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雨滂沱的天气,反而不适合听这个,穆逸舟随手划拉了两下,点开一位歌手的专辑——高中时很流行的一位男歌手,才华斐然,编曲唱歌都很牛逼,又很通俗,谁听了都能跟着哼几句的那种。
    童溪瞥了眼穆逸舟,“怀旧啦?”
    “以前没专门去买专辑,但到哪儿都能听到,次数多也就听熟了。偶尔点开,还挺怀念。”
    穆逸舟的手搭在方向盘,手指修长,额发漆黑。
    路灯的光芒被大雨冲得涣散,眼前全是堵车的红色,车里却像是隔绝出来的另一重天地。
    童溪靠在副驾的窗边,随口说:“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也是傍晚,我跟同学去操场后面玩,结果碰见大暴雨。那时候广播里也放这首歌,记得很清楚。”
    “太狼狈所以印象深刻?”
    “不是。”童溪摇头,瞧着窗外的行人,右手纤细的手指划拉玻璃,语气仿佛沉浸在回忆里,“是看到你打篮球,被雨淋了,跟我们一样抱着头逃窜。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你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最后的话像是叹息,融在歌声的尾音里。
    穆逸舟侧头看她,白腻秀致的侧脸,昏黄灯光照进来,她垂着眼睛,睫毛显得格外长。
    有那么一瞬的失神,穆逸舟想捧着她的脸转过来。
    身后却响起了喇叭声,他回神一看,前面的车挪了一小段,于是跟着挪,排队的蜗牛似的。
    童溪还在回忆往昔。
    “还有一次是中午,我跟同学溜出去买零食,在校门口碰见你,却不敢打招呼。那时候是另一首歌,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当时觉得好贴切,就记住了。音乐和文字是很有魅力的,所有的心情都能写在里面。”
    “所以你学着写小说?”
    童溪抠了抠玻璃,抬眼看到窗户上模糊的影子,是穆逸舟侧头看她。她点了点头,“人家借酒消愁,我看小说。看不到想看的就自己写咯。”
    漫长的红灯,大雨浇得满城拥堵,车队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
    穆逸舟看着她的侧脸,一只手忍不住摸过去,覆在她的左手背。试探着摩挲了下,童溪没躲,他得寸进尺地握住,眼底尽是疼惜。
    她所有的文字,他其实都看过。
    远隔重洋,许多个无眠的夜晚,他都会细细翻看,却不敢留下哪怕半个字的真实评论。
    她怀念从前,他何尝不是呢?
    穆逸舟握紧她的手拉了拉,在童溪侧头看过来时,问道:“周末一起去露营吧?”
    “我俩去?”
    “再叫上老韩和他朋友,他带个女生。住在山上,等着看日出。”
    他的眼睛深邃,衬着窗外的如注暴雨,像潭水暗潮涌动。
    童溪迟疑了下,说:“好。”
    露营去的是雾灵山。
    a市周围挺有名的一处露营地,山顶的高海拔导致整座山温差挺大,有山下飘桃花,山上飞雪花的说法。整座山雄奇秀美,覆满森林,是座天然的氧吧。酷暑时节去那里住一晚,倒是个避暑胜地。
    童溪没露营过,装备由穆逸舟负责,她只需多带几件厚衣服。
    两队人约了中午集合,先在市区吃饭。
    穆逸舟t恤长裤,工作上的精英范儿暂时收敛,韩怀公也脱下了那身西装革履的皮,一套休闲装束平易近人,旁边还带了个颀长惹眼的短发美女——据说是韩怀公去年出差时认识的,某top高校的金融硕士,叫周音,人长得漂亮,做事雷厉风行,跟韩怀公交情匪浅。
    愉快地吃完午饭,两辆越野车直奔雾灵山。
    市区热浪袭人,郊区稍微凉快一些,时间很宽松,穆逸舟带了摄影设备,在山脚拍照玩。
    慢慢驱车往山上开,走走停停的,气温也逐渐下降。
    原本穿着短袖的觉闷热,到山腰就觉得有点冷了,先添薄款针织衫,快到山顶时临近日落,冲锋衣也上阵,隔开山顶的凉风。四个人不约而同,穿的都是黑色的冲锋衣,户外衣服的款式相似,穿在身上的感觉却迥然不同。
    两位女士,一个干练飒然,一个文静窈窕。
    两位男士,一个随意散漫,一个挺拔精神。
    韩怀公觉得有趣,催着穆逸舟又拍了张合照。
    停好车,来不及安营扎寨,先挑个好地方看日落,长空流云被染成橘色,蛋黄似的夕阳隐入山后群岚,周围草丛也陆续传来虫鸟此起彼伏的鸣叫。
    大自然里,朝暮节令都比在都市分明。
    童溪很喜欢这里,从车上取了工具,跟周音一起准备晚饭。
    两个男人则干体力活,哼哧哼哧地扎帐篷。
    等晚饭出锅,四个帐篷也已就绪,愉快地吃完散会儿步,也还不到九点。
    都市里的繁杂琐碎和车水马龙都隔得遥远,夜幕之下群山安谧,星河却格外灿烂。一伙人躺着看星星,顺便扯淡,俩男人在商场和公司所向披靡,到了这儿却体贴得很,自告奋勇地要承包明天的早餐。
    周音听了表示不信,“你俩做饭,能吃吗?”
    “别不信,穆逸舟厨艺挺拿得出手,以前我俩自驾游走欧洲,饭都是他包了的。”
    “那你呢?”
    “我给他打下手呗。”韩怀公说得理直气壮。
    穆逸舟对此嗤之以鼻,去也没戳破纠正。
    童溪抱膝坐在旁边,瞥了眼躺在身边的穆逸舟,明亮月光笼罩在脸上,眉目清隽英挺,薄唇噙着点笑。她其实很好奇穆逸舟前几年的经历,却一直没问过,听韩怀公提起,随口问:“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啊?”
    “还挺多的。”穆逸舟接过话茬,嘴里叼了跟草棍,双目注视着她,说起自驾游的经历。
    那些地方童溪都还没去过。
    本科的时候,她追随穆逸舟的脚步考gre为出国做准备时,也曾畅想过,将来能跟穆逸舟环游各地,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后来分手,她可能是怕触动回忆,几次出国玩的机会都放弃了。
    如今却只能听穆逸舟给她讲述。
    其实也一样的,所有的风景,只要有他,都能平白增色。
    童溪忍不住平躺在草地,离穆逸舟不过两寸之遥,耳畔是时疾时徐的山风,偶尔夹杂他的呼吸。星河高悬,他低醇的声音近在耳边,童溪闭着眼睛,几乎能想象那些场景,心底有种隐秘的欢喜在蔓延。
    已经有很久没跟穆逸舟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
    离他这么近,仿佛稍微转身就能钻到他怀里,稍微挪动就能吻到他的侧脸。
    那是她暗自怀念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啊~~
    第38章
    关于那趟自驾游, 穆逸舟说了不少,那是他难得的大片自由时光, 抛下所有的束缚跟烦恼, 驰骋在陌生的国度, 领略别人的生活, 别样的生命。
    童溪也很捧场, 不时会问一些细节, 想象当时穆逸舟的模样。
    提起某次途中遇险的经历, 韩怀公在旁插嘴, “那次多亏穆逸舟会散打, 五六个混混, 他一人就给放翻了。啧!这家伙看着斯文败类, 温文儒雅, 打起来也是厉害。”
    童溪听得瞪大眼,“你还学过散打?”
    在她的记忆里,穆逸舟出自书香家庭,聪明得人神共妒, 业余技能以文气为重, 运动方面就是打篮球登山之类。学散打然后跟人打架这种事情,她从没想过会发生在穆逸舟身上。
    穆逸舟侧头,将她的惊讶尽收眼底。
    “四年前才学的,大概年底吧,为了调整状态。”他笑着解释,迅速压下眼底的晦暗, 指腹爬过青草地,摸到她指尖,而后轻轻握住。
    童溪诧异地看他一眼,察觉指尖被他捏了下,没再追问。
    心底里却已有风浪掀起,勾走一半心思。
    四年前,也就是他们分手的那年,五月份分手,他年底去学散打,是为了调整状态。
    那时候他的状态很差吗?
    童溪忍不住看穆逸舟,那位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宽慰。
    当晚童溪没再找到机会深问,而一夜睡醒,帐篷外是已被晨雾笼罩。
    空气很凉,她穿好外套跑出去,整座山都被淡泊如纱的晨雾笼罩着,草地树木格外清新,整座山在雄奇之外更添秀美。她深吸了口气,清冽直入肺腑,令整个人精神振作,如饮甘露。
    童溪站在薄雾里,辽阔天地涤尽胸中闷气,昨晚的敏感情绪也荡然无存。
    没多久,其他三人也钻出帐篷,静候日出。
    雾气渐散,云海在脚底漫无边际,露出几座峰顶,如海中仙岛。
    穆逸舟披着冲锋衣坐在她旁边,山风吹动额发,另两位却不知跑到了哪里。
    几句简短的交谈,云海翻滚如万马奔腾,流动间染红朝霞,那一片红彤彤的光芒愈来愈盛,渐而染红整个东边的天空群山。太阳跃出山峦的那一瞬,霞光万丈喷薄而出,映得云海气象万千,也照在穆逸舟的脸颊眉目。
    童溪瞥向他时,他也正好看过来,眉眼深邃,临风挺拔。
    偷瞥被同时撞破,俩人都有点愣了下,随即失笑。
    穆逸舟身体微微后仰,身上惯常的清冷被耀眼霞光盖住,只剩意气风发。
    “很久没看日出了,让人心胸豁达。”
    “我也是。”童溪轻声。
    她上次还是去白鸟峰,还是读大学的时候穆逸舟带她去的。
    穆逸舟眸光微凝,“这些年没人再陪你去过?”
    “都是女生嘛,胆量有限。”
    “没打算找男朋友?”他问,红色的日出下眉眼峻整,试探又期许,心底有根弦悄然绷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忐忑。
    童溪摇头,“哪那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那——”穆逸舟顿了下,像是松了口气,脸上逐渐浮起笑意,“我重新追你吧?”
    童溪没回答,只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望向云海日出。
    那一笑如春光明媚,清澈如泉。
    不远处韩怀公和周音看了日出回来,看到俩人,顺手咔嚓一张。照片里云海蒸腾、峰峦若隐若现,那对背影并肩而坐,披着霞光。
    周音借屏幕看了一眼,低笑:“说这俩没猫腻,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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