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警察吗?”太太问。
    她现在也看清楚了,就是昨天饭桌上的那个警察。
    唐震云醒来时,夏漠不在房里。
    他立即开门出屋。一个老妈子告诉他,姑小姐扶着少爷出门散步去了。
    散步!夏漠一定是去看周子安的尸体了。
    他快步下楼,直奔墓园附近的石屋。
    当他赶到石屋门口时,发现夏秋宜和他的儿子阿泰就正站在石屋外面的大树下。
    “这是怎么回事?”他快步朝夏秋宜走去。
    “姑姑说,夏漠想看看周子安的尸体……我让一个小子在里面待着,如果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夏秋宜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看看尸体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你也知道,夏漠本来就是医生。我找的那个人,现在还在广州呢。”
    石屋门开了,一个男佣模样的人捂着嘴冲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夏秋宜问。
    唐震云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说不动尸体,就是看看!他冲进石屋。果然发现夏漠已经在周子安的肚脐中间,开了一条大口子,他的妹妹捂着鼻子,躲在石屋的角落。
    “夏漠!”他大声喝道。
    夏漠低头正将钳子伸进周子安的腹腔。
    “你在干什么!你给我马上放下!”
    “嘘!”夏漠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混蛋!他拔出了腰间的枪,对准夏漠,“放下!”
    “哥!”夏英奇叫了一声。
    “夏漠!”
    “快了,快了!”夏漠终于抬起了头,他的钳子里夹着一个东西,他妹妹立刻递上一个盘子,只听得当地一声,那东西掉入盘子,他这才发现那是一颗带血的子弹,“他死了大约十个小时,看他身上的尸斑就知道了……”
    夏漠指着尸体表皮的青斑,“还有他的眼睛,”夏漠朝他招招手,意思是让自己走近些,“看见他的角膜了吗,里面很浑浊,这说明他死了至少十小时,但应该不超过十二个小时,现在是……”
    “上午八点。”他妹妹答道。
    “往前推十到十二个小时,那他应该是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死的。”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相信夏漠的判断。
    “死亡原因呢?”他把枪收了起来。
    “枪击致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中了两枪。”
    “两枪?”
    这时夏秋宜用手帕捂着鼻子进来了,阿泰尾随其后。
    “天哪,你干了什么!”夏秋宜嚷道。
    “太恶心了。”阿泰扭头逃出了石屋。
    “我会缝好的,不过最好给我些针线,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说他中了两枪。”
    “两枪?”夏秋宜道。
    “凶手不是神枪手,这应该是第一枪,”夏漠指指尸体的肩膀,“这也就是我们听到的那一枪。接着,这人朝我们开枪,射中我之后,小唐背我离开,那时候周子安可能还活着。等我们走后,凶手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子,将枪口顶着死者的腹部打了第二枪。你们可以看看,他的内脏被打得稀巴烂。”
    夏漠扒开周子安的腹腔,里面果然一片血肉模糊。
    “哦!”夏秋宜发出一声惨叫,倒退了三步。
    “凶手这么做有两个目的,第一,这样枪声会减弱很多,所以你在送我回来的途中并没有听见枪声。”
    他的确没有听见枪声。
    “第二,一般心脏中枪会死得更快,打中腹部后,他还能再撑一会儿,但这只能增加他的痛苦,所以说,凶手非常恨他。反正这不会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你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夏秋宜道。
    “我是这么想的。”
    “会不会是他自己朝自己的腹部开一枪?”
    “如果他是自杀的话,只需要开一枪就行了,干吗先打伤自己的肩膀?他有这么恨他自己吗?”夏漠笑起来,“我再说一遍,第一枪肯定是肩膀,第二枪才是腹部。”他又分别指指周子安的肩膀和腹部,“我们只听到一声枪响。如果那是射中腹部的那一枪,就不会有肩膀这一枪了。只要是他身上中了两枪,那说明这就是谋杀。”
    夏秋宜回眸看唐震云,好像在问他,你怎么看?
    “现在看来,周子安的确是被谋杀的。”他道。
    夏秋宜脸色阴沉。
    周希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爸昨天才过世……我怎么能……”
    她的话马上被母亲夏春荣打断了。
    “就是因为你父亲宠着你,你才会这么任性!如果你肯早点嫁给赵公子,你父亲根本不用这么辛苦。他要不是起早贪黑地工作,也不会……”
    母亲又呜咽起来,“你,你就是不孝!”
    母亲口中说的赵公子是做丝绸生意的,是舅舅夏秋宜的朋友,大约四十五岁,几年前死了太太,前些日子,在一次家宴中,他们相识,他一眼就看中了她,想让她当续弦,结果被舅舅婉言回绝。舅舅的意思是,她一个千金小姐,有本钱,有资历,为什么要去给中年男人当续弦?当时舅舅推说她年纪还小,等两年再说。
    想不到,父亲才刚去世,母亲就把赵公子抬了出来。
    “妈!你什么时候去找的赵公子?”她没好气地问。
    “什么我找他!我们是在路上碰到的,上两个星期,我去参加游园会,正好碰到他,他就问起你,赵公子本来要投资你父亲的一个项目,就因为你,这事全泡汤了!”
    “舅舅也说……”
    “你到底是谁的女儿?”母亲吼道,“如果你答应,你舅舅能说什么?还不是你去跟你舅舅哭诉!”母亲推了她一把。
    她不想再听母亲说下去了,抓起包冲出门。她母亲追了出来。
    “你去哪儿?”
    她走下几格楼梯,忽然转身,“要不是因为你,父亲也不会走这条路!”她狠狠地说。
    “你在胡说什么!”母亲大叫,随即又哽咽起来,“你父亲才过世,你就想气死母亲是不是?……”
    舅妈从楼梯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这又是怎么了?”舅妈慢悠悠地问。
    “我妈要我明天就嫁给赵公子。”她大声道。
    舅妈朝她母亲望去,“你也太急了吧,大姐!姐夫现在尸骨未寒,现在办喜事,怎么都不合适啊。”
    “你少做好人!”母亲拍着木头楼梯说道,“就是有你和你老公事事都顺着她,她才会越来越不听我的话!我叫她嫁人是要冲喜的!她爸一直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她爸……”
    她呜咽着,眼看就要倒下,芳姑正好路过,连忙扶住了她。
    “您还是回房去睡会儿吧!”
    母亲一把推开了芳姑,“不要你管!贱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开!”母亲吼道。
    “妈,芳姑又哪里惹了你了。”希云烦躁地喊道。芳姑一向就非常照顾她。小时候,芳姑还经常抽时间陪她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芳姑总是最先想到她。
    她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讨厌芳姑。
    “没关系,二小姐。”芳姑谦卑地说。
    “阿芳,这儿没你的事,你下去吧。”舅妈命令道。
    芳姑快步下楼,钻进了厨房。
    “希云,你别出去了。”这是舅妈在对她说话,“一会儿小唐要来。他有话要问我们。”
    他要来问话?她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小涟漪。昨天虽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他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照母亲的说法,他是个当差的,但说来有意思,她从小到大,几乎不认识这样的人。
    “还要问!有什么好问的!”母亲嘟哝道,接着哭了出来,“还是赶紧让子安入土为安吧!”
    “事情总得查清楚吧!现在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自杀呢!”舅妈道。
    母亲擦了擦眼泪,“你在说什么?他不是自杀?”
    “我不知道。但听他们的意思,还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自杀,那个警察不是让秋宜找人来验尸吗?”
    “验尸?”母亲惊恐万分,“你是说要把子安的肚子扒开?”
    “好像是得这样。”舅妈尴尬地点头。
    “我不要!”母亲嚷道,“子安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们还要找人扒开他的肚子,你们是安了什么心!”
    舅妈面露难色,“这也不是我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谁的!”母亲吼道。
    舅妈捂住耳朵。
    “大姐,你快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现在的问题是,还不知道他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你难道不想弄明白?”
    “什么弄明白!我只想他安安心心地去!你们安的是什么心哪!居然要把子安的肚子剖开!我告诉你们,我是他太太,你们要是不经过我同意,我就……”母亲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舅妈赶忙道:“好了,好了,我去跟秋宜说,都按你的意思办。不动他,尽快入土为安,这样行了吗?”
    母亲抓住了舅妈的手臂,“我们还刚刚买了房子,那房子我是不去住了。”母亲呜咽道。
    “房子的事你先别管了,如果不需要,赶明儿卖了也行。”舅妈道。
    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客厅的门开了,舅舅和阿泰走了进来。
    母亲一见舅舅,立即奔了过去。“秋宜,我不许你动子安!”
    舅舅尴尬地拍拍她的手臂,“姐,这也是为了查出他的死因,你看……”
    “我不管!我不许你动他!”母亲打断了舅舅的解释,她又冲到唐震云面前,“我警告你!如果没经我的同意,你就随意处置子安的尸体,我就去告你,我告死你!”母亲的手指几乎戳到唐震云的脸上,他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妈,你别这样……”
    她走上前去拉母亲的胳臂,被母亲用力甩开。
    “周太太,我们必须得弄清楚你丈夫的死因,现在可以肯定你丈夫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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