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泱便道:“你的嘴巴也太恶毒了,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活该你娶不上夫郎。”
    “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诅咒我呢?你这也太狠了。”佩玉哀嚎道。
    尚玉阁把东西送来府里之后,清泱便直接叫人把那支玉簪送了过来,打算自己亲自去送给穆远,至于玉瓶就直接让人摆在了她的书房里,而玉如意则是送去了太女府。
    “殿……”晋兴和穆封正欲对着清泱请安,却见清泱将食指放到了唇边,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二人见状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请安语咽了回去。清泱往里面看去,只见穆远正拿着一本书在案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清泱将装着青玉簪的盒子藏在袖子里,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清泱在穆远背后突然出声问道。
    穆远缓缓回头,并没有被清泱吓到,实际上从清泱进来的时候他便察觉了。此刻他心里觉得好笑,想着清泱果真年纪还小,行事时而比穆雨还要幼稚几分。不过他倒是乐得纵容清泱的孩子气,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殿下,我在看的是《括地志》。”穆远淡淡笑着回答,顺手将书合下给清泱看。
    “哦,”清泱对于穆远没有被吓到有些失望,她走到穆远的身边去瞧那《括地志》,见是一本线装本的书,蓝色的封皮上的白框里是极整齐的‘括地志’三个楷体字。
    晋兴在一旁看着,想着自家公子真是无所畏惧,自己看这种书不说,居然还敢让殿下知道。毕竟大周的男子应该看的是《男则》、《男训》、《男戒》这些书才是正理。至于其他,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孔孟之道都非男子该读之书。
    然而穆封却并不像晋兴一样想,他自小生于北漠,是不识几个大字的,所以对于精通文墨,什么书都能看得懂的穆远很是敬服。而北漠风俗又不是很重视对于男子的思想束缚,是以他对于穆远的行为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
    清泱自然不会像晋兴担心的那样因为穆远看书而讨厌他,毕竟她可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若是她的夫君是一个满口男子规范的人,她才真的受不了呢。
    “这本书是讲什么的?”清泱问道。
    穆远的手插在合下的书页里,他见清泱看完了便重新将书翻开,然后解释道:“此书为前朝魏王所著,博采经传地志,旁求故志旧闻,详载各政区建置沿革及山川、物产、古迹,风俗、人物、掌故等,倒是一本好书。”穆远介绍着不禁夸赞起来,他虽博览群书,但是平时喜欢看的还是兵法排阵、天文地理之类的书籍。
    清泱闻言便知这《括地志》应该是地理书一类的,对于这里的男子来说,看懂这样的书可算得上是难得了。清泱再定睛去看,只见书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正是穆远所做的批注,且不论内容,便只看那苍劲如刻的小字,便可知执笔之人的不凡。
    “这书可否借与我看?”清泱一时脱口而出,说完了便发觉不妥,穆远还在看着,自己就贸然开口去借。说不定尽管穆远没有看完,还是会直接给自己。
    果然穆远闻言便合上了书,说道:“殿下想看便拿去吧。”
    清泱闻言心里大叫不好,这人也太客气了些,怎么什么都为别人着想。于是她又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还是你看完了再给我就好,我不着急。”
    不料穆远闻言便笑了,道:“殿下不必紧张,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这时不过拿出来打发时间。”穆远说着快速地翻起书来,清泱抬眼去看,果然一本书都有批注,可见穆远所言不虚。
    穆远翻完了将书递到清泱的手里,清泱顺手接了过来。
    第21章 承卿公子的执念(修)
    清泱原本是来给穆远送发簪的,后来却被穆远所看的书吸引了注意力,直到离开时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哎呀,看我这记性。”清泱拿着卷起来的《括地志》轻轻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又转身返了回去。
    “殿下还有何事?”穆远疑惑地问道,他也没有看见清泱落下什么东西啊。
    “额,”清泱原本满心激动地想要把自己选的簪子送过来,可是对上了穆远那令人炫目的温和笑容时,却又有些不好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清泱才从广袖中抽出了装着青玉发簪的锦盒,拿到了穆远的眼前小声解释道:“我方才出去到尚宝阁,也没看到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件青玉发簪倒是有几分意思,所以便买下来想要送给你。不过刚刚聊得起兴,便忘了原本的来意了”
    穆远闻言有些楞,清泱这样献宝一样的将东西亲自送过来,倒真的像是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子一样,可是他明明不是……
    穆远虽然想不通各种关节,但还是接过了清泱手里的锦盒,只是偏头问道:“殿下为何想起要送穆远东西了?”
    穆远语调轻松,半是调侃地问出来,倒是缓解了清泱突如其来的莫名紧张。
    “哦,只是偶然看到了觉得与你很相配。”清泱笑道,便解释道:“《礼记·聘义》有言‘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格古论》亦有云:‘古玉以青玉为上。’你若戴上,一定是相得益彰,快打开看看。”清泱催促穆远道。
    穆远无奈地笑了笑,哪里有人送礼要接受的人当面打开的啊?然而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还是依言打开了锦盒。
    果然见盒中的青玉造型简单,古朴稚拙,别有一番意趣。穆远摩挲了几下玉簪,又将它重新放到盒子里道:“谢殿下,难为殿下如此有心。”
    清泱见穆远对自己所送的玉簪有几分喜欢,便心满意足地同穆远别过,回自己院子去了。
    在大周若是有钱人家,妻主与郎君都是分房而住的,即使是正夫也不会与妻主同住一间房间。
    如今穆远所住的是大婚时的喜房,叫做绘春居的。而清泱则还是居于为成亲前的雅音小院中,与穆远的绘春居倒也相邻,只是二人的院落都不小,是以来往间颇是要费些功夫。
    清泱去送玉簪时已是傍晚,又加之在穆远那里耽搁了一会儿,在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天都黑了下来,而佩玉正到处找她呢。
    “你找我做什么?”清泱问佩玉道。
    “我找你做什么?我的主子唉,您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都已经是晚膳的时间了。”佩玉跳脚道,她看了十来年了,还是看不惯自家主子这幅什么事儿都漫不经心的样子,日子也过得懵懵懂懂的。
    “咦,我赶不上饭点儿又不耽误你吃饭啊?你这么着急干嘛。”清泱说着瞥了佩玉一眼。
    “您当还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啊?如今您是成了亲的人,用膳自然要同君上一起在厅中用。”佩玉气得笑道。
    “啊?我刚刚从穆远那里回来,他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早知道我就直接从绘春居过去了。”清泱懊恼道,接着又说:“不行了,我要累死了,又累又困。你去说一声就说我不吃了,让穆远不用等着我。”清泱说罢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徒留佩玉一脸为难地留在原地。
    “殿下不来了,好,我知道了。”穆远听了佩玉的话点头道。
    然后他独自对着一大桌子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拿起了象牙制的筷子。
    文丞相府。
    “哼,没想到那个登徒子居然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七皇女,这下子就算是夫人也不能为您出气了。”茗宋气呼呼地对文承卿抱怨道。
    “茗宋莫要乱说,”文承卿皱眉斥责道。此刻回了自家府里,他早就摘下了遮面的斗篷,此刻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只见他修眉长敛,略有嗔怪之色,然而却美得凛然出尘。
    文承卿作为文丞相的幺子,自小在书香里浸淫着,染了一身的书卷气。他虽是男儿身,但是却不爱红妆珠宝,偏爱笔墨纸砚,一向也喜欢收集些前人孤本之类的。
    是以他今日才会出现在尚宝阁,但是没想到会遇到了京城最知名的富贵闲人七皇女。
    其实原本他们主仆二人原本是不知清泱的身份的,只是清泱与佩玉走后,茗宋气不过,便去和孙老板打听了清泱的身份,这才惊讶地得知了真相。
    “要我说那嫁给七皇女的穆公子也是挺可怜的,我听说他年纪不小了,容颜也不怎么好。那七皇女一看就是个风流种子,背地里不知如何嫌弃这门婚事,嫌弃穆家公子呢。”茗宋撇了撇嘴猜测着说道。
    文承卿听茗宋的话太过刻薄,而且还把无辜的穆远也骂了进去,便伸手用食指点在茗宋的额头上戳了他一下。接着斥责道:“你啊,话也说得太难听了,况且又与穆公子何干呢?”
    “我说穆公子,公子你着什么急?”茗宋不知悔改地辩解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偷偷乐了起来。
    文承卿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便忍不住开口问茗宋道:“你笑什么?”
    “我笑啊?是因为我猜到了公子的心思。”茗宋阴阳怪气地说罢,又‘咯咯’地笑起来。
    “你猜到我什么心思?”文承卿越发疑惑了。
    “公子,我听说七皇女与穆家的穆公子成亲了,而穆公子的姐姐也来了京城,您说当年救过咱们的穆将军会不会就在京城啊?”茗宋看似是在问文承卿,实则是回答了他的疑问,顺带点破了文承卿的心思。
    这下子文承卿倒是立马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就算穆小姐来京城了又如何?我们文家同长公子府一向没有什么亲密往来,难道我还能上门拜访不成?”一语说罢,竟是生出了无限的惆怅之感。
    茗宋也跟着沉默下来,不再胡闹着打趣文承卿。
    文承卿早已过了十五及笄嫁人之龄,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却还是待字闺中。其实自从他十三岁时便有不少名门贵族、官宦小姐家里来人提亲,只是文丞相因着宝贝她这个小儿子便不肯过早定下他的婚事。再后来文承卿的心里便住进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穆将军,更加不肯随意许终生了,每每有人提亲都被他婉言拒绝。
    茗宋是打小儿就跟着文承卿一起长大的,就是五年前遭遇匪徒被穆将军所救他也是在场的。所以他对于自家公子的执念倒是十分理解。
    五年前的时候,文丞相还不是丞相,而是吏部尚书,因着仕途稳定,前途一片光明,便想着将老家的一家老小全部接来京城。可是她政务繁忙自然是无暇亲自回去,熙帝便赐恩让当地的官差派人将文丞相的家眷送来。
    文丞相的祖籍陇西,这陇西不必江南繁华富庶,反而自古便被称为为“四塞之国”,为兵家必争之地。大周朝初建国时还与北匈数次争夺此地,不过如今已经归为大周版图已久了。
    正是因着是路过山穷水恶之地,民风彪悍多有匪徒,所以文承卿一行便不幸地遇上了一伙悍匪。
    官府虽然派了衙差保护,但是终究是寡不敌众,面对着数倍于己方的恶匪,官兵们转瞬间便死伤了大半。当时文承卿才十四岁,他恐惧得缩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不住地颤抖着,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突然间从山谷的拐角处转出来一队人马,她们个个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身着寒衣铁甲,扬尘而来。仿佛是上天派来搭救他们的神邸一样,她们看到被匪徒围攻的文家众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拔出了挎在马上的刀,然后杀了过来。
    再凶恶的土匪碰上训练有素的骑兵,胜负自然成了毫无疑问的事情。片刻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悍匪都已经成为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负责护送的官差之首见状赶紧来问来人身份,尽管她看来人的玄甲便猜测是大周的军士。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敢问将军是那支军队的?”
    果然那人在马上高高在上地回答道:“本将隶属是北漠穆家军,此次只是偶然路过。”
    文承卿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已经早就注意到是有人救了他们,此刻他听着那官差询问恩人的姓名,便忍不住好奇从马车的窗口偷偷往外看。
    他忍住内心的恐惧掀起了马车窗帘,只见一个年轻玄甲女子,英姿飒爽、神采朗然。他听着那人的薄唇轻轻地报出自己的来路,讲明救自己的理由,是那样的风轻云淡,没有丝毫邀功之态。于是不禁心生敬慕。
    第22章 舞剑于庭(修)
    “父亲,你说她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好让母亲感激她呢?”文承卿缩回了马车问他的父亲道。
    “她是穆家的人,穆家权势滔天哪里会想要依靠别人呢?何况你母亲只是个文官。”他的父亲摸着他的头道。
    后来穆将军一直把文家众人送出了陇西,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返程,但是一路上文承卿却没有多少见他的机会,是以他的记忆里,最深刻的便是那一身玄甲的挺拔背影。
    往事历历在目,然而却不得与斯人相见,文承卿的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
    文承卿的心思权且按下不说,却说另一边清泱带走了《括地志》,前一天晚上没吃饭便睡下了,第二日倒是难得一大早起床了,不过理由却是有些不太光彩,她七殿下是被饿醒的。
    清泱醒来的时候,床帐外面还幽幽地亮着一豆灯火,天色灰蒙蒙的,显然时间还早。
    “佩玉,佩玉……”清泱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却没有听到佩玉的回应,终于是饿得没有大喊的力气了。心道:真是把这个丫头惯坏了,我平日里起床晚她也跟着不起床了吗?
    清泱腹诽着佩玉,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殿下,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佩玉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从外间转了进来,却见清泱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
    “废话,你家主子都要饿死了。”清泱说着便用双手去推佩玉道:“快快快,叫厨房给我做点儿东西垫补一下。”
    “噗,”佩玉忍不住笑出来了声,被清泱瞪了一眼才勉强忍住了,赶忙跑去给清泱找吃的。
    清泱吃饱喝足了,便出门溜达,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穆远的绘春居去。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绘春居更是如它的名字一样,里面种了不少的花草,各色奇花异草都争妍斗芳地盛开着。清晨的时候花瓣上沾着晨露,格外清新可人。
    清泱从假山后面绕了过去,却见花木间一片开阔的地带,正有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男子在舞剑。
    触目只见剑光错落,青光激荡,剑花点点,可知舞剑之人的武功了得。清泱在高大的花木掩映下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待白衣青年停下来,清泱才发觉这人就是穆远。
    一旁廊下守着的穆封见穆远休息,赶紧递上了一块白毛巾给穆远擦汗,一边儿动作一边儿夸赞道:“公子的身法越发精进了。”
    穆远道:“多日不练只有生疏,怎么会精进呢?”一语未了便看到了从花木后面出来的清泱,顿时有些惊讶。
    “殿下?”
    “你受伤了还练什么剑,自己的身体便这样不爱护吗?”清泱语气带了几分恼怒责问道。
    然而穆远对上清泱的怒容,非但不惧还笑了出来。他把自己的右手递了出去,清泱不解地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好好地缠着白色的绷带。
    “殿下,穆远是用左手,所以右手受伤也无妨。”
    清泱接着又陷入了新的疑惑里,‘我怎么就没发现穆远是左撇子呢?据说左撇子的人都格外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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