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认之后,俞大人把杨太傅的手一甩,“好个运筹帷幄的太傅大人,下官被你骗得好惨。”
    杨太傅笑,“俞大人莫恼,本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本官命悬一线,就剩一口气了,人都昏死了,哪里晓得自己被人弄走了。等本官醒来,俞大人已经跑出上百里路了。”
    俞大人哼了一声坐在一边,“杨大人别想蒙我了,如今我在圣上那里,里子面子都没了。”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俞大人此行立了功劳,难道圣上没赏赐?”
    俞大人翘起二郎腿,“圣上说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让我好生反省呢。”
    杨太傅模棱两可地说道,“俞大人还年轻,急什么,早晚的事。”
    俞大人听见这话,坐直了身子,能从杨太傅嘴里得到一两句真话可不容易,他这样说,看来是有门。
    俞大人立刻笑了,“我没见识,见圣上生气,就吓得不敢出门。我想着和杨大人也算一起共过生死,才跟您说几句实话。杨大人的伤都好了?”
    杨太傅自己端了杯茶喝,“都好了,多谢俞大人关心。当日要不是你踢了那匪徒一脚,那刀正对着老夫心脏,怕是早就见阎王去了。还要感谢俞大人救命之恩呢。”
    俞大人嘿嘿笑了,“我不过是听命而为,杨大人平安就好。”
    杨太傅用茶盏盖子刮了刮茶水,“听命而为就好,但俞大人想往上走,也不能光听,自己也要悟,主子不能说出来的,俞大人要想在前头才行。”
    俞大人听的云山雾罩,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哑谜。
    杨太傅放下茶盏,“老夫今日来看看俞大人,既然俞大人无事,老夫先回去了。”
    俞大人还没想明白呢,见杨太傅要走,立刻去拉他,“杨大人,难得杨大人到我府里来,怎么走了,咱们一起喝两盅,我还想向您请教这为官之道呢。”
    他是年轻力壮的大内侍卫,杨太傅文弱,又有伤,他这一拉,杨太傅顿时感觉胸口有些疼,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俞大人,老夫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你们年轻人拉扯。”
    俞大人立刻松了手,“对不住对不住,都是下官莽撞。”
    杨太傅挥了挥手,“无事,老夫先回去了。”
    俞大人留不住他,只得亲自把杨太傅送到了大门口。
    俞大人第二天就回宫当差去了,他也不是傻子,当天晚上就想明白了。啧啧,命都要没了,死也要风流死。
    到了上书房,他先给景仁帝磕头,“臣见过圣上。”
    景仁帝嗯了一声,“都想明白了?”
    俞大人趴在地上回答,“臣不知变通,一味死板,是臣的错,臣以后定会改正。”
    景仁帝什么都没说,“去吧。”
    俞大人没起身,景仁帝奇怪,“怎么,思过了这么久,反倒不知道规矩了?”
    俞大人还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昨儿太傅大人去看望臣,臣见太傅大人虚弱的很,总是咳嗽。”
    景仁帝放下了笔,“朕知道了,你去吧。”
    俞大人这才走了,我话带到了,后面就不管我的事了。
    景仁帝又冷了杨太傅好几天,这才召他进宫。当时,杨太傅刚午休起来,得到传召后,穿着常服就进了宫。
    他先依着规矩行礼,景仁帝让他坐,“先生把朕骗得好苦。”
    杨太傅又起身鞠躬,“臣有罪。”
    景仁帝摆手让他坐下,“先生身子好不好?”
    杨太傅微笑,“臣无碍,多谢圣上挂念。”
    景仁帝扶着椅子把手,“先生此次立了大功劳,想要什么赏赐?”
    杨太傅垂下了眼帘,“都是臣的本分,不敢要赏赐。”
    景仁帝唔了一声,“既然先生回来了,朕明儿让二妹妹回去孝顺先生。”
    杨太傅抬起眼帘,他不确定景仁帝是不是知道真相,“多谢圣上。”
    说完了家事,景仁帝和杨太傅说朝堂之事,“先生不在,朕就把魏爱卿提上来了。”
    杨太傅连忙道,“臣精力不济,魏大人年富力强,合该他多操心。”
    君臣二人继续说了许久的话,景仁帝垂问了许多外头的事情,杨太傅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和分析出来的,都一一告诉了他,还提出了一些有针对性的建议。
    二人说到兴起,景仁帝又留他吃了夜饭。
    吃过了饭之后,天都黑了,杨太傅行礼告别。哪知马车直接把他拉到了明盛园门口。
    俞大人笑眯眯地掀开了车帘,什么都没说。
    杨太傅下马,俞大人还扶了他一把,又亲自把他送到了李太后的住处。
    李太后住的地方宽敞的很,她正带着宝娘在暖阁里闲坐。李太后用彩线打璎珞,宝娘给杨太傅做一身冬日穿的外衫。
    李太后叮嘱她,“天黑了,宝儿不要总是在等下做针线,熬坏了眼睛。”
    宝娘嗯了一声,“我晓得了,做完了这件,我就不做了。”
    娘儿俩个经过了头几日的亲密,到后面每日就是非常平淡的相处,宝娘也喜欢这种日子。李太后不是个话多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坐着,或者听宝娘说话,或者娘儿俩个一起做某件事情,虽然相对无言,也还算融洽。
    忽然,琼枝姑姑进来了,在李太后耳边低语了两句。
    李太后沉默了片刻,对宝娘说到,“宝儿,外头有客,来找你的。”
    宝娘抬头,奇怪地问,“是谁?”
    李太后没有直接回答,“你去看看吧。”
    宝娘想着阿娘是太后,自然不能随意出去招呼客人,她放下针线就跟着琼枝姑姑出去了。
    到了门外她发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等到了二门口,她忽然就开始掉眼泪,飞奔了过去,“阿爹,阿爹。”
    宝娘扑进杨太傅怀中,痛哭了一场。杨太傅给她擦了擦眼泪,“宝儿莫哭,阿爹回来了。”
    宝娘抽泣一声,“阿爹果然没骗我。”
    杨太傅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如今又做了他儿媳妇,老天爷真是会安排。
    “阿爹在家里等了好多天,你也没回去,阿爹就来接你了。”
    宝娘擦了擦眼泪,悄悄说道,“阿娘不让我回去。”
    杨太傅见她改了口,什么都没说,“宝儿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宝娘点头,“好,再没有什么不好的,阿娘对我很好。这里有吃有喝,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什么都不缺,园子里风景又好,真和世外桃源一样,要不是阿爹回来了,我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子。”
    杨太傅笑,“胡说,哪里能住一辈子,你还要嫁人呢。”
    宝娘红了脸,“阿爹。”
    杨太傅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带我去见你阿娘。”
    宝娘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杨太傅老神在在,先迈步,“走吧。”
    宝娘急忙拉他,“阿爹,阿娘让我下来招呼您的。”意思就是阿娘没有说要见你,毕竟是太后娘娘,没得到传召,谁也不能硬闯。
    杨太傅头也没回,“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那么多,阿爹才从宫里出来的。”
    宝娘转了转眼珠子,从宫里出来的,那就是皇帝答应了。天地君亲师,凡间皇帝最大,咦,那我就不用拦着了。
    宝娘立刻高兴地跑到前头带路,父女两个一起进了暖阁。
    李太后还在打络子,听见动静,头也没抬。
    宝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用脚趾头抠了抠地面。她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我以后再也不让喜鹊陪着我和三郎了。
    杨太傅回身看着宝娘,“宝儿乖,去歇着吧。”
    宝娘又看了眼李太后,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悄悄退下了。
    杨太傅走到李太后身边,坐在宝娘刚才的椅子上,“姐姐,我回来了。”
    李太后嗯了一声,“太傅大人不是已经死了,怎么来托梦给我?我又不是杨家媳。”
    杨太傅声音凉凉的,“姐姐想我死吗?”
    李太后的声音也很轻,“我一个寡妇,太傅大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忽然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扯过来扔到了一边,然后拉着她的手一使劲,把她扯了过来。
    李太后一个不防,直接扑到他的腿上,只见杨太傅含着脸,二话不说,抬起巴掌,在她屁股上噼里啪啦打了七八下。
    李太后杏眼圆睁,“杨镇,你个老匹夫!哀家要把你凌迟!”
    杨太傅继续打,“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你凭什么把我儿子送给旁人!”
    李太后顿时偃旗息鼓,杨太傅又打了几下,因为情绪激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太后顾不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立刻问他,“你,你怎么了?”
    杨太傅咳嗽了半天才停下来,李太后感觉自己这样趴着实在是不雅,立刻站了起来,给他倒了杯温水。
    杨太傅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
    喝过了水,杨太傅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他拉过李太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李太后不肯,他一使劲,李太后又一屁股跌在了他怀里。
    李太后眼睛又瞪了起来,“杨镇,你莫要太过分!儿子是我生的,我就不想给你,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那知杨太傅摸了摸刚才他打的地方,“疼不疼?”
    李太后顿时双脸透红,拍开了他的手,“要你管。”
    杨太傅伸出双臂,把她搂在怀里,“旁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姐姐认出来那不是我。”
    李太后又红了脸,“你死就死了,还装神弄鬼。”
    杨太傅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姐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了儿子,还拿宝儿来糊弄我。”
    李太后沉默了片刻,“我就不想告诉你,你生气就打我吧。”
    杨太傅又摸了摸她挨打的地方,“我打重了,等会子给你上点药。”
    李太后呸了他一声。
    杨太傅把下巴放在她头顶,“简兄弟告诉我的时候,我又生气又伤心,我想回来把你痛打一顿,可是看到了你,我又舍不得打你。”
    李太后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炜哥儿给我三妹妹养,比你我养都要好。我养不了他,你养不好他。”
    杨太傅想到自己被她愚弄,又有些气,“那你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这样白骗我十几年。”
    李太后抚了抚手帕,“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妻妾成群儿女成堆,又不差我们娘儿俩个。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儿子是我拼了命生的,和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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