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华甄看他发尾乱糟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几天没打理了?胡茬都要扎我的手,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李煦低头,亲一下她的额头,“小七多了个个妹妹,小孩还行,但有点小病,产房血气重,大夫就先抱下去,没什么大事。”
    钟华甄点头轻道:“没事就好。”
    小七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钟华甄面前,小身体趴在床上,委屈巴巴说:“甄儿,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理我。”
    钟华甄轻叹口气,轻轻抬手去抚小七的脸,道:“功课学得怎么样?”
    小七立马闭紧小嘴巴。
    李煦把她无力的手握在手心,十指相扣,说:“他现在这么小,能学什么?”
    她还有些疲累,苍白的脸透出淡淡虚弱,乌黑长发搭在枕头上,钟华甄说:“小七在学识字,你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我也没事,本来是怕你担心特地瞒着你,没想到造成了大错,都怪我,”他低声道,“我以后会事事向你说清楚,你不要再担心我。”
    钟华甄笑着说句没事,她抬手帮他顺了顺头发,一看就知道小七无聊玩的。他们两人的视线对望,好像心底都藏了好多话要对对方说。
    李煦刚刚要开口,长公主这时匆匆忙忙过来,身后跟个端莲子羹的婢女,她看到这两父子一个跪在床头,一个趴在床上,顿时头疼,道:“甄儿一天没吃东西了,让她吃点。”
    ……
    钟华甄生孩子是件大事,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陪着,他们没有独处的机会,等钟华甄要擦身子时,李煦经常被长公主赶出屋。
    长公主能接受他和钟华甄在一起,但也实在没习惯他的存在。
    李煦每次都拿着几块糕点出去,坐在台阶上吃,他不想耽误和钟华甄在一起的时间。
    凉风习习,如果穿得少了,会觉得冷。
    小七这几天和李煦在一起,总是看到李煦一个人不说话。
    这便宜老爹不会对他发脾气,连自己去抢李煦手上的糕点,李煦也只是抬头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说。
    他趴在栏杆上,看底下的李煦,糕点咬得满嘴都是,还奶奶地问一句:“我怎么看不到我的妹妹?”
    “跟我没关系。”李煦声音淡淡,他提了个茶壶出来,吃完块糕点后就倒杯茶水喝。
    “你不喜欢她吗?”
    “不喜欢。”
    “那你不喜欢、不喜欢甄儿吗?”
    李煦回头看他一眼,道:“我喜欢甄儿,甄儿也喜欢我,比喜欢你多。”
    小七可怜地望着李煦,没告诉李煦钟华甄说过最喜欢的是七七。
    长公主带着人走出来,小七看到她就去抱她的腿,长公主心软了,拿帕子蹲下来帮他擦嘴巴,对李煦说:“甄儿说要单独见你。”
    李煦点了下头,提茶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要上台阶时,长公主突然说:“侯府的人已经在路上耽误几个月,你若攻不下雍州,那边便不能有动静,她也回不来。”
    他顿了顿脚步,应声说知道了。
    钟华甄身子弱,见不了风,但屋里血气浓,婢女们便在床榻附近加厚帘子,偶尔开下窗。李煦掀开厚帘,看见钟华甄在闭眸休息,也没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慢慢躺上床。
    李煦低声道:“我越想越觉得孩子不该要。”
    钟华甄睁开眼眸看他,知道这回把他吓住了。她身上没多大力气,轻叹一句:“我怀着生下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就直接不想要了?我岂不是白受罪了?”
    李煦想抱抱她,但又怕自己力气太大伤到她,竟有种无措感。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头慢慢埋进她纤细的脖颈中,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血气,他开口说:“你晕过去的时候吓死我了,华甄,你是我宠到大的,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便是为了我,我也不想。”
    李煦从军营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心中一直祈祷什么消息都不要传到她这里,没想到还是晚了。
    她第一次是早产,因为他没有任何通知突然前去,第二次出事,还是因为她担心于他。
    都是因为他,所以她才多灾多难。
    钟华甄的脖子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热气,她抬起手去碰他额头,惊道:“你发烧了。”
    “没事,不想离开你。”
    李煦一直把她护得很好,除了少有那几次自己真的惹到他,让他发了怒,其余时候,他都是护她面子,保她平安。
    钟华甄手微微蜷起,放他脸上,轻道:“阿煦,你似乎不是很在乎自己身体,但我是在乎的,我总是怕你疼,怕你留下深疤,先听我的,去喝碗药休息。”
    李煦慢慢嗯了一声,他只想要结果,过程耍再多手段,受再多伤也无所谓。
    她朝外叫了一声,立即就有大夫进来。他不情不愿起身,诊脉过后就被大夫强制和钟华甄分开。
    李煦不想走,钟华甄隔着幔帐,轻笑道:“你好好喝药,我以后还有话对你说。”
    他回头看她,浅灰色的眼眸透出沉着与稳重,面容硬朗,天生王者之气,却和她唠叨了两句:“你也别忘了喝药,把身子养好些。”
    钟华甄的女儿刚出生时身体不太好,但几位大夫轮流看了一阵,孩子也慢慢好转。
    李煦因为发烧,和钟华甄几天没见,长公主觉得他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煞气,这时见孕妇不好,让大夫多看他两天,还让人去找柚子叶驱邪气。
    他这两天没闲着,先是与卢将军取得联系,之后又吩咐随后跟来的神武营将士,让他们传令回去给几位将军,让探子探昭王那边的消息,见机行事。
    李煦察觉得到长公主对他的防备,郁闷许久,钟华甄身子伤到了一些,但不算严重,那时已经可以坐起来。
    女儿抱来她房中,小七对妹妹很好奇,很爱踮脚看摇篮里安睡的婴儿,每次下学堂就过来。等晚上他累了,就在摇篮旁边的小床上睡觉,睡得比谁都熟。
    天色渐渐变暗,小七还没吃晚饭就打哈欠,钟华甄让罗嬷嬷先带他去睡一觉,罗嬷嬷带他去睡觉,顺势把啾啾抱过来,钟华甄抱住女儿,给她喂奶。
    小女孩生于初秋,避过悲秋的秋字,取小名叫啾啾,这是长公主挑了半天才决定的,她也许是年纪大了,特别喜欢小孩,这两天在她屋里和小七说了半天啾啾像祖母。
    至于啾啾大名,钟华甄说让李煦来取,长公主那时看她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小七已经随钟家姓,现在李煦知道啾啾的出生,作为父亲,由他来起名,很正常。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小小个,身体还有些红皱,啾啾也是小小一个,但比哥哥出生时已经要重一些,钟华甄这次生得突然,孩子奶娘还没请回来。
    小孩贪吃,既不像她也不像李煦,反倒像哥哥,只是没哥哥那么爱哭。钟华甄背靠床围,衣襟半落在胳膊旁,露出圆润的胸口,白得像铺层柔光样。
    如今的她肯定是扮不成男装,胸口弹软得这般颤颤巍巍,单手都握不住,就算是着男装,谁都能看出她是男是女,也因此钟家在外的人待了好几个月,现在还没回来青州。
    钟华甄抱着孩子,在和罗嬷嬷说明早煮些什么汤时,突然就听到窗边窸窣的动静。
    她一顿,不动声色地看向罗嬷嬷,见罗嬷嬷没有察觉,便先咳一声,说:“啾啾现在也吃饱了,嬷嬷先带她出去休息。”
    罗嬷嬷应声,去轻轻抱过快要睡着的孩子,哄了两下,对钟华甄说:“这几天转凉,世子注意些。”
    她点了点头,轻轻拿帕子擦胸口溢出的奶水,再把自己的衣服拉好,“先让孩子睡会儿。”
    小七在屋子里刚睡下没多久,啾啾还小,也是嗜睡,一会儿呼吸就平缓下来了。外头的天色正暗,枯枝上的黄叶已经开始掉落。
    等小孩睡着后,罗嬷嬷就把她放回摇篮中,退出去让钟华甄休息。屋里的灯刚点起来没多久,窗边圆凳上还摆着半碗喝剩下的冷药。
    里边安安静静,只有小七翻身的声音。
    但钟华甄知道李煦来了。
    她把帕子塞回袖口中,双手去系带子,免得被他看见不该看的,“你身子好了?以后找个时间来就行,不用晚上翻过来,母亲不会太拦着你。”
    钟华甄话没说完,一只大手突然握住她系衣服的手腕。
    她抬头,李煦手轻扒开衣襟,弄出点东西在手指上,放至鼻尖。
    钟华甄脸霎时红了,她攥紧衣襟问:“你干什么?”
    李煦坐在床边,有些奇怪道:“我觉这味道有点熟悉,那天在你身上嗅到时就好奇,我以前是不是闻到过?”
    第100章
    李煦惯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情绪才低沉没两天, 就又恢复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 听不懂。”钟华甄躺回床上, 扯被盖住身子,双手拢紧衣服, 遮住雪白的胸口,不想理他刚才放荡的动作。
    “我去东顷山找你那回, 你身上就有这样的香气,”李煦坐在床边, “你那时候应该是刚生下孩子,也是很虚弱,说话就像没什么力气一样,我记得清楚。”
    钟华甄心想他这傻瓜,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知道自己喝过。
    她上次去交州, 以威平候长子的身份给神武营打气, 结果胸口胀得厉害,束胸的衣衫勒得她喘不过气, 便解衣到里屏风挤了一碗,放到桌上, 谁知道他那般无礼, 擅闯她屋子不说, 看到她屋里有东西便直接喝。
    如果她对他下毒, 根本不用费任何力气。
    李煦问:“你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吗?”
    钟华甄一顿, 嘴微微张开, 想到他什么都不关注的性子,又慢慢闭了起来。
    “我……没什么想说的,忘了。”钟华甄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觉得以他大大咧咧的性子,说不定会嘲笑她一番。
    李煦见她缩头乌龟的样子,也没继续问。
    “这两天我一直在处理事,想了许多东西,”他突然说,“你每每出事,都是远离于我,我仔细想了想,发现你只有在我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煦想事情总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极少甚至几乎没有过自责,那天失落成那样,也是少见。
    她到底不想难为他,轻叹口气,道:“阿煦,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你和别人不一样,战场不是儿戏,带个女子在身边,旁人会觉得你不正经,不像话。”
    “我既想带你,又怎么会担心别人那些言语?上次我被人追杀时带回来那几本孤本医书你都看过了?那老大夫追随过威平候,他说旁人若是聪明的,精习那些医书在加上自己理解,假以时日,必会有番成就,你便做我的专属医者,又有谁敢乱说?”
    钟华甄被噎了一声,难怪他不止一次在信中提让她好好习医术,原来是做这种打算,她转过身看他,说:“神武营中有人认识我,等你破雍州之后,钟家世子或许就活不了性命,我再呆在你身边,容易被人发现秘密。”
    李煦直接道:“到时就说他们认错了,又有人敢怀疑?还是说你偷懒了,什么都没学?”
    他顿了一下,“不过你没学也确实正常,毕竟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太过劳累。”
    钟华甄轻按了一下眉头,拿他没办法。
    久病成医,这句话适合她。
    她对这方面也有兴趣,路老的家传医书在她手上,李煦带回来的那几本是补充,她有孕以来一直都在养身,闲暇时间多,研习医书的时间也多,钟华甄想要的练习之物侯府也不缺,她有天赋,很多老大夫都承认过。
    “书我是快翻烂了,里面所写所绘,我皆铭记于心,你也知我自小认识的药多,少有出错的时候,治你们的伤肯定不成问题。”
    李煦慢慢躺下来,他钻进被子,枕着自己结实手臂同她面对面,道:“这样便行,你身子不该劳累,但你留在别处,没有我护着,我真的不放心。”
    “孩子你就不管了?”钟华甄无奈了,“你做父亲的不陪着,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想好好管教。”
    她话音还没完,李煦就突然靠近吻她一下,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钟华甄抬眸和他对视,小声问:“你是要干什么?”
    “我接到消息,说突厥最近的风声慢慢停了下来,我猜想大概是他们那边的闹局已经平定,”李煦看她细致的脸庞还透着苍白,开口说,“外祖父死于突厥人之手,我答应给外祖母一个交代,必定要活捉凶手到她跟前,彻底给你洗清冤屈。”
    钟华甄眼中的情绪看不清楚,她的指尖微微缩起,她只问:“你要带我对战突厥?”
    “你陪我一起去,”李煦没有避让她的视线,“不要怕,我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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