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夏不语,头越发低了。
    公仪音又问,“你既端着瓜果过来,为何无缘无故会摔倒?还正好摔在我面前?”
    轻夏依然没有回话。
    公仪音的声音已然变得冷硬起来,“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再去靖王府之前,是否曾是裴府的家婢?”
    这一次,轻夏终于弱弱地开了口,“是。”
    “这么说,你与端敏郡主早已熟识了?”
    轻夏点点头,又应一声,“是。”
    “回答我一开始的两个问题。”公仪音忽然厉声一喝。
    轻夏身子一抖,终于结结巴巴开了口,“之所以会是由奴婢将瓜果送来,是因为……是因为这是郡主的要求。”
    “说详细一点!”公仪音语声冷冽。
    轻夏有软肋在公仪音手上,不敢隐瞒,断断续续往下说,“前几日的时候,郡主突然来找我,说是从别处知道我如今在煜王府当差,让我几天后帮她一个忙,让我在她与王妃谈话之时送糕点去,并且先将糕点呈给她。郡主一家从前对婢子一家恩重如山,婢子虽不知王妃意欲何为,但亦不敢不从,遂应了下来。”
    “今日郡主来府,婢子还未来得及呈送糕点,郡主却借出恭之际偷偷来找我,说是先前的计划取消,等会王妃会让人送瓜果到她们所在的地方,让我务必抢过这个差使,在瓷盆中多放冰,并且……并且要在王妃面前故意摔倒,将瓷盆摔倒地上……”
    轻夏断断续续说来,秦默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公仪音心中冷笑。
    方才她就觉得奇怪,依裴雪沁的性子,就算下毒未遂,也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势必会想出另外的法子来。可这个将自己推入池中的计划,实在是有些太过随意了,除非……除非这一切也是她计划好的。
    所以她立马把怀疑的目光投到了轻夏身上。
    轻夏那一跤,跌得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前些日子,宇文澈派人将轻夏的卖身契送了过来,并且将一并送来了其父母和弟弟的卖身契,为的就是让轻夏不会生异心。也就是说,轻夏的父母和弟弟虽然如今仍在靖王府中,卖身契却是在公仪音手中的。只是公仪音尚未来得及同轻夏说清楚,便发生了这档事。
    她方才让阿素拿着轻夏弟弟的卖身契去试探她,果不其然,听到阿素威胁要对其一家动手后,轻夏便全盘招了出来。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不知裴雪沁会如何抵赖?
    她冷笑一声,看向裴雪沁,“不知端敏郡主还有何可以狡辩的?”
    裴雪沁头垂到了胸口,面上神色看不真切,只能身侧看得到她紧握的拳头。
    公仪音知道裴雪沁在挣扎,她虽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来的,但如今自己毫发无损,她又怎能甘心?
    秦默也冷冷地开了口,“八皇叔,人证物证俱在,如今你可信了?”
    八贤王一时哑了口,不知如何开口。
    却不妨秦默忽然起身,一道白影一闪,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传来。八贤王定神一瞧,却见秦默已经到了裴雪沁面前,刚收回招式,裴雪沁一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八贤王一惊,顾不上秦默,忙蹲下去搀扶着裴雪沁,嘴里急问,“雪沁,你怎么了?”
    裴雪沁却不说话,只痛苦地嘶吼着,精致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块。
    “你说什么?!”八贤王大吃一惊,将手搭在裴雪沁的脉上一听,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起来。
    秦默不知施展了何功夫,竟将裴雪沁的武功尽数废去!
    好生霸道的内力!
    好生迅速的轻功!
    八贤王又惊又怒,惊得是秦默的武功竟然到了这般化境的地步,怒的是秦默竟然趁其不备将裴雪沁的武功尽数废去。
    他知道裴雪沁素来要强,废了她的武功,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这么一想,怒从中来,低吼一声,朝秦默袭去。
    两人很快又缠斗起来。
    宇文潇惊叫一声,瘫软在地。
    公仪音示意阿素上去将她扶起,看着交手的秦默和八贤王,眉色一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八贤王对裴雪沁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关心了些,就算是义女,两人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裴雪沁不过是凭着与苏樱相似的一张脸罢了。
    想到方才八贤王刚来时将裴雪沁抱在怀中的眼神,公仪音脑中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那眼神,分明不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
    难道说……?
    她心中猛地一惊,看着发狠的八贤王,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抬手示意阿素带着宇文潇走远些,手指搭上手腕上的镯子,在搭扣处一摁,只见一道银光飞快朝八贤王射去。
    自从怀孕之后,这镯子中的银针暗器便换成了无毒的,此时射出,不过是为了分开秦默和八贤王罢了。
    果然,八贤王以为是什么暗器,朝后一避,与秦默分了开来。
    公仪音站起身,冷声道,“住手!”
    她望着满脸愤慨的八贤王,声音清冷得如同林间的清泉,“八贤王也不必感到如此气愤,端敏郡主恨我入骨,只要我活在世上这一日,她便会想法设法取我性命。所以,我和端敏郡主的命运,不是我死,便是她亡。我不想死,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实在是无可厚非。不过……看在八贤王的面子上,阿默只废了她的武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从此,你们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派胡言!”八贤王粗着嗓子,脸色涨得通红。
    公仪音冷声道,“端敏郡主如今依旧毫发无损地站在你面前,阿默不过是废她武功,让她日后再不能习武罢了。她乃一国郡主,有没有武功又有何要紧?八贤王若是咄咄逼人,就别怪我们别客气了。”
    “南地女子!好生猖狂!”八贤王一时口不择言,竟对公仪音出言不逊起来。
    秦默神情一冷,刚要出手,却被公仪音用眼神制止了。
    公仪音也不恼,只用一种奇怪的神情觑着八贤王,“八贤王与端敏郡主的感情可真好,这般护着她,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简直比亲生父女还要感情深厚。还有方才八贤王看端敏郡主的眼神,实在是……”她忽然目色一转,似笑非笑道,“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第439章 谈条件
    八贤王脸色蓦地一黑。
    公仪音这话大有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更何况,他心中确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愣住的不光是八贤王,就连一旁负隅顽抗试图想出对策的裴雪沁也忍不住一怔。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公仪音这话中的深意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八贤王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肖似苏樱罢了,可听公仪音这意思,他竟是对自己……?
    裴雪沁不敢往深处想,更何况,她现在因功夫被废悲痛欲绝,虽然秦默只是用内力将她的全身武功尽数废去,除了那一瞬间被抽干的感觉,其实现在身体并没有疼痛感传来,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心,她只想着如何逃出煜王府,改日再卷土重来,因此并没有多想。
    秦默看一眼公仪音。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已有了丝丝红润,漆黑的瞳孔中有灼灼的亮色,下颌微扬,神情飞扬间自由几分惑人的气度。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公仪音的计划,遂不出声,只站在一旁,神情警觉,提防着八贤王和裴雪沁忽然的发难。
    这时,公仪音却看向扶着宇文潇站在一旁的阿素,“阿素,将公主先扶下去歇着,另外,速请子箫过来。”
    宇文潇终于回了神,一急,刚要说话,目光触及到秦默凉淡的眸光,嘴里的话便生生咽了出去。她虽单纯,但眼前这架势也看了个明白,八贤王和裴雪沁之间分明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煜王妃将自己打发下去,也是为了给八贤王留几分颜面吧。
    她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多问为好,遂点点头,脚步虚浮地跟着阿素下去了。
    八贤王一咬牙,“煜王妃,本王与雪沁关系如何,与你有何干系?你既未曾受伤,为何定要揪住此时不放?!”说完这话,又愤恨地望向秦默,“煜王出手狠辣,实非君王之选,本王定要同皇兄说个明白!”
    他这是存了威胁之心了。
    公仪音冷笑一声,“八贤王若真想将此事闹到皇上跟前去,我们定然奉陪到底。你说,若是皇上知道煜王妃这几年根本不是什么四处游历,而是处心积虑地潜伏在南齐的各种秦楼楚馆中,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你觉得,他还会任由你认裴雪沁为义女么?八贤王不顾及皇家名声,皇上却定然不会姑息的。”
    八贤王脸色更加难看了。
    方才他威胁会将此事捅到炎帝跟前去,公仪音便拿出了裴雪沁的过去说事。当初他要认裴雪沁做义女,也是好说歹说炎帝才同意,若是此时知道裴雪沁的过去,依炎帝的性子,定然会将雪沁的郡主头衔收回。到时雪沁曾潜伏乐坊之事肯定藏不住,流言蜚语,这让雪沁还如何在北魏生活下去?
    八贤王心中恨恨,偏生奈何不得公仪音,只把一口雪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时,子箫匆匆赶来。
    他已经听阿素讲了个事情的大概,朝公仪音和秦默行了个礼,等着两人的吩咐。
    公仪音睨一眼满脸痛苦之色的裴雪沁,凉凉道,“子箫,你先请端敏郡主下去歇着。端敏郡主身子不适,你可得好生看着。”
    子箫神情凛冽地点头应下。
    之所以叫子箫来看着裴雪沁,不过是怕裴雪沁耍什么花招罢了。
    子箫走到裴雪沁面前,双手一让,“端敏郡主,请吧。”
    八贤王恨恨地瞪着公仪音,将裴雪沁护在身后。
    公仪音却是似笑非笑地觑着她,眼中似有琉璃星火,看得八贤王愈发心虚起来。他虽然不知道公仪音想对裴雪沁做什么,奈何这是在人家府上。更何况公仪音和秦默若是想取裴雪沁的性命,方才秦默就会直接下手了。这么一想,心中平定些许,再加上公仪音方才戳穿了他的心思,他也的确不想在裴雪沁面前将自己的心思抖落,想了想,还是望向裴雪沁开了口。
    “雪沁,你放心,他们不敢再对你怎么样了,你先下去歇着可好?”说着,许是怕裴雪沁不同意,又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放心吧,雪沁,义父定然会为你讨个公道。你若在这,我担心他们还会对你下手。”
    裴雪沁全身颤抖得不行,无声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心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她好恨!
    可是她知道便是从前的她,也没有资本同秦默硬碰硬,别说是现在武功尽废的情况下了。如今的她,便是想同秦默和公仪音同归于尽也没有任何法子了。
    她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八贤王身上了!
    这么一想,生生咽下眼底的憎恨,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地抬眸望八贤王一眼,眼中待着恰到好处的绝望和无限的期冀,仿佛她眼底所有的星光都聚集在了八贤王身上。
    八贤王心跳陡然间慢了一拍。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苏樱,那时的她,也会用这样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
    公仪音在一旁冷冷看着裴雪沁的做派和八贤王的反应,嘴角一抹冷笑勾起。都这样了,裴雪沁还不知收敛,一心想着利用八贤王替她报仇,还真是知道自己这张与苏樱有几分相似的脸皮的价值啊。
    他们两个,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把她做替身,倒真是般配。
    不过,有胆量算计自己,就应该知道煜王府的门没有那么好出。既然八贤王一力护着裴雪沁,这后果,便由他来受好了。
    裴雪沁“含情脉脉”地同八贤王对视了一瞬,低垂着头,满脸清绝地随着子箫走出了亭子。
    见他二人走远,公仪音复又看向身旁的阿素,“阿素,你也先下去吧。”
    接下来她要谈的事十分隐秘,涉及到八贤王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虽然信任阿素,但八贤王却不一定这么想,万一事后暗中向阿素下毒手就是害了阿素了。
    阿素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谈的事事关重大,遂点头,行礼离去。
    八贤王愈发狐疑起来,警惕地听着公仪音。
    却见公仪音并不望向他,而是在秦默耳旁耳语了几句。他和秦默公仪音站得地方有几步之遥,再加上公仪音刻意压低了嗓音,他并未听到只言片语,只见秦默眉头一舒,眼中似有清浅的笑意闪过。那笑容,带了几分宠溺,带了几分赞许,却让八贤王心头微凉。
    他活了三十多载,什么样的风霜不曾经历,什么样的人物不曾结识,可唯独面前这两人,他竟丝毫看不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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