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音此时已经痛得没有力气说话了,强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秦默这才松开她的手,又叮嘱了稳婆和阿素几句,这才同萧染一道出了门到外间候着。阿灵因身上有伤不便伺候,留了几名小丫鬟同阿素一道在房中,也跟着走出了内间。
    里间的门关上,将秦默的焦急的视线隔绝在外。
    秦默听着内间的动静,坐立不安,在房中不住地踱着步。萧染知他心中紧张,只得温声宽慰道,“秦九郎不用太紧张,阿音身子好,一定会很顺利的。”
    话音刚落,房中却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秦默脸色一白,脚下一动就要冲进去。
    萧染吓了一跳,忙起身挡在他面前劝道,“秦九郎不要冲动,女子生产本就十分疼痛,方才无忧的叫声都是正常。你此时若贸然进去,难免吓到稳婆,到时忙中出错,痛苦的还是无忧,秦九郎还请暂且忍忍。”
    见萧染说得有理,秦默只得生生咽下心中的焦急,停住脚步,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门口又一阵纷乱的脚步传来。
    萧染扭头一瞧,原来是秦肃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一进门,他便感受到了房内焦灼的氛围,看向萧染道,“阿染,怎么样了?”
    “稳婆刚刚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秦肃微微舒一口气,扭头看到一旁坐立不安神情焦急的秦默,心下明了,嘴张了张却也不知从何劝起,最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同大家一道默默地等着。
    房中时不时传出公仪音压抑而痛苦的叫声,听在秦默耳中,脸色惨白如纸,额上汗珠密布,一双漆黑的深瞳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挖出一个洞来。
    “怎么要这么久?!”又等了一会,秦默愈加不耐而不安起来,扭头看向一旁的阿灵。
    阿灵也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经历过生产这一遭,心中本是惴惴,听得秦默突然发问,惊了一惊,结结巴巴道,“听说……听说女子分娩是个艰难的过程,应该……应该都要这么久吧……”
    秦默眉头一拧,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忽然,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萧染微惊,忙出声劝阻,“秦九郎,再等一等吧,应该快好了。”
    秦默有几分犹豫,似乎也怕打扰到里头接生的过程,站在原地挣扎了片刻,忽然伸出手猛地一捶茶几,嘴里恨恨道,“日后再不叫阿音受这等苦!”
    秦肃默默地看着,既替秦默和公仪音感到担忧,心中也生起了几分隐忧,如果生孩子这么痛苦和危险的话,他也不想萧染经历这一遭。
    神思恍惚间,忽然听到里头一阵嘈杂喧嚷声传来,神情一凛,朝里间望去。
    却听得一声响亮的哭声穿透门扉传来。
    他一怔,下意识看向秦默,却见秦默似也被这哭声惊住,呆呆立在原地,眼中神情朦胧而不知所措。
    这时,里间的门被人忽的拉开,从里头走出满头大汗的阿素,她扫一眼人群,看向秦默满脸喜色道,“殿下,王妃生了,是个小世子!”
    “太好了!”萧染和阿灵等人同时松一口气,刚要开口恭喜秦默,却见秦默铁青着脸,分开阿素急急走进了里间。
    萧染不知发生了何事,示意秦肃在外间候着,自己也跟在秦默后头进了里间。
    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淡淡血腥味和汗水混合的黏黏味道,因为怕公仪音产后身体虚弱受了凉,窗户并没有开,不过公仪音身怀幽香,再加上秦默身上的冷竹香,倒将这股味道中和了些许,并不难闻。
    萧染朝榻上的公仪音望去,还未看清,便见秦默一个健步冲到榻旁,握住公仪音的手,声音哽咽,沉声道,“阿音,你……你辛苦了,日后……日后定不叫你再受这等苦楚。”
    说着,扭头看向一旁正在清洗宝宝的稳婆,“阿音身子有没有事?”却是并不提刚出声的宝宝。
    稳婆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看来,“回殿下,王妃娘娘身子康健,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只是耗费了些精神气,修养些时日便好了。”
    说着,举起手中的宝宝,刚要给秦默道喜,却见秦默已经扭回了头看向公仪音,只得咽下想说的话,继续替宝宝清洗起来。
    公仪音朝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意,“阿默,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虽面容仍有几分虚弱,不过能看出精神还算不错,秦默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阿默……阿默可曾见过我们的孩儿?!”
    听到公仪音这话,一旁已经将宝宝清洗包裹好的稳婆忙抱着孩子凑了过来,面容堆笑道,“恭喜殿下恭喜王妃喜得世子!王爷看看,小世子长得可真是俊俏。”
    不想秦默却沉了脸色,轻哼一声,声音中竟带了几分不满,他看也不看稳婆怀中的孩子,只紧凝着公仪音,声音柔和,手抚上公仪音的额头,“阿音受苦了。”
    公仪音见他看都不看孩子,不由愣了一愣,收了些笑容道,“阿默……不喜欢我们的孩子么?”
    秦默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情,低垂了头,声音闷闷道,“他让你受了苦。”
    公仪音一怔,继而忍俊不禁,故意带上几分幽怨,“阿默,他可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当真……你当真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公仪音眼中水光盈盈,唇微噘,神情失望,秦默忙道,“不是的,阿音别误会,他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喜欢了。”说着,看向一旁有些尴尬的稳婆,“给本王瞧瞧。”
    稳婆忙又堆了笑意,将孩子递给秦默,嘴里说着讨喜的话,“小世子长得可俊俏了,像极了王爷和王妃呢。”
    “本王的孩子,自然是要像本王和阿音的。”秦默一本正经沉声道。话虽这么说,目光落在稳婆递来的那一团粉嫩之上,仍是忍不住柔和了目光。
    他将孩子抱在臂弯中,目色沉沉地望着他。
    小宝宝还很小,眉眼小小,拳头小小,只一双圆圆的眼眸,漆黑如墨,隐隐闪着海水的深蓝,与秦默果有几分相似。如今虽然刚出生五官还皱在一起,但模样十分讨喜,秦默原本有些不悦的心渐渐柔软下来,低着头,眉眼温和,逗弄着怀中的宝宝。
    小宝宝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瞧着秦默,偶尔摆弄一下小手,十分活泼好动。
    稳婆见秦默方才沉郁的神情渐消,恰到好处地在旁笑道,“小世子十分健康活泼呢。”
    “都是阿音的功劳。”秦默逗弄着小宝宝,时不时看榻上的公仪音一眼。
    稳婆在一旁瞧着,颇有几分惊诧。
    她干这行多少年了,给昭都多少贵人接生过,可如煜王这般,孩子出生了却一直问母亲情况的,少之又少。来之前就听说煜嗜妻如命,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此时见来,竟果真如此,难怪昭都那么多贵女羡慕煜王妃。
    公仪音见秦默眉眼间俱是喜色,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转头看到一旁眼泛泪光神情激动的萧染,扬唇笑道,“阿染。”
    萧染原本不想打扰秦默和公仪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所以一直没有出声,此时见公仪音出声唤道,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公仪音不由乐了,柔声道,“阿染,我尚且未哭,你怎的就哭了?”
    萧染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我……我看着激动。”她走上前,拉住公仪音的手,语无伦次道,“太好了,太好了……方才在外面,可吓死我了,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啊……”
    “虽然痛苦,可是值得呀。”公仪音笑着,看一眼秦默,“阿默,把宝宝给阿染看看。”
    秦默望向萧染,“萧姑娘要抱抱么?”
    萧染一怔,结结巴巴道,“我……我可以吗?”
    公仪音鼓励地点了点头。
    萧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学着方才稳婆的样子轻轻晃动着手臂,看着怀中粉嫩的一团,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新生的宝宝这么小啊,小小的手指,小小的头,软软的,实在是可爱得紧。
    萧染抱了一会,怕自己不专业,不敢再多抱。
    秦默示意稳婆接过,又看向阿素,你们先抱着小世子下去,我同王妃说会话。”
    几人应了,依次退了出去。
    房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默定定凝视了公仪音一瞬,伸手将她脸颊旁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拢至耳旁,“阿音要喝水么?”
    公仪音点点头。
    秦默起身倒了杯水,又缓缓喂公仪音喝下,“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公仪音笑笑,又道,“阿默,可想好给我们的宝宝取什么名字了?”她和秦默之前虽然讨论了许久,但因不知性别,并未最后定下孩子的名字。
    “父皇对这个皇长孙很重视,前几天特意跟我说他会亲自赐名。”炎帝膝下众子,秦默是第一个成家生子的,他自然十分放在心上,所以早早就同秦默说好了,不管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他都会亲自赐名。
    “不过,阿音可以给他起给乳名啊。”怕公仪音失望,秦默接着又道。
    公仪音认真想了想,露出苦恼的神情,“我还没有想好。”
    “不着急,阿音可以慢慢想。”
    “嗯。”
    “那阿音好好歇一会可好?”秦默见公仪音面露疲色,知道她到底有几分伤了精神气,忙道。
    公仪音眨了眨眼睫,顺从地应了。
    秦默在她额头上轻轻应下一吻,替她盖好被褥,轻轻出了门。
    外间萧染和秦肃等人已经离开,只剩了阿灵和几个女婢候着。见秦默出来,阿灵忙迎了上来,神情切切。
    “放心吧,阿音一切都好,你可看到小世子了?”
    阿灵重重点了点头,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看到了,小世子长得真好看。”
    秦默笑笑,“你方才受了伤,这里留两个人候着便是,你下去休息吧。”
    阿灵刚要拒绝,秦默又道,“阿音刚刚生完小世子,身子还很弱,你将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能更好地伺候她不是?”
    听得秦默说得有理,阿灵点点头,好生叮嘱了其他女婢一番,这才下去歇着了。
    秦默出了聆音园,吩咐人入宫报喜。
    北魏光熹二十八年五月二十八日,北魏煜王妃,前南齐重华帝姬公仪楚诞下一子,炎帝甚喜,赐名宸璟,封世子。
    第443章 矛盾渐生
    公仪音产子乃大事,消失很快传到了南锦。
    听到这个消息时,公仪楚正躺在房中吃着切好的瓜果,沉香和紫檀候在身旁,替她打着团扇。
    窗户大开,窗外却没有一丝凉风吹来,偶尔吹进的风,也带了夏日特有的燥意。听着外头大树上不绝于耳的蝉鸣声,公仪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三郎呢?”此时她尚且不知公仪音产子的消息,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随口问道,“这会应该早下朝了吧?”婚后她住在了谢府,行动较从前多有不便,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偏生谢三郎日日不着家,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沉香和紫檀对视一眼,低低应了声“是”。
    听得这敷衍的回答,公仪楚眉眼一垮,神情不悦地朝二人望去,“我问你们三郎在哪里,你们回答是做什么?听不懂我的问话么?”
    饶是伺候了公仪楚这么久,沉香和紫檀依旧没有摸透公仪楚的脾气,时不时会因为公仪楚突然的情绪转变而感到心惊肉跳,此时听得公仪楚语气明显不悦,不敢多说,只低垂了头声若蚊吟,“婢子……婢子们不知……”
    “没用的东西!”公仪楚怒喝一声,“不是叫你们看着些谢三郎,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么?!”
    虽然一开始知道自己要嫁给谢廷笍,公仪楚心中多有抵触,但她如今的情况摆在这里,也由不得她再挑三拣四。况且她虽对谢廷笍无感,但不可否认谢廷笍的确是士族子弟中的佼佼者,嫁给她倒也不算自降身份。唯一让她不满的便是谢廷笍提出的让她婚后住在谢家的要求,更气人的是,永帝居然答应了这个请求。
    古往今来,还从没有哪个帝姬婚后是住在夫家的,实在是让她颜面尽是。奈何圣旨已下,她便是再不满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所以刚嫁来谢家的时候折腾了好一阵。
    谢廷筠并不跟她正面起冲突,只是一日比一日着家往。他在朝中不过任了个闲职,并没有太多公务要忙,却迟迟不归家,公仪楚自然有些怀疑他成日在外做了什么,所以特意命紫檀和沉香看着些。
    奈何这是在谢家,紫檀和沉香虽是公仪楚的人,却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脉可以利用。谢廷笍有心避开公仪楚,哪里会让紫檀和沉香两个女婢知晓自己的行踪?
    紫檀和沉香不敢辩解,慌忙跪下求饶。
    公仪楚瞪她们一眼,眉头紧蹙,神情阴郁,目光紧紧盯着窗外,眸中神色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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