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简洁明了。
    女子面色陡然薄红,“当初,长公主府刑室,我,扔给你这个药膏时,你的想法?”
    “额?大概是...此人,多半有病。”叶湑答到,君匪的脸色越来越黑,“喏,还给你,退货。”她把怀里藏得妥帖的药瓶扔了过去,伸出手,小眼神一目了然。
    “江山为聘,能还清吗?”叶湑握住君匪的手,询问道:“祈国与大楚战事在即,你想如何?”
    “自然是守故国。”站在原主的角度非如此不可,若单纯对现在的君匪而言,江山谁拥都好,别碍着她就成。
    “好,萧逸和君清,又如何?”叶湑再次认真问道。
    “随你。”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君匪望着叶湑走远的背影,直觉地问出口:“九花寒玉草...真的存在吗?”
    “是。”
    “在哪里?”
    “在我心里。”叶湑笑着走远,君匪摇了摇头,抛之脑后。
    三日后,掌门大典如期举行,玄镜最后一次装完逼就立马卷起包袱,当个甩手掌柜游历去了。
    掌门殿前,偌大的练剑场上,玄机门全体弟子整齐划一地执剑站立。高台之上,雪衣飘渺,恍若谪仙的男子静沐在暖阳中。
    加冠在即,医峰掌峰人以长辈的名义替叶湑主持典礼,老者目光和蔼,伸出手欲替他取下发带改加掌门玉冠。
    “师傅,请等等。”叶湑轻声止住了老者的动作,他无波无澜的眸光望向台下,人群之中并没有那道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
    “阿湑啊,她怕是不会来了,就由师傅代劳吧。”老者摇头轻叹,自己的徒儿哪都好,就是执拗得狠,表面上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比谁都要倔强。
    “师傅,她会来的......”她答应了亲手替我束发加冠。
    “好,好,便再等等。”
    远山点黛,翠竹环绕下的藏剑阁显得幽静而神秘,君匪持着首席弟子令打开了层层繁琐的机关。
    萧逸被逐出山门后,首席弟子之位就顺理成章由门派大比中“一枝独秀”的君匪接替,此时藏剑阁人迹罕至,万事俱备,承诺系统的东西也将唾手可得。
    想到此,君匪穿过重重关卡,飞快地赶往顶层,她试图联络系统问清所盗之物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待推开最后那扇门时,她整个人猛地僵立在那里。
    “君匪,你怎么在这里?”少年愕然回眸,他放下手中关于机关术的古籍,心中有些莫名。
    “我来找你。”君匪瞬间镇定。
    “剑术,给你。”她从怀中拿出默背的无情剑法递到少年手中,许眠愣了愣,犹豫片刻接住笑道:“多谢,飞行器也有很大进展,接下来我会闭关一段时间静心研制。”
    “好。”君匪点点头,她知道少年闭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没有点破,只是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许眠打破尴尬说道:“从前是和师兄他们轮流看守这顶层的门派之宝,如今也没必要了,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门派之宝?”
    “对,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九花寒玉草,其实没有起死人,肉白骨那么夸张,不过把将死之人从阎王手里夺回来还是绰绰有余的。”许眠轻笑着解释道,他一直躲闪着君匪的目光,并没有发现女子突然苍白的脸色。
    “现在呢?现在在哪里?”
    “九花寒玉草吗?大概......融在师兄的血液里了吧!”
    第19章 相爱相杀·叶湑〔完〕
    君匪和许眠分道扬镳后匆忙赶往掌门大殿,她此刻心急如焚,隐约察觉到系统给的剑术有问题,自门派大比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清冷,决绝,心如止水。
    君匪猛地停下脚步,脑海里一团混乱,系统仿佛死了般久久没有回应,她控制不住地焦灼,腰间的短剑产生共鸣般轻轻颤栗,她伸出手欲压制住想要出鞘的剑,动作却慢慢变得僵硬。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而下,君匪抬起脚拼命想往回转,身体却不受掌控地继续向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向前,向前。
    苦苦挣扎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君匪只觉全身的血液都烫了起来,瞬间把她的清醒灼烧得一干二净,她痛苦地阖上眸子,眼前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迅速蔓延,像是无情吞噬一切的火光。
    手中剑徐徐散发出诡异的黑气,剑身上的青铜锈迹还泛着森冷的寒光,君匪慢慢抬起眼睑,放大的瞳孔里一闪而逝刺目的猩红。
    她归剑入鞘,一步一步踏在通往掌门大殿的青石长阶上。
    高台之上,静坐的白衣男子眸光忽亮,他站起身来,哪怕是尽可能地压抑,微皱的衣摆还是泄露了他的慌乱。
    “阿湑,别急。”一旁的老者轻笑着,他把呈放玉冠的金丝楠木盘递到男子手中,远远望了一眼未来的徒媳,满意地离开了。
    远处,漫山的桃花开到荼靡,叶湑望着一点一点靠近的女子,突然觉得,世间的山水也不过尔尔。
    他唇角轻扬,悄然绽放出在心中练习了千百遍的灿烂笑容,却见女子眸光微闪,她轻轻侧身,扣在剑柄上的手指死死蜷缩着。
    “杀了他,杀了他......”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荡,君匪紧握着掌心,几欲抠出血来。
    “破情绝爱,尔自逍遥!”那声音仍不罢休,她瞳孔的颜色突然在红黑之间变换,快到几乎察觉不出。“系统!你出来!”君匪不受控制地提起剑,拼命地在心底呼唤,意识却在此刻全然涣散。
    “咣当......”
    金丝楠木托盘轰然坠地,精致的玉冠摔得粉碎,叶湑想捡回来,却惊觉一动也动不了,他缓缓收回想揽女子入怀的手,麻木地握上了胸前滴血的短剑。
    “君匪,不要......”他隐忍着痛楚轻唤,诛心的剑却仍未停下,狠狠划破男子的手,剔出白骨,又深入心口半分,鲜血从剑身迅速向周围晕开,他胸前雪白的衣衫被染红,触目惊心。
    君匪的眸却比这还要猩红,她望着剑上的青铜锈一点点褪尽,不知厌足地向前抵进......剜心的痛入骨噬髓,叶湑的眸底一片苍凉,他松开皮肉翻卷的掌心,艰难地取出袖中玉笛,横在失血的唇边轻轻吹响。
    熟悉的曲调有气无力地呜咽着,女子手上的力道不自知地减轻,她的目光变得迷茫而专注,一眨不眨地盯着染满血迹的玉笛。
    “砰......”重物坠地的响声盖住了那一点点笛音,君匪怔愣地望着倒下去的叶湑,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她突然扔掉了饮尽鲜血后清洌得发亮的短剑,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那双紧闭的眼眸里,流出的血泪把巴掌大的脸染得面目全非。
    直到这刻,被剑气阻绝的众人才能靠近那双在血泊之中的人影,医峰掌峰的老者及时稳住场面,不敢再耽误分毫,竭尽所能施救爱徒。月上稍头,掌门殿内来来回回端出一盆接一盆血水,玄机门此刻混乱不堪,只剩两处安稳如初,一处是许眠闭关的洞穴,另一处是距此不远的暗室。
    暗室中,君匪悠悠转醒,手上,脚上全被手臂粗的铁链锁住,她打量着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一头雾水,只好再次尝试联络系统。这次,冰冷的机械音适时响起:【宿主,叶湑的好感度已到99%,我提醒了,只是你被心魔困扰没有听见。】
    【之前...为什么不出声?】君匪听言,冷冷质问。
    【你入魔太深,我无能为力,修仙界的无情道本就如此,若做不到破情绝爱,就会毁于一旦。】系统认真地解释道。
    【呵……你要的东西是九花寒玉草,对吧。】君匪艰难地起身,倚靠在墙角问道。
    【没错,它的灵气能淬练你手中的短剑,脱胎换骨之后的虚弥剑能从这个世界带走。】对我对你,都有莫大的裨益,君匪闭上眼没有再回应,空气中似乎有不同寻常的甜味儿,她浑浑噩噩地陷入梦乡,失去知觉。
    殊不知,玄机门外,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国边界烽火漫天,飞箭流矢,硝烟一触即发。不过短短几日,守卫大楚皇城的三处要塞,函谷关,雁回岭,邕天城,一一被攻城略地。
    大楚士气一派低靡,而领兵的主将早在收到从玄机门传来的一封加急信函后,就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朝祈国皇城赶去。影七落脚客栈后,换去了风尘仆仆的外衣,一番伪装后潜入了皇宫。
    凤鸾殿内,依旧是阴冷潮湿的环境,君匪却连抬起手上铁锁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何,手筋脚筋尽断的滋味,如何?”
    女子脱下正红宫装,舀起木桶里的盐水,从头到尾把君匪浇了个遍,她捏起对方苍白的脸颊狠狠道:“我告诉你,阿湑若有事,你会生不如死。”
    “你是...叶槿。”君匪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道,时过境迁,她到底没能躲过原主的结局。
    “是我,时间也差不多了。”叶槿恶嫌地擦了擦手,向暗处吩咐道:“来人,解了镣铐,把她丢进斗兽场。”
    “是。”黑衣人尖细着嗓子应道,恰在这时,密室外传来她心腹婢女的暗号,叶槿眸色一紧,连外裳都未来得及穿上就朝外走,匆匆提醒道:“莫公公,摒退所有闲杂人等,本宫要斗兽场内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奴才遵命。”莫公公扔下君匪,阴阳怪气道:“哼,老身一会再来收拾你。”他匆忙离去,紧锣密鼓地开始增设斗兽场外的把守,毫不吝惜地一重接一重。与此同时,影七趁兵力调离,悄无声息地潜入密室,只一眼就眸底通红,“公主,属下来迟。”
    “你过来,扶我起身。”君匪望着被边关风沙磨砺得沉稳坚毅的少年勉力一笑,影七转过头胡乱地抹了把脸,走上前,小心翼翼撑起轻若羽毛的女子。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君匪费力地取出怀中早已写好的血书。
    “好,你说...我什么都答应。”少年接过刺目的布帛,晒得黝黑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泪痕。
    “保住...大楚。”君匪痛苦地挤出这轻若鸿毛,却又重如泰山的四字,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握紧影七的手,以此告诉少年没有退让的余地。
    “好,我先带你走。”少年试探地想要抱起君匪,却被她冷喝制止:“影七,这是命令。”
    “走,立刻,马上!”她背过身,语气不容置噱,影七的唇几欲咬破,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艰难转身,眼泪却再也止不住。
    走不了的......彼此心知肚明,他带着她,出不了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君匪闭上眼,任由走来的莫公公拖拽着摆弄,心绪却早已飘远。
    斗兽场内,饿足几日的凶兽聚在一处,齐齐盯着上方两眼放光,露出獠牙的血盆大嘴里源源不断地渗出口水。
    它们觊觎的不是别的,正是被绑住双手吊在粗壮树杈上的君匪,百年的大树高耸入云,伸至场中的粗壮枝干轻而易举地挂着凶兽们垂涎的“食物”。
    平日里恐惧的嚎叫声就在脚底下十米之内响起,君匪的心却异常平静,反正她也活不长了,怎么死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就是被断掉手筋处系着的麻绳弄得有些痒,不疼。
    那麻绳出乎意料的结实,一圈圈锁着绕过枝干,最后紧紧绑在凹凸不平的大树主干上。君匪微眯着眸子,她现在很安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绳子末端被人点燃了。
    周围很静,静得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依稀还有越来越近的急促呼吸声,她睁大眼睛望向远处围栏护住的长长过道,有些懵。
    叶槿的身影从余光中一点点现出来,随之是架在她脖子上那柄熟悉的短剑,虚弥剑,最后......是那张苍白胜雪的清隽容颜。
    几日不见,命悬一线的男子瘦了,身上纯白的弟子服被风鼓起,吹得有些猎猎作响,整个人伶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他望向快要烧到君匪的麻绳,古井无波的眸微动,握在手中的剑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叶槿,放了她。”
    “哈哈,她可是要杀你,我不过是断她手筋脚筋,这点程度......”
    “闭嘴,你怎么敢!她就是真要了我的性命,也容不得你伤她一分一毫。”他猛地划破叶槿颈间的血管,漠然重申道:“放了她。”
    “哈哈哈......你杀了我吧,反正黄泉路上有她相陪,哈哈。”女子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神色突然变得狰狞,发了疯似地大笑。
    “叶槿,最后一遍,让你的人救她下来。”叶湑缓缓收回短剑,目光释然,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
    “叶湑,你看,你救不了她的。”叶槿陡然止住笑容,望着还差一点就要烧尽的绳子冰冷宣判。
    “是,我救不了。”叶湑逆着光,眸底的神色晦暗不明,突然间,他提起短剑飞身而下,整个人身形不稳地摔入斗兽场中。
    顿时,叶槿狠狠跌坐在地,面如死灰......是她亲口吩咐,未等她出去,无论发生什么动静,外面的暗卫都不许进来,她一开始就断了君匪的后路,却没料到叶湑会为她做到如此。
    叶槿紧紧握着围栏,身体发颤,却没有勇气迈出去半步。她想,自己对叶湑的爱,在这一刻显得那样卑劣和不值一提。
    此刻,横挑而出的树杈上,君匪拼命地转动着伤痕累累的手腕,她望着场中提剑厮杀的叶湑,头一次觉得手腕上的绳子烧得太慢了。
    情形越来越凶险,君匪咬咬牙,狠狠扭断手腕关节,让自己猛地掉落下去,却没有想象中被撕得四分五裂的痛楚,她嗅着熟悉的清寒梅香,心满意足地搂紧了叶湑的腰。
    “别怕。”他提着剑和残余一半之多的凶兽对峙,这些猛兽似通人性,被男子视死如归的气势震慑,暂时远远观望,警惕地伺机而动。
    叶湑半点不敢松懈,他大病初愈,这番已经精疲力竭。唯一所想就是多杀一头,怀中女子多一线生机,若实在无法保全,他就挡在她前面,唯愿能够满足这些凶兽的胃口。
    “叶湑......”君匪突然唤道,她听着系统的提示音,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叶湑下意识把她搂得更紧……“喜欢你,想要你,只能是你。”他哽咽着,似察觉到君匪已濒临弥留之际,那双多年来至多通红过的双眼濡湿一片。手中剑蓦地被他放下,通透空寂的眸中再无丝毫留恋。
    这剑,既是为她而执,也只能为她舍弃得如此干脆。
    叶湑笑着取下彼此的发带,如醉酒那日熟练地挽结,他捂着胸前再次崩裂的伤口,轻声问道:“君匪,你何时喜欢我的?”
    “这一刻......”你跳下来的这一刻。
    “那就好。”他扣紧发带锁住彼此,闭上眼,任由凶兽逼近。
    所幸,这样一剑诛心的痛,初见那日我未曾施加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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