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白初听到有客人要见他很是诧异,当看到对方是一个如芝如兰的男子时更感意外,这样的人向来都是他仰视的对象,今日他何德何能得对方纡尊降贵来见。
    梨白微卑地躬身打揖道:“小人见过大人。”
    “无须多礼。”
    楚天行上下打量了眼前之人,眼中有些意外,心想:此人不就是当日戏台子唱戏的戏子么?难道悠然是在那时看上了他。
    大厅中,一粉一蓝两道身影相对站着,一个满眼的审视,一个满脸的不安。
    下人很快上了两盏清茶,楚天行坐了下来,含笑对梨白招呼道:“别站着,坐吧。今日我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悠然特意带回家的人有何特别之处。”
    梨白刚在楚天行治愈的笑容中放下心防坐下,乍闻楚天行的话心又提了起来,站起身低下头,满腹的不安。
    楚天行温文尔雅道:“放心,我没别的意思,今天便想和你谈谈心。”
    瞧他他性情温和,行事磊落,不像什么坏人。梨白点了点头,“谢大人。”
    楚天行问:“你觉得悠然这个人如何?”
    梨白摸了摸身上只有大人物们才穿得的布料,案几上最新的一批早茶,很是满足道:“世子人很好。”
    他神情中的满足让楚天行微皱了下眉,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正想说着什么便见李悠然脚步急促地踏了进来,眉头不由又紧了紧。
    梨白看到李悠然脸上笑容忽显,欢喜起身朝李悠然行了一礼,“世子。”
    李悠然点头回应,转而面向楚天行似是抱怨道:“天行怎么忽然到访?也不与我先说一声?”
    楚天行直视着李悠然,云淡风轻道:“我听说你最近得了个美人,所以特来看看。”
    李悠然:“……”就为这事?李悠然撇了眼一旁的梨白,回头问:“如今看到了,你觉得如何?”
    楚天行如实道:“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梨白脸色一红,拘束地垂下头……
    李悠然闻言一笑道:“比之东篱?”
    楚天行微感诧异,不解他话中其意,随口答道:“清风朗月,春桃白菊,各有春秋。”
    “嗯,很少见你称赞他人,看来梨白却有不同寻常之处。”李悠然脸上笑容突然变得幽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燕珍应该会上当吧。”
    楚天行何此聪敏的一个人,骤听此言便通晓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一脸惊恐地望着李悠然,声音颤抖道:“悠然,你想干什么?”
    李悠然淡然自若道:“如你所想的,燕珍不是窥视着我身边的一切么?不如我主动送她一份大礼。”
    转头望向一脸茫然的梨白,李悠然嘴角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楚天行拉长声音感伤道:“悠然……”
    得到这种结果,楚天行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庆幸他不是真的爱上一个戏子,同时也伤心他处心积虑做的一切是为了另一个人。
    回到自己的苑子中,梨白独自一个人呆坐了许久。刚才大厅中,无论是李悠然和楚天行俩人异样的表现还是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都让梨白莫名的感觉到不安。
    许是身世的坎坷,许是岁月的飘零,许是小小年纪已经历了人世间的复杂与世态炎凉……
    渐渐的,他开始对眼前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产生了不真实感。
    这种患得患失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有一日他奉命外出,在路上与大夏的公主偶遇。
    那一日是阴雨天,她穿着华贵的宫装坐在精致的梨花木雕花垂流苏马车上,居高临下。他被迫站在路旁的积水中,左右有侍卫挡路,宛如正被风雨摧残的花朵,瑟瑟发抖……
    燕珍上下打量眼前不堪风雨的娇媚男子,问:“你就是李悠然带回府去的那个戏子?”
    梨白低头应:“是。”
    李悠然那么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居然看上一个只会唯唯诺诺的戏子?燕珍挑眉,命令道:“把头抬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艰难的生活教会梨白不要试图去反抗,他不由乖巧地慢慢抬起头……突然街头一抹红光飘过,定睛只见李悠然牵着追风向这边走了过来,“哟,九公主,你在这小巷子口干嘛?我还以为哪家贵人的马车出事了。呀!梨白,你也在这。燕珍你这……是干什么?梨白,她可欺负你了。”
    李悠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燕珍只觉他双目似刀,刺得她全身的难受。不由不满嚷嚷:“李悠然,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说,他不过一个卑贱的戏子,纵是我今日将其打杀了又如何。”
    是啊!能如何?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当街打杀一个卑贱的戏子在世人眼中不过平常事。戏子命薄,死了便死了吧,难不成谁会冒着得罪一位公主的风险为他出头、在他死后帮他叫一句冤。
    梨白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全身不住颤抖……
    “燕珍,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若你敢伤我的人一分一毫,我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李悠然冷笑一声,伸手把梨白从侍卫的包围圈中解救出来。
    燕珍大怒:“李悠然,你放肆。”
    李悠然低头邪魅一笑,抬头道:“我是不敢,但前提是公主殿下也有所顾忌,否则……呵呵呵……”李悠然干笑了几声,有些阴森恐怖道:“杀人而已,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李悠然不敢做的?”
    “轰……”燕珍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李悠然这个人她看不透,真看不透。从相遇至今,他接二连三地在他手中败下阵,她还真不敢去捊虎须。
    燕珍咬了咬牙,厉声冲侍卫喊道:“我们走。”
    燕珍的马车飞快地远去,李悠然目不转睛的盯着。
    风雨中,梨白一发不言地跟在李悠然的身后,眼眶泛红……他不曾想他陷入困境中会有人出现,更不敢奢求被解救出来,但偏偏他遇到了。眼前这个人,他竟为了他与当朝公主对抗。望着那道红色可靠的背影,梨白忐忑的心一下子落子地……
    此生,他让他生,他便生;他让他死,他便死,无怨言。
    不远处的暗角落里,一袭箭袖白袍绣青竹叶摆、风姿绰约的顾东篱正躲在昔日李悠然送来的红色油纸伞下,眼底尽是黯然神伤。
    他与他认识了六年,同窗一室了四年。他在他面前曾化身为纨绔子弟,与人斗气、与人比拼财力;他也曾因为不想抄书如小孩一般向他撒娇、求饶;或像酒鬼一样喝醉了半夜跑到他房间、挤进他被子里抱着他发疯胡闹;也有在暗处默默的守护、给予他帮助……
    顾东篱指腹抚过伞柄上刻意抹去不让人发现却显欲盖弥彰的痕迹,嘴角浮现一丝苦涩。
    他重情重义,对他坦诚相见,事事为他着想,为他廉价自尊的维护进行到底。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所赠与的一切,到头来却负了他接了皇上赐婚的圣旨。
    今日他站在人前不顾后果地保护另一个男人,他终于放开了他。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天地灰蒙蒙一片,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远处两人一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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