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塞西特一开始就友善的态度不同,也跟亚瑟、诺雷、人鱼那种夹杂着目的的兴趣不太一样,那些即便让伊缇会为跑路而头秃,但她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指那种小命玩完的伤害。
    甚至连厄尔,在这一次重逢后,伊缇也笃定了在满足唯一条件后,对方近似盲目偏执的忠诚——但奇奇却不是。
    从地下拍卖会那把直直捅入嗅嗅鼠心脏的刀开始,她能分辨出,奇奇向她投来的目光,是清醒而微凉的。
    奇奇或许觉得她有趣,也不想要杀死她,但那位状似少年的侏儒的眼中,她比起一位活着的魔族,更像是珍惜的实验素材。
    因为罕见,所以要好好饲养起来,弄没了就真的没了。
    ——他总是能让伊缇生出少见的背后一凉的危机感。
    就像现在这样。
    迟迟没有落下手去叩的门扉,忽然自内打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起,映入好像很镇定的、面无表情的魔族。
    奇奇笑容甜蜜,声音轻快地打破夜色沉默。
    “晚上好,伊缇。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伊缇:你这个“回来”就用的很邪。我们魔神陛下同意了吗?!
    今天也是一只准时周更的好鸽子呢(安详躺平)
    第111章
    这个“回来”用得就很邪。
    敢对一个魔族在约书亚说“欢迎回来”, 你这只侏儒经过我们魔神陛下的许可了吗?!
    但不管奇奇敢不敢,反正伊缇不敢问出来。
    她下意识抓住了炼金手的一跟小手指, 挺起胸膛, 试图更理直气壮一些:“我、我现在有钱还你二十万金币了!”
    不管是精灵的馈赠, 还是人鱼的老婆本, 即便不算上厄尔时刻打算上交的小金库, 现在伊缇都已经是一个各种意义的富婆了。
    说出来会被“贪婪”殿下打劫的那种。
    ——有底气了。看来这段时间, 她有了不一般的经历。
    视线从伊缇那身完全符合天族审美的华美裙摆扫过, 奇奇半眯起眼睛, 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大脑迅速思考, 由细节处推算出魔族如今的一些情报。
    天族的卡洛斯应当是近些时日才到约书亚的, 所以不会是他捡到当时被黄金巨龙带走的伊缇……按龙族的习性, 就算没吃掉战利品,也不应该会轻易地让她离开。
    被海域包围又有结界隔离的龙岛,这样弱小的魔族是如何回到陆地的呢?
    真是太有趣了。
    奇奇忽然笑了一声。
    “我并不缺那二十万金币,伊缇, 你应该知道的。”
    他拖长了调子, 更一步推开门扉,侧身让出灯火通明的室内,圆圆的杏眼里流露出与少年气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意味深长。
    “我想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聊。不进来坐坐吗?”
    伊缇觉得她就像一只以五十米加速,冲刺向猎人陷阱的傻兔子。
    而她不得不。
    一魔一侏儒坐在桌子最远的对角线上,逼得炼金手不得不把自己拉得长长的, 才能同时给两边端茶递饼干,忙得不可开交。
    伊缇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随时做好了见状不对就跑路的准备。
    相比之下,奇奇就放松得多,也愉快得多了。
    “看起来,自那头黄金巨龙捣乱之后,你过得很不错。伊缇,不分享一下你那些奇妙的经历吗?比如,怎么活着从龙岛逃开,又横渡海域的。”
    他说话时,脸上有股含着稚气的好奇与期待,像幼崽盯着自己心爱的糖果,仿佛无害到了极点的样子。
    然而伊缇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连炼金手殷切送过来的茶水甜点都没有碰,她谨慎地在做阅读理解题,尝试着分析这只阴晴不定还心狠手辣的侏儒,到底是否在暗示什么。
    半天等不到回话,奇奇苦恼地叹了口气。
    他一只手抵在桌子上,撑着侧脸,被魔法结晶点燃的灯火罩下来时,软化了他本就略带青涩的柔润线条,连那双滴蜜的眼眸也敛去些许锐利。
    “天族的卡洛斯阁下,不可能看不出你是魔族这件事。但你还是留在约书亚,留在了他的身边,并且很受这里的人类尊敬的样子……你很受他的宠爱,而不幸的是,我暂时不会同卡洛斯为敌。”
    “你怕我,即便如此,你还是依约来了,所以。”
    侏儒弯起眼睛,那份不容拒绝的强硬就又透过声音渗了出来,化作牢笼,慢慢、慢慢地降落下,将猎物包围。
    “——伊缇,你有求于我。作为交换的诚意,不如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伊缇觉得这个大陆上,不管是人类、侏儒或者龙,都有爱听魔族讲故事的毛病,还病得不轻。
    无非就是仗着她现在找不到魔神陛下撑腰罢辽!不然统统三秒之内都鲨了还带回深渊给魔神陛下当男宠去!
    伊缇神情麻木地小嘴叭叭叭,又把能倒背如流的经历讲了一遍,期间被奇奇无数次打断并提问,台词量瞬间翻了两倍,一脸生无可恋。
    好奇心得到满足,且获得了难得情报的侏儒,看着吨吨吨喝茶的伊缇,终于决定把离家出走已久的良心找回来。
    他放下记录的纸笔,态度良好地不问自答。
    “如果你还是要问我关于界门钥匙的事的话,很遗憾,虽然我的确知道碎片的下落,合成钥匙以及打开界门的方法,但我并不认为你能在有生之年达成这个目的。”
    “首先,碎片分别由三个帝国的皇室和光明神廷持有一部分碎片,光是这一点——”
    伊缇立刻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两个碎片,左手右手各一个,像在搞批发,十分冷酷地打断无知侏儒。
    “英兰和伯顿的都在这里了。英兰就是我从龙岛搞到手的土特产,伯顿的是人家小王女卖给我的交换品。好的,你继续。”
    奇奇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伊缇带着迷之微笑地看着他:这只侏儒语塞的样子,像极了今年深渊最让魔开心的搞笑画面top 10。
    然而令魔懵逼的是,奇奇在沉默半天后,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从眼角沁出来了。
    伊缇:我觉得这只侏儒,好像因为接受不了被打脸的事实疯了怎么办?打一打、拍一拍、重启一下能治好吗?
    炼金手已经在慌里慌张地翻药物储藏箱了。
    奇奇才抖着肩膀,仍意犹未尽地用指尖擦过微红的眼角,被薄泪打湿的琥珀色眼睛,愈发艳色逼人。
    他冷不丁开口。
    “前不久,有一头银龙突然出现,盘踞在切格诺帝国的都城、杜拉城之上,打败了无数北边的强者,令切格诺皇室头疼不已。我想,让那头银龙拿到碎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将碎片融合的媒介,是卡洛斯翅膀上的羽毛,或者说,是他身上最纯粹的光明元素的实体化。”
    “当年光明神廷的本意,是要让卡洛斯成为封锁界门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过现在……似乎对你而言,反倒成了最不费吹灰之力的一项呢,伊缇。”
    伊缇满脑子都是,今天下午躺卡洛斯翅膀下躲太阳睡觉的时候,怎么没顺手撸一把,偷根羽毛下来做毽子踢。
    她恨啊。
    以至于奇奇的奇言奇语都平淡了下来。
    她气鼓鼓地拿起小饼干啃,咬字略微含糊地追问:“那光明神廷的那部分碎片呢?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道——但是,我会拿到的。”
    伊缇:?
    吓得她啃到一半的小饼干都掉了,被炼金手一个猛扑接住,又珍惜地塞回她手里。
    沐浴在魔族“完了完了这只侏儒疯了”的目光里,奇奇低低地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看着魔族在瓷盘上的倒影。
    “太无聊了。这个毫无波澜的大陆,急需一点波澜去打破它。而我恰巧,对魔族的研究产生了兴趣。”
    他微笑,是那种高高在上到远离俗世,天才式的锐利与傲慢。
    “——我需要打开界门,而你想要回家。伊缇,这不是很棒的一次合作么。”
    是否隐匿在深渊之下的魔族,都像眼前这个这样,总能带来出乎意料的有趣发展呢?
    他实在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很好,看到这里你们就知道,马上就可以回深渊了?
    主线即将进入到揭秘的大后期,耶,我看到完结的曙光了!!!
    第112章
    伊缇觉得这个奇奇脑袋有问题, 而且病得不轻。
    可毕竟全世界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同时了解钥匙碎片合成和解封界门的方法, 还敢冒着被光明神廷追杀的风险, 来跟魔族狼狈为奸……呸, 弃暗投明!的工具侏儒了!
    伊缇同意了合作, 但要求对方先拿出点诚意来——
    比如, 光明神廷所持有的那一部分碎片。
    奇奇答应得过于爽快, 以至于伊缇愈发觉得这只侏儒脑袋里的问题很大。
    兜里装满了炼金手偷偷塞过来的小饼干, 伊缇蹲在卡洛斯寝殿门口的台阶上, 手腕上缠着的棘莱花落地生根, 用舒展开的宽叶为魔族送去温柔的夜风。
    另一根纤细的藤蔓则挂在她的耳廓上, 垂落下小小的花苞。
    厄尔的声音从花蕊中传来。
    “……切格诺的杜拉城那边, 的确有些不小的动静, 虽然因为皇室的封锁,没有准确的情报透露出来,但如果把他所言当做前提去推算,应当是真的没错。”
    了解杜拉城内护卫队力量的塞西特, 声音微沉。
    “避世已久的龙族, 竟然以这种方式现世了么……自从上次我成功离开之后,杜拉城就同光明神廷联络,请求增派人手支援。如果侏儒所言非虚,那位银龙,会很难缠。”
    作为正是那群赶着从回老家结婚的龙手中,接过大陆霸主地位, 开启深翠纪元的精灵一族,伊格纳兹纠正了塞西特话中的错误。
    “应该说,没有任何一头龙是不难缠的。塞西特阁下,一头龙在战争中,可以抵得过千军万马。”
    他回忆伊缇之前说过的细节,细细推敲。
    “如果那头银龙就是伊缇说过的,这龙族这一代最强的‘兰’,他会比任何龙都要更棘手。身负吞噬天赋的银龙,说是过去大部分生命体的噩梦也不为过。”
    因为打不过,会被吃掉,银龙变得更强;打得过,会被生命力顽强的银龙逃跑,下一次继续来打,直到胜利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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