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且走且说,敏瑜冷不丁想起还不知密嫔住在哪里,就问如意:“我姑母如今是自己住,还是住在偏殿里?”
    如意讶异挑眉:“你问我,我问谁?密嫔娘娘进宫没多久我就嫁出去了,哪里会知道她在哪个殿里?”
    这倒是要闹笑话了,东西六宫那么多殿,不知道密嫔住哪儿,可怎么找?
    敏瑜略略一想,便站住脚,叫过旁边垂首面壁的一个宫娥道:“那位姑娘,你来一下。”
    宫娥冷不丁听她叫唤,疑惑着扭过头来:“夫人是叫奴婢吗?”
    “对,就是叫你,你过来我们有话问你呢。”
    敏瑜招招手,那个宫娥忙就疾走两步上前,听她问道:“你可知密嫔娘娘住在哪个殿里?”
    宫娥想了一想,道:“密嫔娘娘住在永和宫德妃娘娘的偏殿里。”
    敏瑜有点傻眼了,揪着小宫女的胳膊直愣愣的问:“密嫔住哪儿?”
    小宫女让她吓住,呆呆的一指身后:“就……就住那里,德娘娘的永和宫。”
    我勒个擦啊,什么时候表姑母住雍正他娘那里去的啊!敏瑜缩回了手,心头如落叶,十分飘零。
    倒是如意不知所以,见问出了下落,便拉一把敏瑜道:“走吧,永和宫可近得很。”
    是近得很,可敏瑜宁愿它远得很,越远越好,最好远在天边。
    暗戳戳的扯一扯如意的衣袖,敏瑜很想问问她,这会子掉头回去行不行,她真的不想去见雍正他娘啊!
    可惜如意没能会意她此举,倒以为敏瑜是催她快走,脚下居然一步快似一步起来。
    敏瑜有苦难言,无奈只能牵着她闺女的手,自个儿安慰自个儿,到了那儿跟德妃打声招呼就出来,四阿哥这么忙,哪有空天天窝在他额娘那里?更何况,电视剧里都演了一遍又一遍了,四阿哥跟他额娘并不算亲近。
    这么一想想,敏瑜心里又有点底气了,同如意两个,带着三四宫娥,意气风发就到了永和宫。还没进殿呢,外头站着一排的宫女太监就齐刷刷跪下去,口称万安。
    如意大大咧咧,命都起了,才道:“里头德妃娘娘密嫔娘娘可在?”
    打头一个有些品阶的小太监见问,忙站出来回她:“禀公主,娘娘们都在里头歇着哪。”
    如意便道:“那去通传吧,就说我和静海侯夫人给娘娘们请安来了。”
    “嗻。”小太监可不敢得罪面前两尊大佛,忙不迭就入内通传,不多时,敏瑜耳边就听殿里踢踢踏踏传来一阵声响,竟是德妃娘娘领着密嫔安常在婉常在并一众侍女迎了出来。
    敏瑜忙同德妃娘娘见礼问了安,又向密嫔安常在婉常在道了万福。如意与她不同,她出嫁时便已封为和硕荣宪公主,比同郡王,而密嫔安常在婉常在等人位份低微,虽是君王之妾,但却不能受公主之礼。因此如意便只同德妃娘娘行了万福礼,又笑道:“几位娘娘这会子兴致却好,竟都在这儿。”
    德妃因自身出身之故,在宫内向来收敛行迹,尊卑分明。如意、敏瑜两人都是太后和皇上最为疼宠的格格,她与她们之间只有客气,并无多少交情往来,此刻敏瑜和如意前来永和宫,实在出乎她意料。
    然而来者皆是客,何况这两人又是贵客,德妃不由端起十二分精神,一左一右拉住她两人的手笑道:“什么样的风把两位吹了来?我们几位姐妹才坐在一起吃吃茶,你们来得倒是时候。”说着,就命宫娥们去端茶递水来。
    安常在和婉常在都是新入宫的人,并没见过如意和敏瑜,只在旁人言语中风闻过几次。眼下难得见到真人,看她二人一杏红一牙白,比肩站在一处,当真是梅雪之姿,难怪太后她们举凡提到美人儿,总离不了她两个的名字。
    她们人微言轻,只管小心打量如意和敏瑜,并不敢插话多说什么。密嫔比她两个早几年入宫,又是母凭子贵,地位虽不如德妃,却也不甚逊色,何况她同敏瑜关系密切,入了殿就拉着敏瑜笑道:“我还当是谁来?原来你就是那个静海侯夫人!”
    她这话可谓十足调笑之语,满皇宫谁人不知靖海侯施琅故去之后,便由施世范承袭了爵位?密嫔这样处在深宫里心里又是那样灵透的人,她若不知才怪,不过是口头上隐晦地抱怨敏瑜没有入宫看她而已。
    敏瑜与密嫔说是隔着辈分,实则年纪相差无几,私下里大多像姐妹一般相处。此刻听她揶揄,敏瑜就笑道:“姑母何苦打趣我?我也不是没有入宫过,只是进宫那会子姑母远去避暑,怪得了谁呢。”
    “你这个丫头!”密嫔业已听说施家小格格在东宫的事,也听说她遭人陷害一事,由是嗔怪几句,唯恐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就此揭过去,相携着敏瑜挨住德妃娘娘坐下来。
    如意一面同德妃闲话,一面打量了几眼永和宫,德妃与她额娘荣妃是同年晋封,地位一样尊贵,但瞧着永和宫的装饰,比之荣妃的钟粹宫明显要素净许多,然而素净之处却又有自己的特色,看得出来德妃的谦逊与低调,怪道荣妃提起来,都说德妃是个聪明而知趣的人儿。
    ☆、第一百八十一章 曹家
    第一百八十一章 曹家
    一时宫娥们奉了茶上来,递到如意和敏瑜手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留她们几人在殿中闲话。
    密嫔看着敏瑜牵了一个极为可爱秀丽的小丫头,即知是她的女儿施清遥,又是惊喜又是怜爱,不顾仪态,当即蹲下身来搂抱住施清遥道:“这小囡囡实在生得漂亮,我喜欢得很。”
    她两胎都生的阿哥,正盼着再添一位格格。宫中其他诸妃虽也有格格在侧,但她怕过于怜爱,反招人口舌,以为她要显摆自己生的是阿哥,由是只能干看着眼馋。眼下敏瑜身份不同,那是她表哥家里的长女,她的孩子便是她的侄孙女,怎么怜爱都没人多说什么。
    她尽管抱在怀里摩挲,施清遥受惯了这种待遇,早已不怕了,由着她搂抱亲昵,却奶声奶气问敏瑜:“额娘,这又是哪个姑姑呢?”
    敏瑜失笑:“这位可不是姑姑,这位是姑奶奶。”
    施清遥嘟嘟小嘴,对这些个称谓还不大了然,不过听她额娘的总归没错,便乖乖巧巧张口叫了一声姑奶奶,登时又把密嫔喜得眉开眼笑,一叠声的要叫人打伤。
    那里安常在婉常在听见,自是不能落后,忙也叫人看赏。敏瑜笑着止住她们:“娘娘们别惯着她,方才太后娘娘和荣妃娘娘已经赏了她好多东西,她见过就丢,不知好歹的,别辱没了娘娘们的心意。”
    德妃闻说,不觉莞尔,也叫丫鬟去拿了金锞银锁等物,笑道:“这是娘娘们喜爱她呢,不论好歹都是心意,就收下吧。你若是不收,我们还当你瞧不起我们的东西。”
    “我岂敢有这等心思!”敏瑜忙澄清道,“这满皇宫哪一样不是宝贝,我再要瞧不起,那我算是有眼无珠了。”
    “你可不就有眼无珠,比娘娘们给的再好的,你都瞧不起过!”
    如意含笑打趣,倒是没有推却娘娘们的好意,只把施清遥叫到跟前,将娘娘们赏下的都塞到了她手里:“拿着,别学你额娘,小家子气,留着慢慢玩吧,玩坏了娘娘们这里还有呢。”
    “啐,好的不教,你专拣坏的教他。”敏瑜笑呸如意一声,转向几位娘娘道,“你们瞧,这还没出门呢,就有人又惦记你们的好东西了,都说了让娘娘们不要露白。”
    她嬉笑如故,德妃望着她,陡然间仿佛那个‘不入玉牒的公主’又回来了,倒不似前儿看着那样拘谨了。
    安常在婉常在都是十七八岁上的年纪,说起来比敏瑜和如意还要小了数岁,娇艳如花,心里也是女儿家的灵巧。坐着片刻,眼见敏瑜和如意都这样好的脾气和性格,心里已不大惧怕她们,安常在便也插话道:“能得公主和侯夫人惦记,想来我们这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二位再要看上了什么,倒可以说一说。”
    “妹妹万万不能开这个口,她们两个可不是会客气的人,要真如妹妹所言,万一将咱们这里搬空怎么办?”
    密嫔边笑边说,不提防勾起旧日典故,连如意和德妃都跟着她笑了。
    如意道:“正是呢,我们侯夫人可有个怪癖,最喜奇巧之物,若你们当真有好的叫她看中拿去,回头可别找皇阿玛告御状。”
    安常在和婉常在不知所以,都忙道:“我们岂敢呢。”
    敏瑜也知她们是打趣她当待诏女官的时候,因为皇上一句戏言,竟把皇上万寿节下臣进贡的东西洗劫大半的事,自个儿也觉不好意思。面上一阵红热,嘴中犹道:“那是皇上说了赏给我的。”
    德妃笑而不言,敏瑜忽的想起密嫔生的那两个阿哥,便道:“我的两位表弟如今在哪里?”
    密嫔道:“才叫奶娘带了出去,你要见他们我着人去找就是了。”
    敏瑜笑道:“不急,我刚进宫,还要好一会子才回去呢,让他们多玩一会儿吧。”说着,就把从宫外带来的几样小玩意命人拿上来,送给密嫔当做是给两位阿哥的见面礼。
    她们两个在德妃的宫里坐着,宫内事不敢多说,便只捡宫外头的事情说一说。安常在和婉常在以往在家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入了宫,越发庭院深深,更不知外头岁月几何了,听见她们说起,都十分艳羡好奇。几人一问一答,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时辰。
    那里密嫔趁着德妃她们同如意说话,将敏瑜袖子一扯,敏瑜会意,便微微低下肩膀,凑近了密嫔,听她道:“前儿我听皇上说,明年选秀,曹家大格格也会来,这事你听说了吗?”
    敏瑜摇摇头:“我倒没有听说,有一阵子没同姑母来往书信了,算起来敏雅今年该有十六了,正是选秀的年纪。”
    “可不是吗?”密嫔微微叹口气,“敏雅那个孩子,模样人品都是极出挑的,在家中是长女,你姑父姑母都疼她若宝,只恨她那个性子……”
    她弃了话没有往下说,然而敏瑜却是知道她的言下之意。要说李家和曹家的渊源,还得从康熙帝说起。
    李煦的母亲文氏和曹寅的母亲孙氏,都曾是康熙帝的奶母,二人同为康熙帝的奶胞兄,自幼关系亲密非常。成年之后,李煦和曹寅各自成家,不巧曹寅的正妻某年亡故,便经由康熙帝和李煦做媒,续娶了李煦的堂妹李氏为妻,由是曹李两家亲上加亲,竟越发比同一家。
    前头正妻未曾留有子嗣,李氏入门不到两年,就生了个女儿,便是曹颐。因在她之前,敏瑜就已被皇上御赐了字号,故而曹家便从敏瑜字号上起,将曹颐的字号取为‘敏雅’。敏雅之后,还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妹妹,曹颜,亦是从‘敏’字起了字号,唤作‘敏华’,语出诗经,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康熙二十八年间,李氏再生一子曹顒,乳名连生,盼弟之意,至今不过八岁上的年纪。
    满人看重姑奶奶,尤其官宦世家,对女儿更是疼惜。曹李两家先祖虽都是汉人,但因满人入关后就进了满旗,做了包衣,几代下来,倒都是习惯满人习俗了。由是,曹李两家从不曾有重男轻女之说,兼之敏瑜的运气实在是好,就更得曹李两家看重,连带着各家姑娘都被捧在了手心上,只盼有一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曹颐亦是如此,父母自生她之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百般疼爱,宠如至宝,性情骄纵也在难免之中。好在曹家的老主母还在,在宫里见过了大风大浪,懂了很多韬光养晦的道理,总不许家中一味惯着孩子,亲带了曹颐在身边教养。故而曹颐骄纵是骄纵,总算还是个明辨是非的姑娘。
    这样的性情与出身,倘若嫁与寻常世家当个冢妇主母,都是上上乘之选;倘若进帝王家,只怕是要吃暗亏了。密嫔所忧,都在情理之中。
    敏瑜自个也经历过深宫之苦,她虽同曹李两家的儿孙不常来往,然而血脉亲情,是刀刃都斩不断的,自然不愿堂妹敏雅再经历一回。
    可是天家选秀,又迫在眉睫,避是避不过去了,她只得安慰密嫔:“还不到那个时候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让密嫔给皇帝吹吹耳边风,给敏雅指婚个世子,当一当世子福晋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们两个低声细语,却不闻如意德妃那边早已没了声响。如意看她二人手拉手头碰头,不知商量何事,便把那凤眉一掀,抬手轻轻一嘘,不知不觉附耳就凑过去,正听敏瑜道走一步看一步,遂噗嗤笑出声,横推她一下道:“你们肚子里都藏得什么,鬼鬼祟祟的?走一步看一步,你要走哪里去?”
    敏瑜不提防她过来打岔,让她推得一愣,回过神便笑道:“就你耳朵灵光,我们姑侄两个说几句悄悄话还不行吗?”
    “行倒是行,不过眼下可不止你们姑侄俩,有话大家一起说,你们背着我们说,谁知道是不是在排揎我们呢?娘娘,你们说是不是?”
    如意言行大大咧咧,说的话又那么直白,仿佛她说这些就当真是心里话一般。德妃倒是看着明白,这个公主可是个人精儿,敏瑜和密嫔暗中言语,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不大乐意的。然而让公主这么挑明了一讲,德妃等人之前不论有没有心结,这会子也都全然隐匿了,都笑道:“我们再没有这么想的,夫人和密娘娘是一家人,又多年不见,定有些思乡话要说的。”
    如意掩口微笑,敏瑜也知她是为自己解围,便不再同密嫔多说,转过身跟着安常在她们说说笑笑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永和宫的女官便进来报说:“娘娘,四阿哥和四福晋来看您来了。”
    “哦?”
    德妃和敏瑜同时都一惊,德妃惊奇胤禛昨儿才来过,怎么今儿又来了?敏瑜却惊奇左怕又怕,到底是怕什么来什么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醉酒
    第一百八十二章 醉酒
    那边厢德妃不知她的心底事,已经着人去迎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进来。因他们两个在外头看见了几位陌生的宫娥,问了才知二公主和敏瑜都在,于是入门四阿哥便站住,同四福晋纷纷行礼道:“胤禛见过二姐姐,见过夫人,给娘娘们请安了。”
    密嫔等人都笑的站起身,各回一礼,安常在婉常在年纪轻,见了这些个年长的阿哥们总有些腼腆,便不觉都退步站到了德妃身后,不敢再坐。
    如意与四阿哥虽是交情不深,然而四阿哥幼时由孝毅皇后佟佳氏抚养长大,多在太后的宁寿宫及佟佳氏的承乾宫往来,倒也比别的年轻阿哥亲厚些。此刻见他夫妻进门双双行礼,如意不觉笑向德妃道:“多日不见,四弟越发俊挺了,竟也成了家,我嫁出去的那年,看他还是个孩子呢。”
    德妃莞尔:“他如今自己的孩子都有了,三月里生的,如今只七个月大。”
    “这么快!”如意意外惊讶,回眸看了看四福晋道,“我瞧着你的身段,浑不似生过孩子的。”
    四福晋面上轻红,微微低了头笑回道:“生过之后,比之前胖许多了,二姐姐从前没见过我,所以不觉得。”
    如意点点头,不过到底还是赞叹:“如今这模样正正好,不必再胖,也不必再瘦。我瞧着你以前必是太瘦了,如今胖起来竟也不觉得胖。”
    四福晋低低应声是,却又向敏瑜笑道:“刚在外头听见夫人来了,闻说贵府的小格格也在,我怎么没见着她?”
    敏瑜原就做好了当鸵鸟的打算,只盼四阿哥夫妇跟德妃和如意说话就好,千万别打扰了她。这会子冷不丁被四福晋点名,愣神之下,便一指偏殿道:“让娘娘宫里的姑姑带过去玩了。”
    四福晋了然,又道:“自从小格格回府之后,总听得娘娘们念叨,都说喜欢得很。”
    敏瑜微微地笑:“小丫头越发皮实了,不值得娘娘们厚爱。”惹得众人都道她过谦。
    闲说笑间,胤禛瞧着德妃精神气尚可,便道:“额娘今日头还疼不疼了?儿子昨日着人递过来的方子有用吗?”
    德妃微微颔首:“难为你有心,那方子的确见效得很,我只熬了一副药,喝下去就好多了。今早起来,倒不似以往那么疼。”
    “见效就好,若是不见效,儿子就再去给额娘找找好方子。”
    胤禛孝意十足,如意听罢,问向德妃:“娘娘是病了吗?若是病了,不要拖着,总要找太医来看一看才好。”
    德妃笑道:“劳公主挂念,不是病,是陈年旧症罢了,每到这冬日,总免不了疼上几回,吃了许多的药也不见效。幸而胤禛从宫外给我找了个药方子来,倒是有点效果。”
    说时,便叫宫娥:“去把我昨日留下的那个玉如意拿来,交给四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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