已经是比她预想中的结果要好多了,每天做些针线活并不难,正好省了胡思乱想的心,玉如跪拜谢过,低头随着领路的丫鬟走了。
    温婧蓉解决完这个送上门的麻烦,回头一看,慕容明珠正笑着望向自己,满脸纵容。有夫如此,妇复何求?也不管边上还有下人们看着,她浅笑着走过去,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便要往自己院子回去。吓得慕容明珠又是担心她的肚子想下来,又是怕乱动碰伤了她,神色慌张地十分可爱。惹得温婧蓉低头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肇事的都还没脸红呢,后头跟着的小李管家等人听着都已是耳朵根都红透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主院,温婧蓉将一路硬着手脚不敢动弹的慕容明珠放到了床上,笑得极为放肆,不过笑声很快就听不到,银朵儿和绿簪儿两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掩上了内房门,守在了门口,直到里头喊热水了才端着脸盆进去了。
    被伺候满意了的慕容明珠美目含春,听到动静往她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绿簪儿正好往他那边转头,看了个正着,脸瞬间熟透了,心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温婧蓉正好看见,眼神凉凉地往他身上一扫,等人走了往他腰上轻轻一掐,“叫你乱放电,外头送来一个还不够,房里还要来一个啊。”
    慕容明珠见她吃醋了,难得见她情绪外露,心里很是高兴,顺势往她身上一贴,蹭道,“那你还拦着不让我把人给打发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原来也是要吃醋的。”
    “你是男人,自然不明白这世道做女人的苦。她也是个可怜的,小小年纪被人拐了,有家回不得,五百两便能买断终身,要她活便活,要她死便死。说不定她家里人还在等着她回去呢,既然她不是那种坏了心思一心要攀王府的富贵的,顺手做个善事也不是什么为难的。”
    慕容明珠心想动不了送来的人,送人的还是能动一动的,也就没再说什么,眼睛扫到在门外站着的绿色衣角,正寻思着让谁顶上绿簪儿的缺好,身上就被她拍了一下,“往哪儿看呐,真是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
    他笑着抱住她,柔声哄道,“放心,这块地已经烙了名字了,谁来也抢不走。”
    两人额头相抵着,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呼吸间都是彼此的味道,越发亲昵。
    绿簪儿留神听着房里的动静,回头才发现银朵儿正眼带警告地望着自己,脸一红,辩解道,“我没想……”
    话头却被银朵儿给止住了,“我们不过是王府的奴才,想不想的不重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最该做的。”
    一番话说得绿簪儿又气又羞,眼眶都红了,眼泪在里头打着转儿,却是没敢掉下来。她们这些当值的,是不能在主子跟前哭的。
    银朵儿不再理会她,见里头王爷王妃要起了,绿簪儿又是摸脸又是摸头发的,看来刚刚那点提醒她一点都没听进去,仍作妖作态的,心中不喜,抿着嘴跟在了她的后头。
    进了内房绿簪儿又想往慕容明珠跟前凑,被他不耐烦地呵斥退下了,回头委屈地看向温婧蓉想让她帮着自己说几句好话的,却看见温婧蓉正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看着平日里头待她温和的王妃忽然变了脸孔,而且只叫了自己下去,绿簪儿脸色一白,红着眼咬着唇下去了。
    “跟小李管家说一声,换个房里伺候的上来。”慕容明珠淡声吩咐道。
    银朵儿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应了声便退下了。他没说怎么处置绿簪儿,但是谁都知道绿簪儿这就算是废了,从一等丫鬟位置上被剥下来的,又是被主子厌弃了的,到最后不是被发卖出府,就是随意配了小厮。
    说到底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要是换个厉害点的主母,绿簪儿哪里敢动这样的歪心思?银朵儿提醒也提醒过了,她自己要往死路上走,也怪不得别人。
    第一百零八章 (乳)母到府
    承安县令徐仁惠送到别院的人被留了下来的消息,在慕容明珠的默许下,像长了翅膀,该知道的人很快便都知道了。众人纷纷懊悔自己怎么当初就没跟徐仁惠一样胆大,眼下再想往别院里头送人,这手段便落了下乘。
    隔天便有官员们以为新一届的花神庆贺为名,请慕容明珠出席花神宴。为首的是仁安县的县丞王旭青,跟着的还有四个随议的,本来他们是想让文精忠出头的,但是去送信的连府台的门都没能敲开,被一句府台大人偶感风寒一律不见外客给赶了出来。众人没法,只能推举了个资历老的带头牵线,若是景王爷肯来,那么这事情就有谱,到时候让花神姑娘把舞那么一献,能不能入了贵人的眼也就看彼此的造化了。
    宴席定在了济南最大的神仙居酒楼,银子都是有人替他们掏了的,王旭青等人点起菜面酒水来也是毫不心疼,全要了最好的。事情都办妥了,这才壮着胆子让人去别院送名帖,没想到别院那边竟然接了,到时候景王爷定会到场,不由得让众人心中一喜。回话的人说得明白,赴宴的只有王爷一人,届时王妃要在府中安心养胎,这话里透出的意思更是让众人心中笃定了几分。
    温婧蓉这边是被瞒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外头为了这点事情已经炸翻锅了。那天慕容明珠跟她提过宫里会派(乳)母来的事情之后,她便及早做了准备,把东边那片屋子让人又重新整理了一下,仔细打扫过不算,该晒洗的也都晒洗过,就等着人来了能马上住进去。
    也幸好她整理得及时,没两天,打着皇旗的车队便到了别院门口。小李管家出府接的人,王爷给的信上说的是四个,但是车上下来的就两个大肚子的妇人,看怀像也都是快生了的样子。他聪明地没有多问,交接清楚了就把人往主院里头领。一路上但见那个子高些的到处乱看,路过王爷书房的时候还特地多留神了一下的样子。小李管家都看在眼里,等着见过女主子之后就去回报男主子。
    温婧蓉是知道人来了的,早在院子里头候着了。不是出门见客,她打扮得也简单,除了一副攒满米粒大小东珠的抹额,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戴,衣服也是针线房照着她的吩咐,水红色的一身宽松素袍,也是一点绣纹都没有,省得以后抱孩子的时候会刮到孩子娇嫩的皮肤。
    她这一身打扮落到两个(乳)母的眼里,个子高一些的贾氏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鄙夷,矮一些的云氏却是只看了她一眼,便恭敬地低下了头。
    温婧蓉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面上笑着,等小李管家介绍完两人的姓氏和出身,才慢声说道,“两位一路辛苦,都先回房间休息着,等明后天有空了再来院子里头坐坐,怀孩子这么久,身边正愁没个人说说话呢。”
    贾氏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云氏扯了扯袖子拦住了,两人福身谢过温婧蓉,便跟着小李管家往东边收拾好的厢房去了。
    “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正好是在王妃面前露脸的时候,她话说的好听,谁知道什么时候再找我们说话?”等人都走了,贾氏冲云氏发火道。
    云氏已经收完了东西,拿了做到一半的小衣仔细缝着,听她语气不好,本不想理会的,但是两人的屋子连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能叹了口气,回道,“我们当下人的,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有插嘴的余地。我也劝姐姐收一收心思,我看王妃不是个好相予的,虽说我们是奉了皇命来的,可那也是王妃啊,皇命是死的皇眷是活的,孰轻孰重?还请姐姐安生些,不要把上头的这层面子情给磨没了,到时候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贾氏仗着自己出身高些,一路来明着暗着都提着心气瞧不上她们同来的三人,云氏她们念着以后都是要伺候同一个主子的,不理会她也就算了。不成想她们车队快到山东的时候,另外两个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一直拉肚子,险些连肚子里头的孩子都保不住。带队的大人看她们实在不行了,找了个安静的客栈将人安顿下来,又请了大夫,付足了房费,才带着云氏和贾氏继续上路。从那时起,云氏对贾氏便不同了,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客气,贾氏经手过的东西更是不敢碰。贾氏便知云氏是对自己起了防心,对她倒没之前的颐指气使了,毕竟做过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
    但是这会儿一听她句句带了别样意思的回答,贾氏险些没忍住要朝她肚子上扑过去,还好这时候温婧蓉房里的丫鬟过来了,送了几样清口的点心和几式蜜饯,两人谢过赏,等人走了,这架也吵不起来了。贾氏拿走了大半的东西,从鼻孔里头哼了一声,扬着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来送东西的正是银朵儿,她一回到正房里头,便将两人在屋里拌嘴的事情跟温婧蓉说了。
    “王妃,奴婢看那贾氏不是个好的,可得防着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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