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到温妈妈在身后向自己跑过来,那时他还不清楚这道影子是属于谁的,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落在手臂上的雨点吸引去了,它像极了眼泪珠子,热热地烫在手臂上。于是温故知抬起头,看到了灰沉的天空掉下了更多的眼泪珠子。
    啊——原来是下雨了。
    他意识到刚才落在手臂上的温度是错觉,意识清醒了一瞬,有个黑头发的女人牵着他的手,他自己正牢牢得抓着这个女人。在温故知的视线里,无论他怎么抬头,都只见到女人伞下隐约的面孔。
    他很快就觉得脖子酸痛,并且无趣,低下头盯着黑头发的女人的高跟鞋。
    “你在看什么?”
    黑头发的女人开口,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耳旁“叮——”的一声,女人发出的声音像蛇分叉的信子,包裹着奇异的金属感。他产生了一点疑惑——这真的是女人的声音吗?即便是产生了“这是男人的声音”的想法,也毫无违和感。
    他再次抬头看过去,黑头发的女人露出了尖巧的下巴和饱满的嘴唇。
    她用了和温妈妈一样色泽艳丽的口红。
    想到温妈妈,他忽然记起身后一直在追着自己的影子。
    这时,女人抬直了手臂,肌肤惨白冰冷,像一道冰锥子,强硬地从喉口滑到胃里。她指着追过来的影子。
    他小心咽了咽口水,看着影子穿过人群,这些撑着不同奇异的伞的人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洋溢着笑容。
    影子追了过来,黑头发的女人松开了温故知的手,将他向前推进了影子的怀中。
    影子抱着他紧紧的,茫然失措的他只能待在影子湿透的怀抱中。
    “啊……”
    他轻轻叫了一声。
    “妈妈?”
    他想起来是温妈妈抱住了他。
    “你的鞋子呢?”
    “太急了,出门没有穿上而已。”
    “那你的脚都出血了。”他摸着温妈妈湿漉漉的头发,跟温妈妈说,“我们回家吧。”
    他还在想我为什么会跑出来呢?
    真是想不起来了。
    温妈妈的怀抱让他有点难受,他戳了戳温妈妈的背,想要挣脱出来,温妈妈抱紧了他,又立马松了开来。
    “回家吧。”温妈妈站起身,牵着他过了马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温妈妈回头,此时他捏着衣服的下摆,对着潮湿的衣物做了鬼脸,想要赶紧地回家洗澡。
    “妈妈!你在看什么啊!”
    温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的手牵得更紧了。
    他是走丢过的孩子。
    他们说你就跟着个人走了,最后被你妈妈追上了,然后你就回来得。
    为什么我会跟着这个人走啊?她是谁啊?
    我们怎么知道呢?
    他们摇摇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温妈妈这么容易带回了他。
    她是个女人。
    然后呢?他追问。
    他们摇摇头,只知道她是个女人。
    事情似乎从有惊无险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孩童的心理,自然有着不知艰难的无畏和天真,发育似乎让他们无从感知事情的严重性。
    大概就在不久后,温妈妈就自杀了。
    温故知醒了,他深呼了一口气,他对于梦境后的故事有一种讳莫如深的警惕和逃避,因此在触碰到这条界限时,有一股拉力让他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温故知并不想动,垂着眼缩在毯子里,他露出腿却又迫于首都乏味深凉的秋季,缩回了毯子中。
    他盯着坐在阳台前侧对着自己的奉先生,乖张地想这个老男人,一点空调的钱也不想付。
    “喂。”
    温故知喊了一声,奉先生只是微微瞥过一点眼神,将手中的烟摁灭在栏杆上,朝他走了过来。
    奉先生解下了领带,一圈一圈绕着温故知的眼睛蒙了起来。
    “奉先生?”温故知小声地问,奉先生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将手探进了毯子里,温故知连忙双手握住,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奉先生。”这次温故知是叫他。并且仔细地听着奉先生发出的声音,因为他看不见。
    温故知察觉到奉先生与自己靠近,在他的想象中,这个老男人是向前倾下了腰——他是要亲自己。
    温故知露出笑意,抬起了下巴,但是他并没有等来亲热的吻——奉先生只是克制地在他的眉心落下唇。那里是连接了心脏的,因此温故知的心脏像壳里的鸡蛋黄,小心翼翼地震动。
    有种说不清的酸楚。
    奉先生抱起了他,温故知不知道要落到何处,甚至他这么想——他会把我从二楼高高的阳台上扔下去。
    温故知不安地蜷起脚趾头,细小的风流缠着他,两只脚就并靠着。
    最终他并没有被奉先生扔下阳台,他被放在一把椅子上。
    老男人绕到了自己身前。
    温故知动了一下脑袋,他并没有弯下腰,而是就这么看着自己。
    他冷,裸露的肌肤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更是因为奉先生的闲心——颇有耐心地划过温故知的脸颊,握着脖颈,后来手心贴着胸膛里的心脏。
    他好像舍不得。
    温故知想。
    (以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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