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慕容兴的眸子暗了暗随即挑起嘴角,“康州王那边我也已经知会了。”
    靳布稍稍心安了些,道:“如果你在金陵生活的不如意,可以一起过去的,祭台上的事情一旦被人发现,你也脱离不了干系。”
    “慕容一家虽被削了爵位收了兵权,可他们毕竟还在金陵生活,我……”慕容兴苦涩的笑笑,毕竟慕容的姓氏他无法选择,生在这个家族就要与家族荣辱与共,“好在陛下还是留了一个文职给我,让我可以养家糊口。”
    身边的女子端来装有药水和纱布的托盘,按照靳布教的步骤为她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靳布看着女子低头认真的模样,抿着唇瞪了慕容兴一眼:“还有你,凌敏敏,你们二人居然瞒了我这样久!”
    慕容兴不服气地回嘴:“谁让你欺骗了我这样久,还一直欺负我来着,我俩反击一下也让你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
    靳布被堵得无话可说,凌敏敏低低地笑出声。
    “当时少将军给我说的时候我也是很犹豫的,直到这次他将你本人从庵里背出来,摆到我面前,我仔细判断了好久才敢将心底的猜疑肯定下来。”
    慕容兴斜了靳布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难怪当初在军营里的时候要蒙着半张脸,原来是怕我给认出来!”
    “二少爷,前厅有人找您。”下人隔着院门通报着,慕容兴转身走了出去。
    路过靳布身边时看了一眼她腿上的伤口,轻啐一声:“就这模样还神医呢,自己的腿烧伤这么久都还是这样鬼样子!也不知往日的医术去了哪里,都被一把火烧尽了吗!”
    “小心你等会儿喝下的茶水!里面必有我给你下的穿肠毒药!”靳布无语别过头,她完全跟慕容兴正常交流不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云朵时说话间也微微透露着客气,只打知道她就是靳布后,恨不得每一句话都把她给噎死在当场。
    凌敏敏看着慕容兴远去的背影,温婉一笑,手上小心地系好纱布。
    “好了。”她放下手,嘴角舒展出一抹笑意。
    抬头时正对上靳布的目光,靳布一愣,这才发现她刚刚一直盯着凌敏敏,甚是无礼。
    “咳咳。”靳布轻咳一声,“所以你现在是与慕容兴处对象吗。”
    她并没有听说慕容兴成亲的消息。
    凌敏敏微微一顿,略带迟疑出声:“阿布,他……少将军他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他喜欢的不是我,是云朵,是那个在军营里救他的云朵。”靳布苦笑,“我与他见得第一面开始就十分不对付,那时我还是假小子的时候就差点因他丢了命,后来还骗了他好久。”
    “对于‘靳布’这个人来讲,慕容兴是极其讨厌的,甚至恨不得将‘靳布’咬死的,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靳布展颜笑笑:“只是他现在还分不清自己对云朵和靳布的感情,把这二者混淆在一起了而已。”
    凌敏敏垂下眼睑:“当年原本我们一家人带着那笔赃银准备远走高飞,谁知第二天便被慕容正给抓住了,父亲死后慕容正并没有按照与父亲的约定善待我们一家人,反而直接让我们一家人入了奴籍,若非二少爷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已不在世间了。”
    “可是你知道二少爷为何要救我吗,那时靳府被抄家你被砍头的消息刚传到前线,二少爷便让人将我接到了军营,他质问我,是不是我透露的你的消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知晓二少爷的心思,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我问二少爷为何要见你,要留你性命,他说,他中了你的毒,解药只服用了一个疗程,如果不继续服解药过段时日会死的。”
    靳布目光微滞,笑出声:“当年我为了逼他隐瞒我的身份,骗他的,实际上我并没有给他下任何毒。”
    凌敏敏瞟了她一眼,继续平静道:“后来,二少爷身体无恙活的非常好,可他有时却会喃喃自语‘怎么会没中毒呢’,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在想你,或许你没有给他下真正的毒,但已经成为一味毒药住进了他的心里。”
    “还有,你当真当初在军营时他没有认出你吗,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认出来,可是后来康州王的反应,让他明白云朵神医就是靳布,所以你以为他向你说的娶你入门是假的吗?”
    靳布干干笑着,之前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从她进入尼姑庵后她是有所察觉的,所以每次慕容兴过来探望她的时候,她都会要求付给他银票,以取得自己内心的安慰。
    凌敏敏抬起手,泪光盈盈道:“阿布,我与二少爷什么都没发生,这些年我不过是他的近身奴婢罢了。”
    靳布伸手握住凌敏敏的手:“敏敏,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呢,让我明白他的心意让我感动,让我留下来?”
    她摇摇头郑重道:“从始至终我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爱的人是谁,感动并不是爱。如果你喜欢慕容兴,你大可自己表达心意,不用想着为他好,想让他得到幸福这样的鬼话来劝说自己大度。”
    “现在一切都已恢复平静,我只等腿上的伤好透后就去往康州,和自己的孩子夫君待在一起。这对我来讲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凌敏敏低头落下泪来:“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爹,或许你早与康州王生活在一起了,也不用经历这么多波折……”
    “我爹是罪有应得,我…当时也是帮凶,毕竟也真真切切的骗了你。”靳布轻声安慰着。
    门口,一直未离开的慕容兴眸中灰暗,终是将门掩住,打扇走了出去。
    罢了,罢了,她的心思是自己早已明白的事情,为何还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死心的试探呢。
    两个月后,靳布能自己走动的时候便让慕容兴寻了马车,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前往康州。
    这次康州独立几乎没有发生什么正面冲突,一来是因为楚修然在康州两年管理康州时采用的课税政策极其利民,百姓对这位康州王极其爱戴。
    听说康州准备独立出大夏后几乎全部百姓都鼎力支持。
    并且在听闻要可能要与大夏开战后百姓亦没有退缩,家里有年轻劳动力的男子皆争相入征,可以达到全民皆兵的地步,这也是楚萧澈没有与康州开战的原因之一。
    一旦开战,康州绝对是块难啃的骨头,若真举大夏全国之力来对抗未免劳民伤财。
    除却在康州和大夏相邻的关隘费了些周章外,一路上还算畅通无阻。
    一年多来心心念念的地方就在眼前,靳布反倒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滋味来。
    路途中在客栈休息时照铜镜都觉得这两年的费心劳神让自己苍老了不少,甚至在梦中还梦见自己生出了白发。
    为此,在马车进入康州地界后,靳布找了各种理由放慢行程,每天晚上躲在客栈做护肤美容。
    邱佳思不在身边,她手边连高效救急的面膜都没有,只能每日用土方法贴黄瓜片,用淘米水洗脸。
    看来女为悦己者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想她在未央宫时手边什么都不缺,却多年不曾给自己扑一层粉,换一套衣,将懒女人政策贯彻到底。
    而今却处处不满意,洗澡时脱了衣服看见小腹上的疤痕又急忙掏出祛疤痕的膏药来涂。
    但路途再长,耽误的时间再久也总有要抵达的那天。
    康州城内,靳布站在客栈楼台远远地看着康州王府,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道:“别着急,别着急,先去探探路。”
    晚间,一阵风吹来令人神清气爽。
    现在的康州城既为原来的阳内,在楚修然的政策下,这两年康州城成为康州的城市中心,百姓和乐,经济发达。
    晚间还有热热闹闹的夜市。
    靳布看着客栈面前的长街明如白昼,忍不住揣了几锭银子下去逛逛。
    “老板今日为何这般热闹。”靳布坐在馄饨摊前看着过往的行人问道。
    老板将馄饨碗端到她面前,笑道:“姑娘是外乡人吧,今日是七夕,在康州七夕是个大日子,官府在这一日会取消宵禁的。”
    七夕?
    靳布微微一滞,这个节日真是熟悉,没记错的话,她上一个过七夕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和楚修然在未央宫过的。
    当时他们二人冷战了许久,借着七夕的借口和好,而后她便顺势实行了自己的计划。
    “你们康州王倒是个雅趣的人,这种年轻男女相会的日子还要特地拎出来过。”靳布随口道。
    那老板脸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对啊,咱们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很好,因此也希望康州地区内所有的人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妃……”靳布的脑子没转过来,“好看吗。”
    这两年间她只过来过一次,就是混在程老夫人随从里的那次。
    可她并没有听说康州王府中有王妃啊。
    难道说程墨竹被扶正了?
    “这倒没人看到过,虽说咱们王爷平易近人,经常带着小世子出来溜达,可王妃好像从来没有露过面,咱们都说王妃太漂亮了所以咱们王爷特地藏起来不给咱们看呢。”
    老板说着嘿嘿笑着补充道:“若非是个大美人,也不能将咱们王爷吃得死死的。”
    “咳咳”靳布被馄饨汤呛了一下。
    看来楚修然在康州地界的口碑很不错,百姓谈论起来丝毫不惧,言论挺自由的。
    付了钱靳布又在夜市的小摊上转悠了起来,不过今日不亏是七夕,几乎路上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倒显得她一个女子有些形单影只。
    没走几步她便被一个卖小孩儿玩具的小摊吸引住了目光,康儿和瑞儿一岁四五个月了,正是走走跑跑的时候。
    靳布选了两只木头做的小鸭子给这两个小家伙做礼物,这小鸭子的底部有两个轮子,小孩子牵着前面的绳子拉着小鸭子走,这种场景想想就很萌。
    “老板多少钱。”
    “二钱。”
    “我来付。”靳布刚掏出荷包,身边有人将碎银子递了过去,“不用找了。”
    熟悉的声音在脑海炸开,靳布僵在原地,手心里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身旁男子轻声道:“小娘子到了家怎么还不回去?”
    声音再起,靳布忍不住泪流满面。
    楚修然登时慌乱了起来,撩起衣袖擦拭她面上的泪:“我不催了,你想在外边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催了……”
    靳布就势用他的衣袖将脸上的泪擦干,哭喊着:“人家老板说的只要二钱银子,你给了那么多干啥呀,足足给的有二两银子了!凭啥不用找了,那不是钱啊。”
    此时他们二人仍在小摊前,摊位老板见状,立马将一两八钱银子掏了出来递给靳布:“诶哟哟,小娘子快些把钱收起来,不多收你们的,今个喜庆你们也别吵架,小夫妻嘛得乐呵点。”
    而后又转头批评楚修然道:“你这公子一看就是家里不管钱的罢,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出门就知道阔绰,快点哄哄你家娘子。”
    靳布只顾着哭连老板找出的钱都没收。
    楚修然赶紧将钱拿在手里,半推着靳布往街边走,嘴里轻声哄着:“你刚出金陵我便知道的,只盼着你能快些回来,可你这一路走的太慢了,都到康州城了居然还住客栈,我心里着急才……”
    靳布抽噎着感受着身边人的男子气息,断断续续道:“那、那你也不早点过、过来。”
    楚修然将她揽在怀里:“你没发话,我当你还有其他打算呢,也不敢轻易出现。”
    靳布狠狠搂在他,将头埋进楚修然的胸前边哭边捶着:“我怕我变丑了你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依旧很好看的,就算不好看依旧会喜欢。”楚修然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低声道,“娘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孩子们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对哦,好久没见瑞儿了。”靳布收住泪由楚修然牵着往回走,“瑞儿在这里住的还适应吗。”
    “很好,血缘是隔不断的,两孩子刚见面就玩在了一起,对我这个爹爹也不认生。”楚修然想起刚见到瑞儿时的场景来。
    当时瑞儿并不想让他抱,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之后,康儿扑到他怀里叫‘爹爹’,瑞儿这才跟过来叫‘爹爹’。
    “爹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自靳布脚下传出。
    她低下头但见一个未及膝盖,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正站在楚修然身边拽着他的衣袍角仰头看着他。
    靳布定定看着这孩子,看起来一岁多点的模样,要比康儿瑞儿小上那么个把月,应该也是刚独立走路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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