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苏嘉言和苏谕远早早就起来了,没想到正碰上林熠然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三人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起这么早?”林熠然这句话是看着苏嘉言问的,毕竟苏谕远早起惯了,他们都知道,但是苏嘉言可一直都是他们寝室出了名的赖床选手,甚至和以前的自己有一拼,不管前一天晚上几点睡的,第二天早上只要不叫他,他准保能睡到中午饿醒,如果饿不醒,就继续睡。
    “你以为……我想啊?”苏嘉言说这话还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挂在苏谕远身上,强撑着眼皮看了林熠然一眼,说话还带着刚起床的鼻音,“要不是今天要去学校……我才不起床……困死我了……”说着,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苏谕远见了一把攥住他的手,不让他揉:“比用手揉眼睛,手那么脏,又想眼睛发炎了?洗手去。”
    “知道啦知道啦。”苏嘉言百般不愿,原本想腻歪着苏谕远让他牵着自己去,但一想想,当着林熠然的面他也不好意思,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脚拖着地,都不带抬起来的,一点点挪到了卫生间。
    看着他这幅仿佛下一秒就能再睡过去的样子,林熠然忍俊不禁,又想到他刚刚说的话,转头看向苏谕远问道:“嘉言说要去学校?去学校做什么?”
    “啊对,他后来成绩不错,直接申请留校了,边读博士边带学生。”苏谕远笑着解释道,看上去很骄傲的模样。
    林熠然有些惊讶,没想到苏嘉言也选了老师这个职业:“他以前不是挺不喜欢当老师的吗?”
    “我当时刚知道他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有点惊讶,后来他说,发现教师育人是一件挺好的事,最起码他当了老师,绝对不会容忍有宋飞那样的学生出现。”苏谕远边说着,边注意着林熠然的表情,发现在提到宋飞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林熠然确实有一瞬间的恍惚,总感觉与这个人有关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他对这个名字竟然有了一丝陌生感。
    “宋飞他,后来,怎么样了?”过去这么多年了,林熠然对他的恨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深了,甚至觉得他很可悲。被自己的父亲娇生惯养,明明是个大学生,却像个不学无术,只知道仗势欺人的小混混,这一辈子一事无成,最后还落了个那种下场,归根究底,也是上一辈人种下的恶果。
    “听说是被罗胜天收拾了一顿,虽然他不在乎你和罗子林,但他自己的脸面还是要的,宋飞那么不管不顾的报复,他觉得自己的名声差点被搞臭,自然是火冒三丈,查到宋飞的当天就把人‘请’走了。”苏谕远记起后来有一次自己偶然碰到宋飞,那个样子狼狈极了,哪还有半点当初在学校里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他好像被打断了一条腿,治疗不及时,走路一瘸一拐的了,我碰见过他一次就再没见过了,后来听说罗胜天让他离开b市有多远滚多远,就再没他消息了。”
    “那他爸呢?”林熠然记得宋世青还被判了刑,宋飞走了,他爸怎么办。
    “死了。”
    “死……死了?”他只见过宋世青一面,但印象里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个头不高,身体也不像是有什么毛病,怎么就死了呢。
    “嗯,当时他刚被判刑,公司宣布破产的时候,因为情绪激动突发脑溢血,进了急救室,虽然后来抢救过来了,但身体每况愈下,这不,都还没来得及进牢房就撒手人寰了。”
    林熠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也许就是恶人有恶报吧。
    “你们几个,快过来吃饭吧。”林婉清正好做完早饭,便出声招呼他们坐下,林熠然和苏谕远见状,连忙进厨房帮着端东西,早餐摆好后,苏嘉言也刚巧洗漱完,几步走到餐桌旁坐下,毫不客气就开始埋头吃饭,狼吞虎咽。
    林婉清嫌弃地摇摇头,再转头看看林熠然,比自己儿子文雅多了,没忍住出声道:“小言,你看看你的吃相,你再看看人家熠然,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你就不能慢点吃?”
    “我……咳咳咳……”苏嘉言急于解释,被呛了一下,开始不停咳嗽,接过苏谕远递过来的水杯猛灌了两大口,缓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我这不是一会要去学校吗?要不是想早点去留个好印象,我才不这么急呢。”
    听他这么一说,林婉清才突然想起这件事:“哦对,你是今天要去学校教一些材料是吧?瞧我这脑子,我都给忘了,我说你怎么起那么早呢。”
    苏嘉言无言以对,连头都不想点,这个女人,真的是他亲妈吗?
    几人吃完饭后,苏谕远陪着苏嘉言去学校了。林熠然昨天和安凌约好了今天见面,也准备走,婉拒了林婉清要送他的好意,打了个出租车直奔约定地点。
    到达咖啡店时,林熠然看了看表,发现自己早到了十分钟,本以为可能要等一会,没想到进去后才发现安凌也已经到了。
    “安姐。”林熠然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拉开椅子坐下,“抱歉,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安凌笑着摇摇头,“今天没什么事就早来了一会,听听音乐,喝喝咖啡,这家店环境不错。”
    林熠然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饮品单,小声道了声谢:“一杯美式,少糖少奶。”
    安凌有些惊讶,待服务生走后,便出声问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爱吃甜食的吗?怎么喝咖啡喝这么苦的?”
    “留学这几年做实验经常熬夜早起的,没精神,就得喝浓咖啡提神,慢慢的就喜欢了,味道还挺独特的。”林熠然以前确实很抵触一切苦的东西,但环境也确实能改变很多。
    咖啡上来后,林熠然轻抿了一口,他们便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安姐,我想知道,关于罗子林病症的所有事情。”只有了解了这个病具体是怎么回事,林熠然才有办法帮助他。
    “我知道你肯定想了解这件事,但是我来说的话怕说不清楚,所以我约了子林的心理医生,他现在在路上,应该一会就到了。”
    “啊,好。”林熠然点点头,这样倒也省事,不用再单独去找医生了,直接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清楚。
    “小然,谢谢你没有放弃他。”安凌看着林熠然,眼中满含笑意,还带了些感动,“他这几年,过的一点都不好,虽说终于除去了罗胜天,但他却像是迷失了方向一样。以前的他每天都活的很有目标,也很努力,可这几年,我感觉他每天都是在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虽然把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也得到了很多业内人士的认可,可是我能感觉出他一点都不快乐。”
    “我……”林熠然胸口堵着一口气,闷闷的,嗓子哽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都怪我……是我辜负了他,当初我不该……”
    “不是你的错,然然,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林熠然垂下头,用手捂了捂脸,再抬头时眼眶有些发红,看着安凌问道:“罗胜天被赶下台以后,怎么样了?是被关进去了吗?”
    “进去关了不到一个月,让里面的犯人给打成了重伤,送医院去了,虽然没死,但是瘫痪了,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神志也不怎么清楚,要么就闭着眼说胡话,要么睁开眼见了人就让人家偿命。”安凌说着罗胜天的近况时,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厌恶,好似多提他一嘴都是对自己的侮辱一般。
    当年堂堂一介商圈大佬,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同时又大快人心,毕竟罗胜天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就算让他死一万次都不够,现在只是瘫痪在床,每天还有人照顾,都有些便宜他了。
    两人说话间,林熠然余光一瞥发现远处一人朝这边径直走来,便小声问了安凌一句:“安姐,他是那个心理医生吗?”
    安凌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此时那人正好走到距离他们不到一米远。
    “医生,这边坐。”招了招手,安凌起身挪到了里面,让医生和林熠然面对面,方便他们交流。
    没想到还真是,林熠然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这个医生,原以为会是个四五十的秃顶中年人,结果他看起来竟然这么年轻,顶破天三十岁不能再多了。
    医生先是朝安凌点了点头,接着冲林熠然伸出手:“你好,我是罗子林的心理医生,我姓程。”
    “程医生你好。”礼貌的回握一下,这算是打完招呼了,林熠然迟疑了一会才开口,“程医生要点杯咖啡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爱喝咖啡。”程医生笑了笑,也没多啰嗦,直奔主题,“你就是罗子林的男朋友,是吗?”
    林熠然端咖啡杯的手顿了一下,险些洒出一些到桌子上,他很少被外人这么直截了当的点明身份,而且还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别紧张,你就当做是在和普通朋友聊天。”程医生的声音低沉厚重,很容易给人一种安全感,让人不自觉的就信任他,接着紧张的神经也会放松下来,没有那么多戒备。
    真不愧是心理医生,林熠然想着,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和罗子林的关系。
    “我常听他提起你,不过他从没说过你的名字,所以能和我说一下你叫什么吗?”
    “我叫林熠然。”
    “林熠然,好名字。”程医生手撑着下巴,笑得温文尔雅,“熠然,是取自《梦溪笔谈·异事》里面的那个‘有光熠然’吗?”
    “好像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没问过。”林熠然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怎么想过自己名字的含义。
    “北宋沈括所著《梦溪笔谈·异事》中,有这样一句话‘卢中甫家吴中,尝未明而起,墙柱之下,有光熠然,就视之,似水而动。’”程医生一开口,就给人一种博学多识的高知分子的感觉,“这个熠然,意思是闪烁的样子,用作人名,大抵是希望你的人生一直闪闪发光吧,是个好名字。”
    这还是林熠然第一次听别人解释自己的名字,没想到还有这层含义,不禁笑了笑。
    “所以,罗子林一直把你形容成他生命力的光。”冷不丁的提起,听得林熠然整个人怔住了,发呆似的盯着程医生看。
    见他如此反应,程医生也没有停顿,继续道:“一开始他对我的治疗很抵触,他怀疑我的意图。因为你知道,他的这个病特别容易生疑,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住的,所以我问他什么他都拒绝回答,后来差点逼得我想催眠他了,但直到我提到一个话题……”
    “什么话题?”林熠然的直觉告诉他,肯定和自己有关。
    “那个话题是,‘你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程医生仔细的观察着林熠然,不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自然也发现他眼睫毛开始不规律的抖动,像是陷入了紧张情绪中。
    “最宝贵的财富?”而林熠然此时也确实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他觉得,很大几率是自己,可又不好意思直说,怕真的说错了就尴尬了。
    “嗯,你知道,他觉得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程医生看着他不自信的眼神,出声引导他,“就是你心里的那个答案,说出来。”
    “……是我……吗?”
    “没错,就是你。”程医生点点头,“不过,罗子林一直都是用的‘他’来代替的你,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后来旁敲侧击才问出来,原来是个男生。”
    “那他,是怎么和你,形容我的……?”林熠然突然有些害怕听到罗子林对自己的看法,他真的怕罗子林对自己产生过怨念。
    “你放心,他从来没恨过你,这几年来,他在我这里接受治疗,最惦念的就是你。”程医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出声安慰着,然而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他虽没恨过,却怨过。”
    “……我,我不是故意抛下他的……我……”
    “你错了,他不是怨你抛下他,他是怨你不信他,出了事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而是选择了自己扛,这在他的认知里,就是你不够爱他信任他。”
    “可我没有……”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偏执型人格障碍,导致很多问题他自己根本想不通,就容易钻进死胡同,再加上敏感多疑,还有当时你不辞而别与他童年时的一些糟糕经历不谋而合,这就造成了他开始怀疑你的感情。虽然他还爱着你,但他又害怕迈出那一步,他担心自己被利用,也害怕自己再被抛弃伤害,所以选择用逃避来保护自己。”
    “那我该怎么做……”林熠然听得一阵心疼,没想到自己让罗子林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你要慢慢让他重新信任你,接纳你,放下对你的怀疑和戒备,并且帮助他积极配合我的治疗,之前他虽然接受治疗,但心里还是抵触的,导致治疗效果并不理想,这就需要你来开导他了。”
    “好,我努力。”林熠然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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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子林,对于你来说,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是他。”
    “他?他是谁?”
    “他是救我上岸的人,是照进我黑暗人生中的第一缕阳光,是我逆着人群都要追逐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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