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这不太omega的omega体质倒是也有点儿好处。
    由于激素水平低,他大着肚子那会儿没出现什么强烈的孕期反应;生完小熊宝宝也没有什么不适感,当天那股痛劲儿过去就活蹦乱跳地下床了,还嚷嚷着说要吃麻辣小龙虾,被白艾泽瞪了一眼后才悻悻地改口说要不十三香的也行。
    产后第十二天,尚楚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在私人医院住的是个豪华套间,有厨房有客厅,和个小公寓差不了多少,尚楚趁着白艾泽在里间开视频会议,把白知景丢给两位爷爷抱着,自己一个人悄摸摸溜下楼放风。
    白艾泽每天傍晚倒是也会带着尚楚到一楼花园散散步,不过白sir遛他比遛狗还不如,新阳家里那两狗子到了没人的小公园还能撒开腿跑几步,白艾泽管他就和管地下特务似的,就差没拿条铁锁链系他脖子上,尚楚步子迈大了不行,走太快了不行,出汗了脱衣服不行,见着小野猫想上去摸两把也不行,坐长椅上休息翘二郎腿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尚楚有时候气急了,实在忍不住就对着白艾泽“你他妈的”、“操|你大爷”、“滚你妈的蛋”一通乱骂,骂完了还要被扣零花钱,属实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沐浴到了自由的阳光,尚楚瞬间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感,要不是他腿废了,当场就能撒欢跑个一万米不带喘气儿的。他到小超市买了包辣条,出来遇着个穿着蓝白病号服、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二三岁。
    他过去问小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找不着自己在哪栋楼了,小姑娘和他说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心里害怕。
    尚楚冲他眨了眨眼,把辣条送给小姑娘,说这有什么可害怕的,眼睛一闭一睁不就完事儿了!
    小姑娘看了他几眼,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白艾泽开完会出来,迅速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白书记在小厨房冲奶粉,付叔叔抱着小知景在窗边晒太阳。
    床上没人,沙发上没人。
    “尚楚呢?”白艾泽问。
    付叔叔正拿着个拨浪鼓逗小知景,随口应了一声:“上厕所去了吧......宝宝看这儿,摇个头给爷爷看看......”
    白艾泽直觉不太对劲,尚楚在房里常穿的那双拖鞋在床边放着,反倒是下楼散步才穿的棉鞋不见了。
    厕所门关着,敲了两下没人应,他把门推开,里边还是没人。
    白艾泽瞬间心头一沉。
    “不在里面啊?”付叔叔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一点也不惊讶,笑着说,“艾泽,你每天都这么把人关着,换作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小楚呢?”
    “他不一样,他......”
    白艾泽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抬手捏了捏眉心,扶额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太一样,十多年前我在首警第一回见到他,我就看出这孩子不太一样,那双眼睛太倔了,”白书记拿着奶瓶从小厨房出来,淡淡道,“艾泽,这个你是最清楚的。”
    白艾泽确实最清楚。
    尚楚没那么脆弱,没那么易碎,尚楚是不能关在笼子里饲养的小豹子。
    年少时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要怎么去爱一只豹子,他强迫自己打开铁笼,让尚楚一个人去刮风、去淋雨、去接受催折、去成长,然而尚楚从三层甲板跳下的那一夜成了他的噩梦,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当初如果他自私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把尚楚按在他眼皮底下,没有让他带队出那趟外勤......
    这种难以启齿的念头不止一次出现在白艾泽脑海里。
    每个阴雨天,尚楚都会被腿上的旧疾折磨,他不愿意打止疼针吃止疼药,只能硬生生咬牙扛下来,白艾泽抱着他一遍遍喊他名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当年怎么就同意让他去了呢?
    明明知道有多危险,怎么就同意了呢?
    凭尚楚的能力,带队上一线无可厚非,他也确实出色完成了那次任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护住关键证人和决定性证据,那起走|私大案不会侦破的如此顺利。作为总指挥,白艾泽的决断诚然非常正确。然而作为一个alpha,白艾泽只想要他的omega无病无灾、安安稳稳地在他身边度过这一生。
    加上尚楚怀孕六个月时那一场排异反应,白艾泽对待尚楚更是如履薄冰,只要是超过半天没有亲眼见到尚楚就惴惴不安,他在家里安了监控,随时随地都要确认尚楚的安全;尚楚到首都住院后,他也常因为公务必须外出,因此甚至在病房里也放上了实时监控。
    那个小小的黑色探头就摆在正对床头的电视柜上,尚楚没有不同意,蹲在小探头前傻呵呵地摆了摆手,问白艾泽说:“安了这个你就能在手机上看到我了?”
    白艾泽点头“嗯”了一声,又担心尚楚心里别扭,解释说:“阿楚,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尚楚满不在乎地摇摇手,“你没有监视我,你就是不放心嘛,没事儿,那就放着呗,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打开手机看两眼,挺好的。”
    白艾泽只是不放心,他太不放心了。
    这几天尚楚经常和小知景看一个叫做机器猫的动画片,里头有个能把人变大变小的机器,白艾泽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他用机器把尚楚变小了,就手掌那么大一点儿,白艾泽把变小的尚楚放在贴近心口的口袋里装着,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然后梦境骤然变色,白艾泽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大声喊着尚楚的名字,穿过那片浓郁的黑雾,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轮,三层甲板上站着一个人,身形瘦削,一条腿往下滴着血。
    白艾泽心脏猛地一跳,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从三层一跃而下,“砰”一声跌落在他脚边——
    然后白艾泽就惊醒了,醒来看见尚楚白皙的侧脸,他睡得很安稳,乌黑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是平时罕见的沉静。
    白艾泽心跳的很厉害,这个反复出现的噩梦太过真实,以致于他总是把眼前真实的幸福和混乱的梦魇相混肴,他指尖都在颤抖,伸出手探了探尚楚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指节上的一刻,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膛里,闭眼长舒了一口气。
    大床边的小床里,小知景睡得正香,白艾泽给小宝贝翻了个身,又窝好小棉被边边,接着躺进被子里,把尚楚紧紧搂进怀里。
    尚楚似乎是察觉到了白艾泽的小动作,嘟囔着说了声“烦”,白艾泽垂颈亲亲他的鼻尖,他嗫嚅着说了句什么,在白艾泽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白艾泽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放心不下尚楚。
    他素来不是个情感过于充沛的人,他家庭环境特殊,从小到大长期见不到母亲,和父亲的相处时间也极少,大哥成家后也自然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小蜜桃身上。
    爸爸和付叔叔很好,白御和叶粟也很好,白艾泽一直以来都在别人的幸福里充当旁观者的角色。
    唯独尚楚是属于他的,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他把这么多年来无处安放的炽热情感全部倾注在尚楚身上,他不能承受尚楚出现哪怕一点点的风险。
    因为尚楚就是他心之所向的快乐。
    小知景看到了爸爸,吧唧了两下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拨浪鼓也不玩了,伸出胳膊要白艾泽抱。
    白艾泽牵着他短短胖胖的小指头,小幅度地晃了一晃,轻声问:“混账爸爸去哪里玩了,小景知道吗?”
    小知景是个见了人就乐的小傻冒,学着拨浪鼓的样子边摇头边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一只手抓着白艾泽的指头不放,另一只胳膊胡乱在窗玻璃上拍了拍,嘴里头“啊吧啊吧”地喊着。
    白艾泽往窗外看了一眼,正正好看见尚楚沿着林荫小道往这边走,边上跟了个小女孩,尚楚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小女孩用力点点头,攥着拳头跑开了。
    小知景看见混账爸爸在楼底下,小巴掌拍了拍窗户,又转头看了看白艾泽。
    白艾泽亲了亲他头上戴着的那顶小绒帽,笑着说:“嗯,我也看到了。”
    楼下的尚楚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看见白艾泽抱着小知景站在落地窗边。
    小家伙头上戴的那顶黄帽子是叶粟送的,边上挂着两个毛绒绒的毛线球,小家伙动一动脑袋,小球就跟着晃一晃。
    尚楚对白艾泽挥了挥手,又给他抛了个飞吻,白艾泽笑着摇了摇头;尚楚接着往左边歪了一下头,小知景也跟着转了转脖子,尚楚又拍了拍掌心,小知景开心地抬了抬胳膊,嘴里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尚楚忍俊不禁,恰好有一片梧桐叶掉在了他肩膀上,他收好那片叶子,打算回去逗逗他的小熊宝宝。
    白艾泽抿了抿嘴唇,把小知景放到付叔叔怀里,说了一句“他忘记戴围巾了”,转身就往门外跑。
    付世恒对着窗外灿金色的阳光眯了眯眼:“这天气,戴什么围巾啊......”
    尚楚重获新生还没到半小时,就被白艾泽重新逮回了窝里。
    晚上,尚楚做完常规检查,在床上看动画片,白知景小朋友坐在他怀里,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上的叮当猫。
    “儿子,别看了,咱俩打扑克呗。”尚楚颠了颠大腿。
    小知景看电视的时候很专心,压根不理会他。
    “啧!”尚楚闲着没事干,架着小知景的胳肢窝,把他翻了个面儿,看着小家伙的脸说,“甭看了,你看得懂么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看不懂就别看,可不许不懂装懂,听见没?”
    小知景不知道眼前的叮当猫怎么就变成混账爸爸了,很着急地挥了挥小胳膊,但他现在还不会自己转身,小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尚楚腿上。
    小家伙穿着棉衣棉裤,整个人就是圆滚滚的一团,和个肉圆子似的,尚楚被自己儿子这蠢样逗乐了,抓住他穿着棉袜的脚丫子,手指头在脚心轻轻挠了挠:“你说你这傻样儿,究竟随的谁啊?我小时候可不这样,我一出生就知道上街打架了,你行吗?”
    小知景扭了扭屁股,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白艾泽洗完澡出来,见着尚楚又在欺负小家伙,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说:“尚警官,上次给你买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你看了吗?”
    尚楚撇了撇嘴:“不看,我就爱虐待我儿子,你管得着么你?”
    他说着又挠了挠小知景脚心,小家伙乐乐呵呵的,拍着小胳膊笑。
    白艾泽把小知景抱起来,指头点了点小家伙鼻尖:“这么傻,活该被欺负。”
    “铁定是随你呗!”尚楚说,“我反正打小就聪明!”
    “嗯,”白艾泽沉吟片刻,接着说,“还是随你好。”
    他也希望小知景像尚楚,要挺拔,要坚韧,要有好的人缘,看待这个世界要永远保有难能可贵的天真。
    尚楚先是一愣,然后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大言不惭道:“那当然了,我又帅又牛|逼!”
    小知景没过多久就困了,趴在白艾泽肩膀上睡了过去,白艾泽把小家伙放到他的小床上,给他掖好被角,盯着他看了会儿,俯身亲了亲小家伙嫩生生的脸蛋。
    “白sir,你可没这么深情款款地亲过我啊?”尚楚哼了一声,又对白艾泽勾了勾手掌,“过来,亲一个。”
    白艾泽摇了摇头,笑着说:“你要是有知景这么乖就好了。”
    “靠!”尚楚笑骂了一声,“我怎么就不乖了我?”
    白艾泽眉毛一挑。
    尚楚手脚并用地挪到白艾泽身边,抱着他一只胳膊:“小白,我最乖了,我是最听你的话的。”
    “今天乱跑的是谁?”白艾泽问他。
    “谁啊?”尚楚装傻,指着一边的小床说,“是不是这小子?明儿我揍他一顿他就不敢了。”
    “装。”白艾泽反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尚楚嘿嘿笑了两声,厚着脸皮在白艾泽侧脸亲了一口。
    白艾泽被亲了一脸口水,很嫌弃地皱了皱眉,尚楚仰头一口咬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不许嫌!白知景那小口水怪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
    “好好好,”白艾泽揽住他的腰,“不嫌。”
    尚楚乐了,跨坐在白艾泽腰上,捧着他的脸胡乱亲了一通,又圈着白艾泽脖子,下巴枕着他肩膀,乖顺地说:“小白,我没有乱跑,我只是想走一走。”
    白艾泽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故意没告诉你的,”尚楚笑了两声,“小白,小熊宝宝已经平安出生了,我也很好、很健康。”
    “我知道,”白艾泽手掌摩挲着尚楚后脑,“阿楚,谢谢你平安,谢谢你很好、很健康。”
    “我不会再出事的,”尚楚说,“小白,我保证,我这么舍不得你,我不会有事的。”
    白艾泽偏头亲了亲他微凉的耳垂。
    那天之后,白艾泽不再时时刻刻盯着尚楚。
    尚楚自由了不少,有事没事就下去溜达几圈,他问了梁主任自己能不能出院,梁主任欲言又止地说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白sir不让啊!
    尚楚摆了摆手,心说不让就不让吧,这点小事就由着白艾泽算了。
    一切有关尚楚身体健康的事情,白艾泽一向是小心在意的过了头,还是要尚楚在医院继续观察。
    虽然尚楚心里边不太乐意,觉着自个儿现在这体格健硕的能打十个二十个歹徒,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一向很听白艾泽的话,只要能让白艾泽安心,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尚警官又在vip病房窝了一个多月,首警菁英班的筹备工作也已经进入尾声,就等着过段日子把招募通知发给全国各个高中,等待报名选拔。
    就在尚楚终于获准出院的那一天,白知景小朋友出了点儿意外。
    那天尚楚在床上和小家伙推手玩儿,小知景很喜欢这个游戏,兴奋地嗷嗷叫个不停,小脑袋往后一倒,软趴趴地躺在了棉被上。
    小东西傻不愣登的,把他抱起来他又是一副乐乐呵呵的傻样儿,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小知景倒下去之后嗷呜一声哭了出来,嗓门洪亮,把尚楚吓了一跳。
    知景很少这么哭,他就算饿了尿了也只是哼唧几声,尚楚把手伸到他后脑一摸,果然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拨浪鼓。
    原来是被小皮鼓磕着脑袋了。
    尚楚把小家伙抱起来哄了几声,没有太在意,小知景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厚帽子,轻轻一磕磕不出什么伤。
    但知景愣是哭的停不住,脸颊都哭红了,五官皱成一团,小身板抽抽嗒嗒。
    尚楚吓坏了,心说不会磕出个什么好歹吧,立即叫了医生来,又给白艾泽发了条消息。
    白书记和付叔叔知道后也立刻赶到了医院,几个人急得团团转,最后检查结果显示什么事也没有。
    白知景又是一副只知道傻乐的样子,见了爷爷就抬起胳膊要抱,黏糊劲儿就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尚楚傻眼了,刚才还哭的天崩地裂,怎么转脸就咯咯笑上了?
    白艾泽也不太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在医院多住几天。
    就这么几天,尚楚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白知景小朋友突然变得爱哭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家伙动不动就哭,小拳头打到了茶几要哭,小短腿踹着了床脚要哭,被个小玩具轻轻砸了一下要哭,啃自个儿脚丫子也能把自己啃哭,关键是他每回一哭就是撕心裂肺的,活像是要背过气似的,楼下住了个骨折的小宝宝也没哭成白知景这模样。
    把白知景拎去做检查吧,又查不出个什么玩意儿,小家伙除了体重偏轻,其他地方都正常的很,验屎验尿都验不出什么来,丁点毛病都没有。
    尚楚都要被整精分了,揪着白知景的后衣领,严肃地问:“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整我呢?”
    小知景就知道笑,小胳膊乱舞一通,胳膊肘“啪”地打到墙上,紧接着嘴巴一瘪——
    尚楚立即揪着他的嘴唇:“祖宗,求你了,别哭了!”
    “嗷呜呜呜呜——”
    “白艾泽!”尚楚冲着里屋一声大吼,“把你儿子拎走!老子不养了!”
    白知景爱哭归爱哭,但黏人也还是黏人,只要有人抱着哄哄,他哭的时间就短些。
    “我就说他是故意的!”尚楚愤愤地捶了捶床,“这小子就是要人抱他!”
    白艾泽抱着小家伙在房里走了几圈,小家伙刚刚咬手指头玩儿,咬着咬着就把自己咬哭了,白艾泽抱着哄了会儿他就安生了,乖乖地躺在爸爸的臂弯里吐口水泡泡。
    “啧啧啧,你看他这黏糊糊的劲儿!”尚楚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这么能撒娇,长大了还了得?”
    “挺好,会撒娇招人疼。”
    白艾泽低下头,拿鼻尖蹭了蹭知景的脸蛋,小家伙被逗乐了,一边蹬腿一边咯吱咯吱地笑。
    “好什么好啊,”尚楚撇了撇嘴,“那得多娘啊!要是个omega吧也就算了,他要是个alpha,那完蛋了!”
    “你小时候估计也这样。”白艾泽看着尚楚,笑了笑说。
    “滚蛋!”尚楚摆摆手,又说,“我生的是个儿子吧?真带把儿吧?怎么瞧着和个小姑娘似的?”
    白艾泽把知景放到床上,小家伙吧唧吧唧嘴,胳膊一挥打着了床头放的一本书。
    尚楚捂着耳朵落荒而逃,躲进厕所“啪”一声关上了门。
    白艾泽:“......”
    白知景瘪了瘪嘴:“呜呜呜......”
    白艾泽认命地把小家伙抱起来,亲亲他的胳膊,又亲亲他的鼻尖:“小景乖,乖乖的......”
    小家伙缩在爸爸怀里,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掉眼泪,看着委屈的不行。
    又是观察了一个来月,能做的检查都做了,白知景确实没毛病,健康的很。
    几个儿科专家最后得出结论,白知景小朋友之所以这么能哭,纯粹是因为太有活力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怕疼?”尚楚嘴角抽了抽,“还能这样的?”
    所以白知景有时候啃脚丫子啃着啃着就哭了,纯属把自个儿啃疼了?
    白艾泽听到这个答案也是一脸无奈。
    专家们实在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小宝宝刚出生那段时间神经还没发育完全,疼痛传输慢,所以那会儿白知景不知道疼就不怎么哭;现在小家伙知道疼了,痛觉神经比一般小宝宝要敏感,轻轻一磕痛的厉害,就只好哭了。
    尚楚挠了挠脑袋,问白艾泽:“你怕不怕疼啊?”
    白艾泽摇头。
    尚楚又嘟囔说:“我也不怕啊,你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怕疼呢?我|操!那往后我就不能教他打架了?”
    他想到这茬就发愁,小男生不会打架可不行,但白知景这啃脚丫子都能啃哭的熊样,别说出去约架了,估摸着走路上摔一跤都能把自个儿摔个半死——疼死的。
    白艾泽见尚楚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好笑,尚楚见他一笑就更来气,捶了白艾泽一拳说:“你还笑还笑!赶紧回去祈祷这倒霉玩意儿千万别是个alpha!”
    “挺好的。”白艾泽说。
    “什么挺好的?”尚楚问。
    “怕疼,”白艾泽淡淡道,“挺好的。”
    “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尚楚嗤了他一声,“滚滚滚!”
    白艾泽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似的。
    尚楚说他自己不怕疼,因为他咬牙硬扛下了很多很多疼痛,他早就习惯了。
    好在知景不是。
    他们的小熊宝宝怕疼,疼了就要哭,哭了就要人抱,挺好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尚楚有多么能够忍受疼痛,知景就有多么怕疼。
    “想什么呢?”尚楚见白艾泽笑着不说话,扯了扯他的衣角。
    “没什么,”白艾泽牵住尚楚的手,“只是在想如果你也怕疼就好了。”
    尚楚一怔,片刻后紧紧回握住白艾泽,和他十指相扣:“我怕的啊,本来不怕,遇着你之后就怕了。”
    他现在也觉得挺好的。
    尚楚直到遇见了白艾泽,才有了怕疼的资格。
    知景比他幸运,挺好的。
    白艾泽由于工作调动需要常驻首都,尚楚也因为菁英班被调动来了首都。俩人回新阳交接工作,刑侦队一群大老爷们成天围着小知景转,好在知景是个不怕生的个性,见了谁都亲亲热热的,有人抱着他就开心,成天到晚乐乐呵呵的,偶尔磕着碰着了就嗷嗷几声。
    尚楚现在已经习惯了白知景这臭德性,小东西一哭他也不搭理,就把小家伙放床上让他自个儿哭去,知景哭够了就咿咿呀呀地喊,伸着小胳膊要他抱。
    “小黏人精,”尚楚最近都这么喊他,“你说你这黏糊糊的劲儿,要是哪天来个坏人把你抱走了,你是不是也冲人家傻乐啊?”
    知景被人抱着就乐了,趴在尚楚怀里咬手指头,尚楚见他这傻样儿心都软成一滩了,拍拍他的屁股,没好气地说:“别吃手了,一会儿又把自个儿咬哭了,我可不管你啊......”
    回到首都半年后,东城分局有位缉|毒警叫应峰,在缅甸执行任务时因公殉职,很年轻,才刚满三十岁,被毒贩子肢解坠河,死后连尸首都没能够回到家乡。
    应峰的妻子半年前因病去世,家里只有一位父亲和一对年幼的儿女。
    由于身份特殊,不能公开举办追悼会,白艾泽和尚楚特地去他家中吊唁。应峰家在首都东区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灵堂布置的很简陋,黑白照片上年轻人眉目英挺。
    应爸爸才五十多岁,却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深深佝偻着背,攥着白艾泽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
    大厅里有个小少年,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站在父亲的遗照前一动不动,挺拔的像一颗松树。
    尚楚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小男孩身边,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
    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憋着一股劲儿,眼底全是血丝。
    “好好睡觉,”尚楚给应峰上了一炷香,对男孩说,“别让你爸在天上操心。”
    男孩背脊一僵,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突然对着尚楚鞠了一躬:“谢谢。”
    “谢什么。”尚楚笑了笑。
    “谢谢你来送他,”男孩声音有些颤抖,“谢谢。”
    尚楚一愣,旋即蹲下|身问:“你叫什么?”
    男孩看着父亲的照片,低声说:“应许。”
    “应许?”尚楚念了一遍,笑着说,“挺好听。”
    男孩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腰板挺得很直,好像这么站着就能让已故的父亲看到似的。
    尚楚不知道能安慰他什么,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幸运的孩子可以有很多很多时间慢慢成长,而有些不那么幸运的孩子,短短一夜之间就被迫长大了。
    就好像这个叫应许的小少年,可能前一天还在为了算术作业发愁,今天就必须在父亲的遗照前挺起身板。
    一直在摇篮车里乖乖待着的白知景突然翻了个身,尚楚把他从推车里抱出来,小知景蹬着两条腿要下地——小家伙最近会爬了,就喜欢扒在地上打滚,尚楚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他放了下来。
    小黏人精见了人就开心,见着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哥哥就更兴奋了,手脚并用地朝应许那边爬,脑门在椅子腿上碰了一下,当即嗷一声哭了出来。
    “没事儿,别搭理他,哭会儿就好了。”尚楚拍拍应许的肩。
    小家伙哭了半响还没人来抱他,委委屈屈地瘪着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愿意动弹了,脸蛋上挂着泪珠子,朝应许伸出胳膊要他抱。
    应许一愣,紧张地抿了抿嘴唇,不确定地看了尚楚一眼,尚楚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小少年自己都还没有桌面高,跪坐在小知景身边,小家伙就和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似的,一点儿也不认生,两条胳膊抱着应许脖子,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鼻涕,扭头“吧唧”亲了应许一口,糊了他满脸的口水。
    应许眼睫微微颤动,一直冰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尚楚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禁不住眼眶一热。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那么幸运的孩子,譬如应许;也有很多幸运的孩子,譬如他的知景。
    他的知景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所以有用不完的爱意,可以分给他见到的每一个人。
    如果每个不那么幸运的孩子都能遇到这样的知景就好了。
    临走之前,应许从屋子里跑出来,一只手紧紧攥成拳。
    “怎么了?”白艾泽弯腰问。
    “我......”应许抿了抿嘴唇,鼓足勇气说,“我想送弟弟一个礼物,可以吗?”
    白艾泽和尚楚对视一眼,笑着说:“当然可以。”
    应许慢慢摊开掌心,里面放着一颗牛奶糖。
    他像是有点羞于送出这么廉价的礼物,怔愣片刻后缩回手:“弟弟可能不喜欢......”
    “他不喜欢我就揍他!”
    尚楚眉毛一挑,从应许掌心接过那颗糖,轻轻放到小知景手里。
    小知景躺在摇篮小床里,握着那颗奶糖傻乎乎地笑,以为应许要抱他,伸出小胳膊挥了挥。
    “再见,”应许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知景的脸颊,又说了一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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