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问也只是为了排遣心中的震惊,因此并没有追究那些细节,听应卓说到:“我以此为条件,要胁程六喜为我们送银子,他不敢不答应。”
    吴桂花最后想起来才问道:“那把柄呢?这种事不抓个现形是没法子做文章的。哦,对了,还有,那个跟他有染的妃嫔是谁?”
    “是德妃。程六喜跟德妃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两人还曾定过亲事。若非当日我顺着王公公这个线索查下去,找到程六喜,我也不会想到程六喜跟德妃有这样的关系。至于怎么拿这件事做文章……皇宫不是民间,何况德妃走到今天,程六喜在里头出了不少力,也为她干了不少脏活。只要拿准这一点往下查,他们不可能露不出一点问题。”
    应卓简单说了说过程,见吴桂花只是震惊一下很快就平静下来,倒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像很惊讶的样子?”
    吴桂花可是见过大世面的老太太,闻言不屑道:“这有个啥好奇怪的?自古以来,女人偷汉子,男人偷寡妇少见了?这回不过是一个妃嫔偷太监罢了,说来也怪皇帝,没事娶这么些老婆干什么,他一个人顾不过来,还不准人家寂寞找个第二春?”最后说顺嘴了,一秃噜就是:“也就是德妃胆子小,要搁了是我,偷什么汉子。直接干翻自己的汉子,高高兴兴,堂堂正正找个疼自己的新男人不好吗?”
    应卓不知怎地,听得心里就一寒,幸好这时吴桂花好奇问他:“我都忘了问,程六喜不是净过身吗?没有零件,他俩咋偷啊?”
    应卓:“……本朝去势只去精囊。”
    吴桂花:“哦,原来是个假把式啊!德妃也是可怜,宫里就这么个条件,只能将就着用。”
    应卓:“……”你啥都懂可叫我说什么好?
    他艰难地转移话题:“对了,我上回听你说,你园子里有个什么稀罕东西,不是说六月才会熟吗?熟了吗?”
    “熟了熟了,等等我拿给你看。”一说起这事,吴桂花就打心眼里开心。这个小宝贝可是她盼了一整年才盼来的好东西,忍到现在没吃,就是想等着跟应卓一起分享。
    谁知道这个杀千刀的一等等不来,二等等不来,她……好吧,她偷偷吃了那么一点点啦,剩下的不是晒干了都等着应卓来吗?
    应卓拿起这根红艳艳的尖角物事,听吴桂花叽叽喳喳地兴奋:“这辣椒可是我从一小把种子慢慢培养起来的,今年收了这么一小片,晒干了刨去留种的那点,就剩了不到半斤,金贵着呢。今天我给你做几个好吃的,不过咱们可得省着点吃。”
    应卓跟她一样,口味都重,嗜酱嗜辣,每回做菜放茱萸跟不要钱似的。辣椒没有茱萸的苦味,指定他会更喜欢。
    如今吴桂花这半边院里就她一个人,两个人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吴桂花就指挥着应卓帮她烧火,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做着饭,聊着天。
    当然,说话的主要是吴桂花:“这几天总算没再叫了,估计是没力气了。也是可怜的,我听那动静,那些太监经常打她。再这样下去,怕是离疯不远了。”
    “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应卓一如既往地对废后不屑一顾:“有空啊,你多可怜可怜我,这段日子,我没一天好好吃过饭。”
    对应卓如此熟练地调戏她,吴桂花还是很欣慰的:以前老半天没句话,整个人仙是仙了,可是没热乎气儿不行。现在多好,又好用又好看。这才是生活,这才是好男人嘛。
    她唰啦倒满一锅油,道:“我就是不可怜她,我也可怜我才种下去的打瓜啊。”
    她好不容易找种子署的陈二妹要来一把打瓜种子,选定风荷苑的小花圃才洒进去没两天,芽都没发呢,风荷苑就有了新主人。
    她现在想看她的打瓜苗子,还得爬上房顶,她的西瓜籽估计是不用指望了。
    应卓早想劝她:“你现在要什么没有?太阳这么毒辣,在屋里好好歇凉不好吗?”
    “休息什么啊,接下来我都有了安排,整个六月,我还得大干一场呢。”吴桂花昂起下巴:“你啊,下回想见我得跟预约,知道不?真以为我天天没事干,就等着你啊?忙着呢,可没那功夫!”
    “呲啦”一声,被碾碎的干辣椒倒进油锅,两个人在升腾的油烟中,都笑了。
    第104章
    吴桂花跟应卓说, 六月的接下来几天她都有事, 真不是在讲大话。
    今年从年初开始, 温度就不高,到了春天, 又连续下了个把月的阴雨,直到五月,温度才升起来。往年六月份这个时节,人早就热得在地里待不住了, 今年这都入伏多少天,快进七月的天气,有时候吴桂花起早些,还得多穿件外裳才不会觉得冷。
    就是今年这天气,害得吴桂花的计划也晚了不少天。
    不过她现在不愁吃喝, 也就不用赶趁天时, 早几天晚几天,对她而言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此,跟应卓酣畅淋漓地吃完一顿辣椒大宴,又等了几天,直到芙渠宫那条薜荔藤子上的薜荔果完全成熟, 果子都摘下来, 才开始动手收拾这一整座宫室。
    没错,她准备把芙渠宫这一座荒宫收拾出来, 把这一宫的土地都利用上。
    要不是为了等这一藤子的薜荔果, 她也不会到现在才收拾这地方。
    薜荔在这地方可是稀罕东西, 至少吴桂花去太后宫里,从来没见小胖墩吃过薜荔果做的凉粉消暑。她问起赵嬷嬷,似乎也没人知道这东西。
    京城的夏天还是挺热了,有了这东西吃,日子也好过些。
    胖子怕热,从五月份开始,小胖墩就见天喊热,晚上动不动还蹬被子,可叫人操心了。
    不过,第一个享受到凉粉的人自然是应卓。
    忙过前一阵,皇帝走后,这人也就闲了不少。这段时间,吴桂花几乎每天都能跟他见上一面,有时候甚至还能见两面。
    甚至有两回他上午到了重华宫,坐在院里那石桌底下,拿着本书,一个人就能消磨一个上午的时间。
    吴桂花摘了薜荔果,在六月的烈阳下晒了一个中午,到下午果籽完全干爽时,将果籽用纱布包好,加点凉水反复揉搓,正好她做豆腐有石膏,凉水里再加点石膏帮助凝固,到果籽揉搓得完全不粘腻,将揉搓好的果籽水吊到井里凉两个时辰,正好赶在晚饭后,凉粉做好了。
    应卓对她时不时地拿点新鲜吃食出来跟他显摆已经习惯了,待到调了桂花蜜的凉粉入喉的那一瞬间,他很配合地冲她伸了个大拇指,看她笑眯了眼。
    薜荔果做的凉粉像果冻一样又滑又甜,一口舀一大勺吃下来,这股凉意能顺着胃凉到头顶心。
    趁着这股凉意,芙渠宫的改造第二天正式拉开了序幕。
    芙渠宫的这株薜荔长了上百年,根系极为发达。但树藤上还有那么多刚挂果的小薜荔,直接砍了扔掉想想就可惜。
    吴桂花为了等它成熟,都特意把工期挪到月底再开工,怎么可能只摘个一回就扔掉?
    她拉着大顺子和小章,三个人不厌其烦地用了一天时间,将其发达的根系清理出来,准备给它搬个家。
    两个小子都吃了她的凉粉,知道这藤子是好东西,自然不嫌麻烦,干劲十足地跟着她把这棵藤子清理出来,到竹林找了棵最粗壮的竹子,将藤子移栽了下去。
    不光是薜荔果,还有那两株毛毛茶的藤子也要留上。这些有用的植物,她一个都不想放弃。宫里想吃啥吃啥的是皇帝,她们这些当宫女的,没点能耐,连咸菜就窝头都吃不上。
    这棵藤子被移栽到竹林后,改造芙渠宫的事才算正式动工。
    就在吴桂花宣布的当天,叶先带着人找到她,说要一起干。
    主人对这丫头这么看重,叶先自然也明白该怎么做事。先前她清理藤子根,这活不重,叶先只当她打发时间,问过一回,见她实在不允,便等到现在才开口。
    吴桂花想想,芙渠宫的情况复杂,她和小章三个人还不知道要干多久。她现在不比从前,多几个人帮忙不用白不用,便答应下来。
    芙渠宫毕竟年久失修,第二天开工之前,吴桂花用事先准备好的艾草,围着那些破宫室和蒿草最深的地方点燃熏了半天,顺着风向做了几个简单的网子和陷阱,再让众人散开,到熏得她觉得差不多,方带着人再走进去。
    先去那些放网子一看,收获两条晕乎乎的蛇,一家子黄鼠狼,以及虫豕若干。
    她高兴地让叶先把装蛇的网子收起来,拿剪刀将黄鼠狼尾巴尖上的毛剪下来,一簇一簇单独扎起来,还用个帕子包好,妥贴地收在了腰袋里。
    这叶先就看不懂了,问她:“您要这几根毛干嘛呢?”
    吴桂花觉得,这人也太不识货了。
    “这是上等的,做毛笔的好毛呢!那啥,这些毛够给他做好几枝好笔呢。”
    叶先算是服了这位姐姐:人家是雁过拔毛,她是鼠过都要拔毛啊!
    他望着尾巴尖齐刷刷秃了一截儿,狼狈逃蹿的黄鼠狼一家,看着这个长相丑丑的女子忽然有点感慨:有这么一个女人总是想着自己的主子,好像也是很不错呢!娘娘以后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您这也太会过了。”他真心叹服。
    “那是!”吴桂花习惯性地就要吹牛:她当寡妇那些年,可有不少男人看上她要跟她结婚,不嫌弃她的四个拖油瓶不说,这里头还有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呢!
    要不是她会过,行情会这么好?
    话到嘴边,赶紧咳了咳:“行了,这里应该安全了,开始干活吧。”
    要干活也不是随便选个地方蛮干。
    吴桂花带着众人到后院,让他们先把院子里那堆长得老高的芦苇清理掉。然后是斜坡,以及斜坡下的水洼。春里就是在这个地方,她和大顺子两个人发现了司苑局负责的这条清淤管道出现了裂痕,这地方有大用,自然要先清除隐患。
    经过半个月的曝晒,那个原先是荷池的水洼的水已经全部被晒干,露出斑驳的地皮和地皮下的皴裂的石板。
    不用吴桂花吩咐,叶先就带着人把那些碎石野草给清理了一遍。
    吴桂花划了一块地方:“照这挖。”
    大顺子从吴桂花带着人到这来,心就开始发颤,他几个月前踩的那一脚差点把人司苑局的排水管道踩坏可不敢忘呢!他胆子小,看见那些刻意被堆起来的碎石头又一块块被扔开,忍到现在已经吓得不得了了,颤着音叫了声‘姐’:“你挖这个干什么?”
    吴桂花看他一张大脸都吓白了,也是觉得好笑,安慰地说了声:“没事的,就是检查一下还有没有破的地方。”
    毕竟,她接下来要干的事要以这根管子的好赖程度决定。
    大顺子就觉得力气回来了,挺直腰杆笑了一声。
    孰不知,他身边就站着个间谍头子,职业病地,叶先就疑心上这小子有哪里不妥,他悄悄观察着大顺子的神情,见他盯着某一处似乎特别紧张,下心思看了两眼。
    他眼睛毒,一下就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那根石管上疤疤瘌瘌的……他跳下去踩了踩,仰头看着吴桂花:“这是什么?”
    “你说那疤瘌啊?”吴桂花不在意地说:“是我有一回不留神把那管子踩裂了,调了点灰泥浆糊上的,放心吧,这东西就是不好看,结实着呢,我不会乱来。”
    叶先:“……”他先前在司苑局干活,管的就是花盆这块,对材料的性质比其他人更懂。这个年代想用点结实的材料,须得进砖窑瓷窑烧上一遭,像他看到的,随便糊一糊能达到这种硬度……反正他活了五十多年,没听说过!
    他背着人,让吴桂花大略跟他说了说灰泥浆的做法,就一脸不可思议地表示他要先回去一趟跟他主子说说这事。
    叶先现在跟他主子的心思是一样一样的:这个女人到底还会些什么?
    吴桂花见识所限,不知道她说的这个灰泥浆,在她来的那个年代,有个更普遍通俗的叫法——土制水泥。
    这种水泥因为做法简单,方便取材,在物资短缺的年代曾经被广泛应用于农村基础建设。后来因为相较于工厂出来的水泥,它更容易开裂,而且凝固慢,抗压性差,后面才被慢慢淘汰。但尽管如此,这种水泥的出现在刀耕火种,青石板铺路的年代依然是相当具有冲击性的。
    过去造房子都用个黄泥一糊,精贵点的加蛋清糯米浆子,哪里像这个灰泥浆一样,可以就地取材,做法还这么简单?
    她这是手面大,还是空握宝山而不自知?
    先不说叶先把这消息传出去后,这项技术将会给这个时代引来怎样的震动和改变,还是先说现在吴桂花心心念念的院子。
    还是集体力量大,十来个人一起干活,只用两天时间,整个芙渠宫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之前芙渠宫就像电影里那些失落的废墟一样,到处长满了野草和藤萝,这些野草和藤萝将那些地砖拱得七零八落。
    吴桂花索性叫他们把院子里早不知道哪些年被拱破的地砖都扒拉起来放在一边,等全部收拾出来后,她欣喜地发现,她新整理出来的地起码有小半亩。
    别说供应这十来个人往后一年的吃菜问题,吴桂花甚至可以拍胸脯说,光她这一年开出来的荒,她能承包整个兽苑的食堂!
    当然,饭要一口口吃,院子整理出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想法子把这一垧地给肥了。
    第105章
    相对于整理荒宫, 其实肥地的事更简单。
    还记得吴桂花刚来时, 为了肥她开出来的荒地, 可是出尽百宝。要么偷摸趁着天黑去金波湖起点塘泥,要么还得用好吃的跟陈项换点老虎粪小鸟粪什么的, 又麻烦又担惊受怕的,还弄不到多少。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肥地前一天,吴桂花先差两个小伙子去司苑局找白管带说一声要用塘泥,白管带跟她关系好, 都没细问就叫她随便取用。她又找了些拐弯关系,从肥水司弄了批现成的肥料,她这新开出来的小半亩地准备工作算是全部齐活了。
    这回她再修整这些土地,就没瞒着人,随便他们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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