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几日儿臣推到禁军中做事的李公子。儿臣念他有才,不忍他被埋没,想推举他在军中做指挥使一职。”
    梁景湛推荐他,自然是有自己的安排。
    殿中的百官却一片哗然:
    “这李公子是谁?”
    有人小声提醒林显:“恐怕只是另有目的。”
    “哪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在军营中谋职了?”
    林显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道:“圣人圣明,当然会做出圣明的决断。”
    “为何选他?”天和帝的声音从高处远远传来,回荡在殿里。
    梁景湛恭敬回道:“实不相瞒,上次儿臣能解决京城失窃案,多亏了那位李公子的帮助。”
    “哦?想那李公子也是个有才能智慧的人。”
    在梁景湛以为父亲答应了他的请求时,天和帝的声音又出现了,梁景湛才知道,是他再次把事情想的过于顺利了。
    “三郎要用掉一次机会吗?”
    在他武场比试赢了之后,父亲答应过他,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梁景湛本想着再攒攒的,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晋州一战中,李夏是他计划中最关键的步骤,少了这一步,日后的计划再难进行下去,等到梁添再回京城时,便是上一辈的悲剧重演之日。
    一想到这些,他也不再纠结,梁景湛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是。”
    “好,那这次机会就算用掉了。”
    下面朝臣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只听到天和帝又说了一句:“那便让李公子也陪同作战。”
    “这……这怎么行!”下面几个老臣枯瘦如柴的脸皮都皱在了一起。
    “圣人怎么就能轻易信了容王的话?李公子能力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
    “喻越节度使的人选呢?”天和帝冷声一笑,忽视了下面的质疑声,“朕看你们在这件事上的选择却是一致。”
    其他大臣的质疑声也暂时停了下去,注意力都到了节度使的人选问题上。
    林太尉首先站了出来:“臣认为喻越节度使还是派容王殿下妥当,容王殿下名声在外,到了喻越几州也更有威望,相信殿下定能以自己的能力招抚好蛮民,为圣人解除顾虑。”
    林显一开口,其他人也一窝蜂地往前涌着站了出来,短短一会,就出来了十来个人,话音参差不齐道:
    “老臣也认为如此。”
    “臣也觉得,以容王殿下的能力足以胜任。”
    “臣……”
    天和帝俯了俯身子:“其他人呢?”
    又接二连三走出几个大臣,说的还是一样的话。
    天和帝望着座下打眼就能看到的那抹紫衣身影,见傅晏宁始终也不多说什么,便想听听他在想什么:“傅侍中认为呢?”
    没有人回应,傅晏宁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尖,像是没听见。
    梁景湛站在傅晏宁的身后,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看情况,肯定又是发呆了。
    在朝上还发什么呆。
    他拉了拉傅晏宁的衣袖,也顾不上这段日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尴尬:“傅侍中,父亲唤你……”
    其他大臣唏嘘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
    “傅侍中果然恃才放旷啊,仗着圣人的恩宠,便是连圣人的话也不放到耳朵里了!”
    林显一振衣袖,声音洪亮,没有任何顾忌,也不留任何情面地怒声斥责:“傅侍中眼中还有没有圣人。”
    傅晏宁脖颈半转了过来,梁景湛看到了乌黑官帽下的那半张脸。
    傅晏宁回头在看他。
    但只是短短一瞬,傅晏宁的脸便转了回去。
    尽管只是一瞬间,梁景湛还是从他的半张脸上看出了无尽的冷漠,由傅晏宁身上蔓延开的冷漠与无情。
    梁景湛看他应该已经回过了神,也没再多说什么,就是想说点什么话,也没折了。
    尤其是傅晏宁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他明确了傅晏宁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
    “臣也认为容王可担此大任。”
    短短几个字,像一根又一根地针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心。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字字诛心的感觉。
    天和帝确认没有听错话后,目光复杂地看了梁景湛一眼:“那三郎你……”
    他知道的,小东西就是个没心的,日后也不知道会有哪个姑娘会入得了他的眼。
    既然明明都知道傅晏宁的回答了,那他方才到底又在一直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挽留和不舍吗?
    梁景湛理了理心情,慢慢走出队列,每走一步,脸上的无奈酸涩都会一点点地被做出来的乖巧的笑容所取代。
    他挂着像面具一样的笑脸挪到了队列中,慢慢踏上殿中铺的地毯:“多谢各位同僚信任,也多谢父亲的栽培,儿臣愿意受命喻越节度使,解决父亲后顾之忧,儿……”
    梁景湛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说不下去,他余光里一眼就瞥到了他的身影,像盛在池里的满塘星光,闪着他的眼睛,直直钻进了心里,成为无可取代的美景。
    “儿臣也不会辜负父亲与诸位同僚对我的期望。”
    梁景湛说完之后,还是松了口气,像是身子刚从酷刑中得到解放。
    他从未想过原来说句话也可以这么艰难,一字一句都像从喉间一点点地挤出来。
    明明……分明是他早就自愿选择了这条路,别人再怎么说服圣人让他离开京城都没关系,但亲耳听到傅晏宁也这么说,他难免控制不住情绪。
    嘴里真像吃了黄连,口涩涩地。
    日子反反复复过了好几天了。
    他每日里都过得没什么区别。
    从中书省出来后,他总会和同僚喝点酒,回来后,长清师父会来找他,教他剑法和傀儡术。
    自凉亭那晚后,他也再没和傅晏宁好好说过话了,唯一说过的一句话也是在朝堂上那会。
    傅晏宁从不会主动找他说话,就算是在中书省里交接任务的时候,傅晏宁也不多说什么。
    而他有必须要说的话时,也会叫来其他人转达给傅晏宁。
    即便在路上看见了,傅晏宁对他也是和以前一样的视而不见。
    他们就这样面对着对方,算是无声的默契。
    虽然偶尔在他手腕酸麻舒展筋骨时,抬头一看到对面的傅晏宁,即使只一眼,他的内心还会和以往一样,掀起了层层浪涛,可他总要提醒自己,一定要装作毫无波澜。
    说来,他对傅晏宁纠缠太多了。
    傅晏宁值得更好的人陪伴,一直以往,他都是按自己的想法来,也从未问过傅晏宁到底怎么想的,只是自作多情地以为傅晏宁对他与他对傅晏宁的心情相同。
    但这一月里,要说唯一值得庆贺的事,就是他的傀儡术了。
    这段日子里,他已经练到可以简单掌控死物的地步了,长清师父也经常感叹说:“至阳之体,学东西就是不一样。”
    他出任喻越节度使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二日,也就是刚好参加完萧魏升的婚宴的第二日就走。
    所以他更要在剩余仅有的日子里努力地练好傀儡术和逍遥心法。
    萧魏升当时听到他定的日子后,难得地一日里都没再皱过眉头。
    他的病也越发地无常了,之前还有规律可循,可到如今,三天两头发作一次,有时候闹得凶了,一天就发作两次。
    好的一点是,他感觉不到痛,也不知道那蛇蛊在他肚子里时是什么感觉,只是一个劲地吐血。
    每次吐血的时候,梁景湛就想到了傅晏宁,又想看见他,又害怕他再次为自己受伤。
    虽然傅晏宁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另有目的,可他还是不肯信。
    傅晏宁最爱说假话了,但若是偶尔有一句真话,梁景湛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分辨得出来。
    一切便还是权当做真话来想吧,如此受到的失落感也总比一直当做假话,自以为是地认为傅晏宁也有意于他少得多,该面对的总是逃不掉了。
    梁景湛缓缓从榻上坐起来,白闻和长清师父都在他榻前。
    两人目光都紧紧望着他,好像怕下一刻就看不见他了一样,哀怨中还带着心疼。
    梁景湛被他们同情的目光看得倒有些不知所措,他笑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像被人生生用手扯开了般:“师父,白闻,你们都哭丧着脸做什么?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啊。”
    白闻跪在榻前,一点点试探性地碰着他的手背,稍微一摸,就能摸到硬硬的骨节,手腕上的小块骨节也突出地更严重了。
    白闻毫不夸张地感觉到那骨头随时会破开皮肉,露出森白的骨皮出来:“白闻知道殿下因为身中蛊毒,稍微吃一点东西就会吐血,自那以后,殿下也不吃不喝很多日了,身子益是越来地消瘦了。”
    白闻举了举手中提的一包东西,特别在他面前绕了一圈,故意放出糯米糕点的香气的诱惑着他,“今日白闻买了殿下爱吃的芙蓉糕,殿下尝尝吧。”
    若是以往,还不等白闻带回来,他自己就去了,但最近几日,他吃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就是看着食物,都没有一点食欲来。
    梁景湛不想明摆着拒绝白闻的好意,让他和师父生忧,他又扯着难熬的笑:“今日可是萧大尹的大喜之日,我当然不能迟到,糕点就放在这里吧,我回来再吃。”
    白闻不知如何是好,无助地看了看长清。
    长清顺着他的意:“殿下不想吃,你就放下吧。”
    白闻也没了办法,泄了气般地把糕点放到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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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景湛:清平是不是在骗我……他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他是不是为了别人在利用我……
    傅晏宁:殿下别乱想!
    就是想让萧当助攻啦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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