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也太大了,居然没活活疼死!”丽妃咋舌。
    她们说的每一句,都是在往华妃身上落井下石。
    皇帝指着瑞秋问紫鹃道:“她说的——可都是事实?”
    紫鹃想到自身,不由悲从中来,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簌簌落下,点头‘唔唔’两声,又比手画脚了一通,不知想说什么。
    皇帝叹息道:“可认得字?”
    紫鹃踌躇一下,略一颔首,其实她勉强认得几个,要说真的会写长篇大论,也不见得。
    皇帝命人将笔墨纸砚送到紫鹃面前,紫鹃拿起笔就她知道的事情能写的都写出来,不会写的地方用画的,皇帝很有耐心的等着。
    期间,有人给宝琛递话,宝琛面露一丝惊讶,旋即转过头去和皇帝耳语几句,皇帝点头同意,宝琛便悄没声的从一边出去了。
    等紫鹃把供认状写完并画押,交上去的时候,皇帝看过,虽然歪歪扭扭的,但大致能看懂,皇帝将那一纸供认状丢到华妃脚下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些可都是你自己的人交待的,没人冤枉你。”
    华妃被良妃那一簪子戳的疼歪了嘴,痛苦的直抽气:“臣妾无话可说,臣妾只是觉得奇怪,绿珠也说了,瑞秋常往来于永寿宫和重华宫之间,怎么就见的她是我的人呢,而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太后气的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哀家今日估计是最后一次叫你‘贵妃’了,你纠结党羽,残害宫嫔,污蔑皇后,还阴谋布局暗杀陛下,你就是凌迟车裂都不过分。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打算把哀家也一道扯进去,简直是如蛇蝎一样歹毒的女人,见人就咬。”
    皇帝看她们狗咬狗,懒得废话,喊来侍卫,“将贵妃押回重华宫,听候发落。”
    华妃本来面上还装的硬气,但听到凌迟和车裂两大酷刑,登时吓得走不动路了,侍卫们只得用手夹住她的腋下,一路拖出去。
    只是还没拖到门口,便见到宝琛从外头匆匆赶了进来,路过华妃的身旁,一脸的悲怆,华妃猛一抬头,赫然见到永乐宫外还跪着两个宫女,她心头疑窦从生,可转瞬又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后,眼底意味不明。
    太后被她望的心里也是疑惑,可思来想去,又摸不着头脑。
    宝琛跌跌撞撞的进了大殿,行至皇帝跟前,噗通一声跪下,满含着热泪道:“陛下,师父他……师父他先头去了。”
    “什么?”皇帝一惊,“福禄他……走了?他不是一直好端端的,怎么……”
    宝琛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晓得师父这几年来心内郁结难舒,方才师父托人来叫奴才去见最后一面,要交待奴才几句,尤其是这样东西——”宝琛将一块碎瓷片送到皇帝眼下,道:“师父嘱咐奴才一定要交到主子您手上,他说他这一生忠君不二,唯有这件事上愧对了主子您,死后……”宝琛忍着哭道,“死后不入恩济庄。”
    当太监的基本上都是背井离乡,所以死后都是由皇家养老,统一安葬在皇家建造的恩济庄里,对于太监来说,这也是一种恩宠,能进恩济庄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小太监,都是有来头的。福禄作为未央宫曾经的一把手,进恩济庄是毫无疑问的事。可他临终前竟然说不入恩济庄!皇帝狐疑,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犯得上死后仅有孤坟一座,那么凄凉吗?但是随着视线在瓷片上的掠过,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深,他不敢置信,拿起瓷片在眼前瞧了又瞧,半晌,双颊狠狠的鼓起,众人心中悚然一惊,这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又要出事的节奏。
    然而事关皇家秘闻,皇帝还是定了定心神,闭眼良久,才睁开,一字一顿道:“也请太后回永寿宫歇息吧,宫里繁琐事务甚多,就不劳太后事必躬亲了。”
    太后‘蹭’的从椅子上直起身子:“什么叫宫里琐事?谋逆这样动摇国本的大事也叫琐事?你以为哀家很愿意来蹚你后宫这趟浑水?哀家虽然在宫里算不上一言九鼎,但好歹也是大覃的太后,皇帝清理内闱,居然要哀家回避?!哀家敢说一句,自古以来还没有太后不能管束后宫的道理。”
    皇帝的眼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直勾勾的盯着太后,大声道:“好!太后执意呆在这里,朕岂有不从的道理!横竖事情摊开来,丢丑的又不是朕。那就谨遵太后的懿旨了,请您与朕和皇后一道捋一捋这后宫千百罪恶的源头究竟在哪儿。”
    言毕,问宝琛:“不是说宫外还有两个人跪着等召见?”
    “是。”宝琛道,“净乐堂的丁香姑姑,还有……”他觑了一眼太后,“还有丁香姑姑手底下的一个宫女。”
    “宣!”皇帝大手一挥。
    俄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宫女带了一个宫娥进来,两人都衣着朴素,净乐堂是个清水衙门,寻常人嫌晦气都不愿到她们那里去,有时候路过都要绕着走,她们没有油水捞,衣裳鞋袜都是旧的,缝缝补补,看着十分寒酸。
    丁香礼数周全的跪下叩拜,道:“净乐堂掌事宫女丁香参见太后、陛下、皇后娘娘。祝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寿康安宁,奴婢和身边的小丫儿已经沐浴焚香,清理过后才敢来觐见,绝不会污了皇后娘娘的宝地。”
    “丁香姑姑说的哪里话。”皇后脸上犹带着泪痕,“天底下再没有比您更菩萨心肠的人了,
    149.待破晓
    “闲杂人等都走了, 太后可以放心了。” 皇帝向铃铛儿道:“你继续。”
    “为什么你会失踪,延禧宫的苓子怎么会淹死在井里头?”
    铃铛儿吞了吞口水,朝座上的皇帝看了一眼,又看了皇后一眼, 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丁香才怯生生道:“奴婢是没法子逃走的,因……因为……”说着哭了起来, “因为太后逼迫奴婢给湘依人灌红花归尾,奴婢无计可施, 只得顺从。可是走到延禧宫门前,想起从前和彩娥的种种,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屋檐下共事那么久的……奴婢实在下不去手, 可太后说了,湘依人腹中的胎儿不死,湘依人就死, 湘依人不死,奴婢就得死,可……可奴婢实在下不去手啊,好不容易到了延禧宫又折回头, 宫里那么大,奴婢无处可去, 太后要是知道了奴婢没有下手, 一定会杀了奴婢。奴婢无计可施, 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躲进净乐堂。那儿是宫里的义庄, 犯了错被处置的宫女和病死的都要被送进去, 太后就是要找我,天罗地网的搜捕,也想不到去义庄的死人堆里搜。”说着,手背抹了把眼泪,“义庄虽然可怕,却是奴婢唯一的生路,便恬不知耻的上门去求了丁香姑姑,丁香姑姑心慈,知道收留我并不合规矩,可一想到我性命堪虞,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一直收留到如今。”
    皇帝默默地听,没有找到什么矛盾的地方,但还是十分谨慎的问:“既然躲到了今天,为何又突然冒出来呢?还有苓子,你还没说关于苓子的死,你知道多少?”
    铃铛儿痛哭流涕:“奴婢……奴婢是受了福禄公公所托。”
    “福禄公公临死前找过奴婢,想知道湘依人是怎么死的,奴婢不知道湘依人何故突然暴毙,那时候奴婢已经逃去了净乐堂,获悉了湘依人惨死自然躲得愈发严实,不敢露头。但是奴婢把湘依人生前的事,差不多都告诉了福禄公公。至于苓子的死,奴婢也是猜的,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因为奴婢没有给湘依人灌药,太后眼看着湘依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加上奴婢下落不明,太后一定知道是奴婢逃了。奴婢还记得去看湘依人的时候,她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照这样下去,等孩子足月了,生不生的下来都成问题。可见湘依人当时的膳食上应该是叫人做了手脚,估摸着……总归是她身边的人吧!之后苓子便死了。”
    “福禄公公想让奴婢出面指证,可奴婢不敢,奴婢是蝼蚁一样卑贱的人,活着已是不易,更何况,苓子的死,当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奴婢没有确凿的证据,哪里敢胡说一气。福禄公公是个大好人,他知道奴婢的苦处,也没有强迫奴婢,更没有把奴婢揪出来问罪,还替奴婢隐瞒,奴婢才得以苟活至今。本来,有些事情,奴婢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谁知道……”铃铛儿哭的伤心,“谁知道福禄公公去了,公公于奴婢有恩,奴婢要是再压着不说,公公就死的太冤了。”
    宝琛着急的问:“你知道什么?我师父怎么死的?”
    铃铛儿答道:“宝琛公公,你师父……”她猛的停住,似乎是有天大的难言之隐,很久之后才又开口道:“很多事虽然奴婢没有亲眼目睹,但也略知一二。”
    她望了一眼皇帝,小声问道:“敢问陛下可还记得四皇子降生那一年,正是农月里霜降,宫里宫外都说是不祥之兆,连太皇太后也病倒了。”
    皇帝没有说话,可嘴唇微微翕动。
    “福禄公公说,那时候他就怀疑有人暗地里做了手脚。老祖宗身体康健,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病倒,还专门在那个当口上病了!”
    “你胡说!”太后气急败坏大手一拍扶臂,“你说,你受了谁的指使?”
    “太后这么急做什么。”皇帝语气冰冷,眼神锋利的射向太后。
    “我……我哪里急……”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太后,她都语无伦次了,陷在黄花梨木圈椅里的身子不安的扭动。
    皇帝死死的摁着手上的扳指,几乎要把翠玉给摁碎了:“朕适才请太后回宫,太后您非要留在这里,眼下又不叫人把话说完,看把铃铛儿吓得……要是一会儿说错了可怎么好!而且太后说铃铛儿是假冒的,但朕瞧着是真的。太后说铃铛儿受人指使,湘嫔又确实如她所说产下明恩后即死于非命,太后当年也果真大肆搜捕过铃铛儿,太皇太后的病,更是十分蹊跷。是以,为什么不让她说?”皇帝看向铃铛儿,“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就当你戴罪立功。特别是你知道的,关于太皇太后的,朕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懒得听你们胡说八道。”太后心慌意乱,起身就要走,却被侍卫拦住了,太后回头,一脸的愠怒:“你什么意思?”
    皇帝冷着脸不答,皇后慢悠悠的开口了:“太后别误会,不是太后说的嘛,内闱之事就没有太后不可管束的道理,那么太后就算杀了湘嫔,也有太后的道理,陛下对太后一片拳拳孝心,想来也不会忤逆太后。只是为何提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太后就急着要走?事关老祖宗,太后不能当做没事发生吧?!起码在陛下和臣妾的眼里,那是与今天的刺杀一样严重的事。臣妾斗胆说一句,就算太后与老祖宗谈不上情分有多深,孝义礼法可还搁在那儿呢,所以太后还是留在这儿和陛下、臣妾一道查清楚比较好。”
    太后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才在淑兰的搀扶下,悻悻的回到座位上。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上官露,发现后者根本不看她,就像她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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