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濯缨不大相信,她现下怀着身孕呢。她以为他在说笑,就也笑着答应:“好啊。”
    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谢泽再次提起了此事:“走,咱们登高去。”
    韩濯缨有些诧异:“你等一下。”
    她将之前缝制的两个茱萸香囊分别给两人佩戴上,这才道:“走吧。”
    谢泽既不让人备马车,也不带侍卫,而是和她一起在宫中缓步行走。
    韩濯缨也不细问。
    走到宫中最高的建筑下,韩濯缨笑了:“你说的登高,原来是这个啊。”
    “嗯,说登高又不是登山。今年先委屈你一下,到明年了,咱们再去京郊”
    这摘星楼是他曾祖父在位时所建,约莫有六丈高,据说是为了其宠妃遥望家乡,以缓解思乡之情。
    之后便闲置下来。
    “也行啊。”韩濯缨偏着头笑。
    这高度以及位置都正好,算是应了登高,也不觉得太辛苦。
    她扶着谢泽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摘星楼。
    这里被人仔细打扫过,干干净净。茶水点心,温度正好。
    韩濯缨心下了然,知道这是他精心准备的。
    在对待她的事情上,他一向很上心。
    站在此地,视野范围陡然扩大,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开阔起来。
    时而有凉风吹过,发梢裙裾都在风中飘动,人的心也随之而动。
    韩濯缨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谢泽。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我突然特别想大声喊。”
    谢泽眉梢轻挑,“你想喊什么?”
    韩濯缨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心里知道就行。”
    她怎么能在摘星楼大声喊,说自己很中意他呢?
    这种话,也只能晚间私语时说了。
    她此刻脸生红晕,眸含春水,虽不明言,可眼中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谢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身体微微发烫,伸手掩了她的耳朵:“缨缨,我心悦你。”
    他声音很低,仿若呢喃,韩濯缨虽被捂着耳朵,可两人毕竟离得近。她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些,她试图将他的手拿开:“你干嘛堵我耳朵啊?我……”
    嗓音细细,又轻又软,像嗔怪,像撒娇。
    话没说完,谢泽的吻就落了下来。
    良久之后,韩濯缨双腿发软,依偎在谢泽怀里,心想,那句话也不必说了。
    她是这么想的,然而真等到了半夜,她小腿抽筋,谢泽从睡梦中醒来,认真而细致地帮她按摩小腿时,她还是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角:“哥哥,你真好。”
    她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谢泽的心弦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他轻咳一声:“你才知道?”
    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位置恰当,力道正好。
    韩濯缨捧着脸笑:“不啊,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谢泽没有说话,唇角却勾起了微小的弧度。
    韩濯缨月份渐大以后,就开始物色稳婆、奶嬷嬷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每隔一日都要给她请一次脉。
    她自小习武、身体康健,自怀孕以来,并无明显的不适反应。听经验丰富的老太医讲,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下了三次雪后,新年越来越近,距离太医预测的生产之期也越发的近了。
    宫中没有皇后,大年初一,朝廷命妇不必进宫拜见。
    六公主穿着红色大氅,给皇嫂拜年。
    简单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六公主盯着皇嫂的肚子,好奇地问:“什么时候出生啊?”
    韩濯缨笑笑:“太医说,大概还有四五天。”
    六公主点点头:“那就快了啊。”
    “是啊……”韩濯缨抚上小腹,脸上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忽然,她觉得似有不对,声音轻颤,神色也不自觉变了:“好像,现在就要生了……”
    “啊?”六公主惊讶,很快反应过来,“现在吗?”
    旁边伺候的宫女已然回过神,匆忙派人请太医、叫稳婆,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皇兄呢?得赶紧通知皇兄啊!”
    今日春节,太子殿下陪同皇帝祭拜祖先。
    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祈祷家人健康,平安喜乐。
    刚走出供奉着祖先牌位的奉先殿,就有内监匆忙禀报:“皇上,殿下,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她……”
    “太子妃怎么了?”谢泽心中一凛,沉声问道。
    一身绯衣的小太监喘匀了气:“要生了!”
    谢泽一怔,继而紧张起来:“孤这就过去。”
    听到消息的皇帝喜上眉梢:“朕也去!”
    回到东宫,谢泽被拦在了产房外。
    “殿下,产房污秽,进不得。”嬷嬷挡在身前。
    “太子妃在里面生产,怎么就污秽了?”谢泽双眉紧锁,他能听到她的痛呼声,不免担忧又焦急,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只恨自己不能代她受苦。
    嬷嬷不知如何回答。
    皇帝却轻轻扯了扯儿子的胳膊:“你真不能进,进去是添乱,在这等着就行。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
    谢泽没有说话,只焦灼地踱来踱去。
    一时,产房里没了痛呼声,谢泽更加焦急:“怎么没有声音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因为殿内温暖的缘故,他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儿子长大以后,皇帝鲜少看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一叹,轻声道:“可能是保存体力吧。”
    一旁候着的太医匆忙解释:“皇上,殿下,妇人生产,切不可大声喊叫,其一是为了保存体力,其二则是因为大声喊叫会导致肠管胀气,不利于胎儿下降。听不见太子妃娘娘的声音,也是这样的缘故。”
    谢泽胡乱应了一声,心里的担忧并未减轻。
    “太子妃娘娘虽是头胎,但她身体康健,应该不会吃太大的苦。”
    不止是谢泽,六公主也脸色发白,紧张不安。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宫人呈了膳食。
    可谢泽哪有心情吃?他挥了挥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太子妃既然要保存体力,那她用不用吃些东西?”
    “太子妃娘娘刚发动之际,已经吃了一些,还喝了一碗参汤。”
    “嗯。”
    而产房里,韩濯缨的额发已被汗水完全打湿。她咬紧牙关,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只配合着稳婆的吩咐。
    “娘娘,用力,用力啊……”
    韩濯缨意识模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铺天盖地的倦意几乎是在一瞬间袭了上来,韩濯缨悄然松了一口气:“给,给我看一眼。”
    这是她挣扎了许久生下的孩子,是她和谢泽的孩子。
    “太子妃娘娘,是个小皇孙。”
    韩濯缨强撑着瞧了一眼,陷入了沉睡中。
    婴儿啼哭嘹亮,产房外候着的几人也听到了。
    众人心中俱是一喜。
    少时,便有稳婆快步出来:“恭喜皇上,恭喜太子殿下……”
    谢泽连忙询问:“她怎么样?”
    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却没听见她的声音。
    皇帝也问:“是男是女?”
    稳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是个小皇孙,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谢泽提了许久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他后退两步,连声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的眼眶却有些发烫。
    背过身,借擦汗之际,他佯作不经意擦拭了一下眼睛。
    皇帝哈哈大笑:“赏!赏!传朕旨意,东宫上下,不,皇宫上下,统统有赏!”
    大年初一,他喜得皇孙,又怎能不开心?
    稳婆给小皇孙清洗过后,用襁褓裹了,抱出来给皇帝看。
    ——殿内暖和,也不担心婴儿受凉。
    皇帝认真看去,越看越欢喜:“跟你刚出生的时候可真像……”
    六公主好奇极了:“是吗?我也看看。”
    她看看小婴儿,又看看皇兄,也看不出什么。
    谢泽也抱了抱,小小的一团,是他和缨缨的孩子。
    “太子妃呢?她怎么样了?”他更关心的还是缨缨。
    稳婆笑着回答:“太子妃娘娘有些脱力,刚睡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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