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一刻忘记过。”
    兮姌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清欢道:“那家主现在真的可以分清楚感情和利益吗?”
    清欢远眺的目光望向冬日晴朗的天空,一双动人的桃花眸无悲无喜,她轻声道:“为了宇文家,我就要,放弃他了。”
    清欢回到寝室时穆云琛看到穆云琛微睁着眼睛看她。
    “你醒了呀。”
    清欢露出笑容,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坐在床边俯身看着穆云琛笑道:“让我考考你,《孙子兵法》的作者是孙武还是孙斌?”
    不是清欢在他病中捉弄人,实在是穆云琛这几天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好的时候与往日无异,烧糊涂的时候胡话说的也不少,况且他清醒的时候实在是不多。
    穆云琛微微叹息道:“郡主,别闹。”
    嗯,这个是清醒的穆云琛。
    清欢侧身去了一盏白水,用小汤匙慢慢喂了他两口水,见他摇头才放下茶盏道:“饿不饿?”
    穆云琛轻声道:“郡主要过生辰了。”
    清欢微怔,继而笑道:“刚才说话你听见了?”
    穆云琛轻轻颔首,随后又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翕动:“只恨我这副样子,不能为郡主准备生辰之礼。”
    清欢指腹柔着他的耳坠道:“你这跟我客气什么,没有你我都活不到那一天了。”
    穆云琛的眼中含了沉沉的失落,这副病中迷茫又憔悴的样子,看着让人既动心又疼惜,他哑着声音道:“我若还能好,再补上吧,这是我陪郡主过的第一个生辰。我——还想陪郡主过第二个生辰,第三个,咳……”
    他说到后面轻声的咳了起来。
    清欢压下眼底略显伤感的思绪,故意埋怨道:“怎么就好不了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再说你嗓子不好就不要说话了,你这个人又爱操心又多心,像我一样没心没肺的活着才舒坦呢。”
    穆云琛渐渐止了咳,水杏眸中带着无奈的宠溺,轻微喘息道:“日后我为你操心,你只管没心没肺。”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清欢却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好像心里某个地方裂开了,从里面生出一颗种子,发了芽,想要开花。
    清欢不太适应这种感觉,赶忙转开话头道:“昨日我去你家了。”
    穆云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年还没过完,你这么多天不回家,就算有人给家里送了消息,你母亲长久见不着你也该着急了,我总要去亲自跟她说一声对吧。不过你别多想我没告诉她我是谁,我只说我姓贺,也没告诉她你受了伤,只说我托你帮我去外地办一件事。”
    穆云琛别的也没听进去,净想着清欢去见他姨娘了,面色竟然有些泛红,怔怔的问:“姨娘还好?有没有难为郡主?”
    “怎会,你母亲好温柔的,看着身体也还好,对了,她还夸我长得比她想象的美。诶,话说我当时也没好意思问,她知道我吗?我可是瞒着真实身份的。”
    穆云琛清瘦却不乏俊美的面容露出浅浅的笑容,他道:“只要你去,她便知道你是谁。我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清欢恍然,嗨了一声道:“难怪她待我那么好,还送给我年节的礼物。”
    清欢说着将腕上帝王绿与紫罗兰春彩二色的翡翠镯子露了出来,欢喜的晃了晃道:“我想着长辈年下送了礼物,我一个晚辈不好推辞就先戴上了。你瞧,这绿色的里面还有一片红色,看起来像只碧水里的小红鱼,怪好看的。”
    她说着要将镯子摘下来:“这个连我都觉得稀罕,必然是好东西里的好东西,我无功不受禄的,原本就想着等你醒了我还给你带回去。”
    “别摘。”
    穆云琛无力的手指按住清欢的手腕,水杏眸中含着温柔的光:“喜欢就戴着吧。郡主,年下规矩,长辈礼,不可推。”
    清欢原本真的是要让他将这难得一见价值不菲的翡翠镯还回去,但她看到穆云琛十分期盼的目光便怎么也不忍心摘下来伤他心了。
    罢了,该痛的时候一次就好,何必现在就让他难过,他难道为了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当不起她施舍一次的欣慰吗?
    清欢略微沉吟,随后笑容依旧,将镯子藏在袖下道:“那好,我就戴着了,权当个,长辈送的生辰礼吧。”
    穆云琛这一日服药后睡得十分安稳,但到了第二日清晨又反复发起高烧来。
    这一日是清欢二十岁的生辰,先前圣上禁了她的足,到如今气也消了,又是清欢的双十大生日,和熙皇帝身为亲舅舅有心让元林川回京成为送给清欢的生辰礼,故而还特意下旨给清欢大办生辰宴。
    清欢原本就是人人巴结的门阀家主,这一次又有圣上的刻意安排,所以朝中重臣,几位皇子都亲自前来给清欢庆生,一时间宇文府邸车如流水马如龙,竟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般的热闹非凡。
    在前厅接受恭维的清欢今日一袭华美的鸾纹红裙,灵蛇髻上插了六只红宝石套钗,眉心花钿面饰珍珠,当真是光彩照人艳若牡丹。
    “家主,九公子又烧的厉害了,宋大夫说不好退热,他呕了血看着难受的厉害,一直在喊家主的名字,家主,您,要不去看看?”四饼从后堂跑进来,小声在清欢耳畔说。
    清欢略有犹豫,见四饼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到底不放心穆云琛,礼貌的朝众人点点头就带着四饼回了寝室。
    “很严重?”清欢走的极快,一边走一边问,“为何好好的忽然又成了这样?”
    “小人也不知道呢,九公子一直喊家主的名字,一边喊一边呕血,看着叫人又怕又心疼的。”
    说话的功夫清欢已经走到内室,见穆云琛半身悬在床外,嘴角挂着艳红的鲜血,床前的青石地面上尽是斑驳血迹。
    清欢挥退侍女,扶他躺在自己腿上,从袖中取出绢帕擦着他唇边的血不无焦急的轻声喊道:“穆云琛,穆云琛,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郡主……”穆云琛秘密糊糊的含着,手上却用尽力气攥紧了清欢的衣袖,“郡主,留下来……”
    穆云琛知道今日是清欢的生辰,更知道今日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可他昨日听到元林川会回来,明白二皇子一定会来。
    他分明知道自己这般糟蹋身体无理取闹是自私到卑鄙的表现,可他就是不想不愿更不能接受他用命从火海中抱出来的挚爱之人站在别人面前言笑嫣然。
    元林川、李翰卿,他接受不了!
    “郡主,不要去……”
    穆云琛很清楚即使他这样可耻的缠着清欢她也不会留下来,她是那样绝情大人,怎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他留下来。
    可是他却感受到清欢温热的唇落在他的眉心,听到她轻声的在他耳畔呢喃:“好,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
    清欢说到做到,无论侍女进来通报谁来参加生辰宴,她都没有出去迎接,她一步也没有离开攥紧她衣襟一直不安昏睡的穆云琛。
    “家主,定边将军元林川来了。”兮姌难得有些忙乱的走了进来,禀报道,“他不顾……”
    “宇文家主!”兮姌话还没说完,元林川已经满身寒意的迈进了寝室。
    他周身气势凛冽,让所有家丁侍女都不敢上前阻拦。
    第62章 清欢与元林川订婚
    “我只问宇文家主一句,今日京郊刺杀阻我回京, 是不是家主的手笔!”
    元林川声音醇厚, 双眸似鹰, 一身轻铠下的暗蓝衣襟大片浴血, 变作深黑的狰狞图案。
    他是个极有耐性的沉稳之人,若非气急, 绝不会手握吟龙长剑, 带着修罗在世的浓重杀意闯入清欢的寝室。
    清欢望着满身是血,鹰眸通红的元林川,一时间有些怔忪, 桃花眸眯起, 带上几分疑惑。
    元林川愤怒灼烈的目光却落在靠在清欢怀中昏睡不醒的穆云琛身上, 顿时泄出满是杀意的目光, 剑指清欢道:“家主以刺杀为诱因故意留下证据, 害我副将韩江晴舍身客死, 就是为了引我前来看这一幕?”
    从未有人敢拿剑指着清欢的鼻子兴师问罪, 更何况这是在宇文家, 是在她的生辰日, 实在穆云琛昏睡的床前,元林川莫名其妙的职责已经触及了清欢的底线。
    清欢抬手放下了青色的帐幔,掩住睡梦中不安蹙眉的穆云琛,桃花眸寒彻眼底, 低声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滚出去!”
    “宇文清欢, 演戏也要有度,我没有时间跟你玩这些假装风流的无聊游戏。”
    元林川银铠带着血光,龙吟剑寒光如练,他像一位威严的战神,带着即将迸发的怒意睥睨清欢:“你喜欢谁我不关心,但你为了自己的小心思暗算为我大魏出生入死的将士,害我副将身死,我元林川绝不善罢甘休!”
    “我叫你滚!”清欢即使没有起身,那通身腾然而起的气势也让周围的人为之一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除了当事者二人,谁都不敢多说一句。
    “不滚?那就死在这里吧!”清欢缓缓站起了身。
    她的眼眸危险又充满挑衅,那身高贵而张扬的红衣,让他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她的愠怒像冰封之下的火焰,就在宣泄的前夜。
    碎梦长鞭从她身上抽出,红色的鞭尾仿佛吐信的毒蛇。
    无数的侍卫涌了进来,在元林川周围集体戒备,只等清欢一声令下。
    元林川毫无退意,也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一场争斗一触即发。
    “家主、元将军且慢动手,奴婢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其中必有误会。”
    兮姌从门口三两步走了进来,护在清欢身旁对元林川道:“元将军,奴婢知道您刚刚经历了刺杀,失去了数十亲兵护卫,况且若不是女副将韩江晴挺身而出替将军挡下暗处的毒箭,将军已有性命之忧。可是将军在为他们闯入宇文家报仇之前,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宇文家主对我大魏将士有多尊重!”
    兮姌面不改色的对元林川道:“男儿宁当疆场死,我家家主手下亦有二十万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如何会让他们在京郊死于暗害刺杀?况且穆九公子几日前才从火场将家主救出,家主怎么可能设计让您在他面前发难。”
    元林川的眉心紧紧的蹙起,他带着恨意审视着清欢:“真不是你?”
    兮姌冷静道:“元将军如果与家主决裂有多少人能从中得利您冷静下来自然清楚。世人皆知将军重情重义,就算您一时痛失所爱为了情意不顾安危找宇文家泄愤,他日您也不想让您的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将军为他们报错了仇吧。”
    元林川修长有力的手握得咯咯作响。
    元林川血红的鹰眸紧盯着清欢,一字一顿道:“我会去查,如果是你……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站住。”
    清欢在转身的元林川身后平淡而幽凉的开口:“元林川,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即便我敞开大门大宴宾客,宇文家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围着元林川的护卫整齐的拔出了雪亮的兵刃。
    “家主,元将军已经受伤了。”
    兮姌说完又对清欢满含深意的提醒道:“家主三思,不要便宜了背后之人。”
    清欢高傲的看着元林川道:“我自不会便宜背后之人,当然,也不会便宜眼前这一个。”
    兮姌微微挑眉,只得放轻了声音在清欢耳边道:“九公子尚在病中,家主真的要在这里动手?”
    清欢寒凉的目光略显犹豫,最后终是微微扬起下颌,一摆手道:“元林川,我等你的结果。”
    侍卫们整齐划一的收了兵刃,这才让出一条路然浑身染血的元林川离开。
    待众人都散去后,清欢趁着脸色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不愉的重重放下长鞭道:“兮姌,元林川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元林川今日的行为可以理解,面对突如其来的暗杀,失去了与自己出生入死结下深情厚谊的部下,谁都会怒发冲冠,但这个“谁”却不应该包含见惯生死、稳重如山的元林川。
    他不可能紧紧因为一场死了部下的暗杀就在瞬间失去的痛苦和忽然爆发恨意之间迷失自己,更不可能在解决所有刺客杀红了眼的时候直接冲到清欢的生辰宴上兴师问罪。
    他不是那样的人,除非他死去了不能失去的东西。
    “元林川今日刚到京郊就遇到了大规模刺杀,跟他冲锋陷阵了五年的女副将韩江晴在今日的刺杀中为他挡下了致命的毒箭,当场毒发身亡。”
    兮姌微微低头道:“或许,元林川对她情根深种。”
    情根深种倒不见得,但是她对他而言肯定是特殊的。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亦或是并未萌发的爱情,都足够让元林川在目睹她为自己而死后情难自抑。
    “家主,背后那人故意留下证据,栽赃宇文家。”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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