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听说,天家拿这事儿当借口,把邢帅召回去的,他怕邢大帅功高盖主!”
    “什么!难道朝廷容不得邢大帅么!”
    “天家要邢大帅回去送死么!”
    “谁知道呢!听说换来的那个新元帅是个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黄土里了。这会儿还在半道半死不活,这么大年纪,要有功绩早有了,岂能等到邢元帅出头带领咱们?”
    “听说这个徐老将军就是先前大元帅的爹,前一个大元帅害得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不知道他爹又要咱们死多少兄弟!”
    “就是就是,咱们是来打胜仗的,不是来送死了!”
    “天家这会儿非要邢大帅回去,不是要将我等兄弟往火坑里送么!”
    “这里头一定有阴谋!”
    招挥假装小兵,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听见的全都是类似的不满逆言。他又急又气,更多的是惶恐。若是让人严惩这些嚼舌根的,又怕在战时搅乱军心,可若放任不管,陛下恐怕要失了军心。如若邢慕铮真在永安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些将士心里会作何想法?
    “呜——呜——”集合的号角突而响起,营里地骚动起来。
    “快些集合!邢元帅要亲自出战!今日一定要攻下齐南!”传令兵骑着马挥着旗在营地里穿梭大叫。
    “招挥公公,原来您在这儿,大帅正找您呢!”御林军统领在人群中找着了招挥。
    招挥忙回自己的营帐换了衣裳,匆匆赶到大帐里,邢慕铮身着银甲,正给将领们派发此回作战兵牌。招挥等他分派完毕,诸将都出去准备了,才上前道:“邢将军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邢慕铮咳了两声,副官李清泉为他送了一碗茶水来,邢慕铮喝了,这才道:“邢某吃了太医半年的药,是渐好了。”
    李清泉接话道:“说是好了,却也不能过度劳累,更别提上战场了。大帅是心急着回永安复命,才撑着病体上前线的。”
    “休要多话,退下。”邢慕铮道。
    招挥道:“将军要多保重身子啊。”
    “公公放心,本帅心里有数。只是战场凶险,公公还是退到后方安全些。”
    招挥躬身,“谢将军体恤。”
    邢慕铮带上头盔,系上披风就出去了。招挥并没有走,而是上了哨台,注视着大军拔起。
    夺回齐南州一战打得十分激烈,但终是邢慕铮不负战无不胜之名,于日落时分破了城门,夺回了齐南。
    招挥从头看到尾,他紧紧抓着栏杆,心神激荡。燮朝有此战神,何愁江山不稳?倘若永泰帝有先帝器量,怎会江山不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夺回齐南州之后,邢慕铮一鼓作气,将西犁军赶出了河门关。其实这是攻克西犁的大好时机,无奈永安的圣旨已如飞雪般叠沓而来,徐老将军历尽千辛万苦到了河门关,一接帅印又倒在病床上。招挥请出了尚方宝剑请邢慕铮上永安,众将敢怒不敢言。在这种情形下,邢慕铮踏上了去永安的马车。
    招挥前来送行,邢慕铮半躺于马车中,问:“招挥公公不回永安么?”
    招挥躬身答道:“陛下命奴才在边境督军。”
    邢慕铮点点头,“那便劳烦公公了。”
    “不敢,”招挥环顾左右,“邢夫人……不与将军随行么?”
    邢慕铮道:“内子受不住战场血腥之气,早回玉州去了。”
    “原来如此,”招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望向邢慕铮,欲言又止,终是深深一揖,“奴才恭送大人,望大人一路平安。”
    “多谢。”邢慕铮让李清泉放下门帐,“启程。”
    李清泉一扬手,“启程——”
    邢慕铮带着一百护卫轻车简从地出发了,招挥目送邢慕铮远去,被漫天的尘土迷了眼。
    从边境到永安城,最快也要半月之久,邢慕铮再是紧赶慢赶,也赶不上十二月初八抵达。永泰帝一气之下病了,司星局说近日龙气与喜气犯冲,民间所有喜事推迟十四日。其中连怀柔公主出降也是如此。
    永安邢府已做好了迎接公主入门的准备,邢慕铮于十二月十五日抵达了永安。他进了永安甚至连邢府的大门都没入,就被一干御林军请进了皇宫。
    永泰帝正在上朝,邢慕铮随太监进殿觐见。永泰帝甚至不等邢慕铮恭请圣安,就将手中的奏折砸了下去,“邢慕铮,你可知罪!”
    满殿哗然。
    邢慕铮面色不变,他道:“臣不知所犯何罪。”
    永泰帝愤而瞪眼,“你藐视圣旨,还不知罪?”
    邢慕铮道:“当时军情紧急,臣以为观小儿纳妇之喜,比起拯救边境万千子民微不足道,因此斗胆抗旨,于阵前夺回齐南,将西犁蛮兵赶出河门关。还望陛下恕罪。”
    他这是故意拿军功来压他!他这是说天下谁不知道他邢慕铮的功绩么?功高盖主,功高盖主,说得一点也不错!如今天下只知他邢慕铮,哪里还知他这个皇帝!
    “莫要狡辩!你儿子娶的不是平常妇人,而是朕的怀柔公主下降!况且朕给你发了不止一道圣旨,你都不当回事,生生地一拖再拖,朕看你压根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来人,把邢慕铮押进大牢,等候发落!”
    “陛下三思!”全殿文武百官齐齐下跪。
    “你们……”永泰帝气极,只道底下的人全都反了。邢慕铮分明藐视圣旨证据确凿,这些年还都替他求情?这是都不将他的圣旨放在眼里么?
    杭致跪地说道:“陛下,邢将军虽并未及时回永安复命,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此古往今来名将皆有史例,邢交将军非一己之私罔顾君令,而是解救边境百姓于水火,卫我大燮不被外敌侵犯,此乃恪守将军本分,还望陛下三思。”
    洪泰也道:“陛下,邢将军乃大燮不可多得的功臣良将,如今又立大功,民间交相称叹,倘若此时将邢将军关进大牢,惟恐民间百姓非议啊!”
    其余臣子皆附和。
    永泰帝一心只想将邢慕铮找个理由除掉,如今终于有了借口,他还哪里听得进臣子的谏言?他不由分说,让御林军将邢慕铮押进了天牢。
    邢慕铮自始至终面色不变,从容离开大殿。
    永泰帝下了朝,召了杭致与洪泰等几个重臣,于御书房议事。永泰帝不为别事,而是要众臣拟旨将邢慕铮处死。
    御书房内乍现静默。
    洪泰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不知永泰帝如此憎恶皇朝的第一大将。“陛下,万万不可啊!倘若因这等小事就要处死当朝功臣大员,恐怕无法服众!”
    永泰帝道:“爱卿们果真以为朕是为这点小事处死邢慕铮么?朕即便并非明君,也不是昏庸之君,朕只是为了大燮的江山社稷!如今邢慕铮功高盖主,已然明目张胆地威胁朕的皇位,朕若不除他,莫非要等着他谋反败了大燮?”
    杭致道:“邢将军自卸甲归田,从未扰乱庙堂,且他有病在身,拖病体赴边境,实乃忠臣良将,陛下万不可听信谗言,令燮朝第一武将含冤而死。”
    “朕并未听信谗言!如今民间只知邢将军,邢慕铮想反,那便是轻而易举!既然边境已平,朕处死邢慕铮,岂不内外皆安?”
    杭致道:“陛下既说民间,可知如今民间传闻?自陛下连番圣旨下至边境,就有流言蜚语自边境百姓口中传回来,百姓们皆抱怨邢将军分明在为国杀敌,陛下却非得要将军归来,是弃百姓不顾。流言传入境内,已然成了陛下忌惮邢将军丰功伟绩,要借故处死邢将军。如今这些流言甚而已在永安流传甚广,陛下如若真下旨处死邢将军,岂不是将流言变真,百姓们恐怕会起暴乱。”
    永泰帝震惊,“是谁!是谁传的流言!把这些罪魁祸首抓起来,统统处死!”
    杭致摇头道:“流言甚广,不知从何而查。”
    工部尚书道:“陛下,恕臣直言,邢将军屡救燮朝百姓于水火,外平边境内杀匪寇,陛下若为百姓主心骨,邢将军便是百姓们的顶梁柱,这顶梁柱一旦塌了,后果不堪设想呀!”
    永泰帝却更加恼火,“朕就不信,朕的大燮没了邢慕铮就要亡国了!”
    众臣沉默不语。
    “尔等……究竟愿不愿意替朕拟这旨?”
    以杭致为首的诸重臣齐齐下跪,“还望陛下三思!”
    永泰帝气得一口老血呛在喉咙里。他想杀邢慕铮,但也必须压着众臣点头才杀。只是这些臣子的骨头居然就这样硬,全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这分明是欺他新皇登基根基不稳!待他处置了邢慕铮,这些个个都要拿来开刀!
    永泰帝与臣子僵持不下,气冲冲地回了后宫。皇太后已经在御殿等着他了。
    “皇儿,母后听说你将才回来的邢将军打入了天牢,可真有此事?”
    永泰帝伸手抓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就把茶杯给砸了。“蠢东西,这么烫的茶,竟然也敢端来给朕喝!来人,把人拉出去砍了!”
    奉茶的奴婢哀号着仍被拉了出去,永泰帝心中满意,这当才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想杀哪个,就杀哪个!
    皇太后没功夫管微不足道的下人,她摆手让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拉过皇帝坐下,“皇儿,你倒是说话呀,你可真将邢慕铮打入天牢了?”
    永泰帝道:“确有此事。”
    “哎呀,皇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永泰帝才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粗声道:“母后,你怎地也跟外头那些臣子一样,难道朕身为皇帝,连处置一个违抗圣旨的臣子的权力也没有么?”
    “皇儿,当然,你是皇帝,想杀什么都能杀什么人,母后也支持你除掉邢慕铮,可是凡事都要讲究一个时机,现下邢慕铮才从边境打赢胜仗大胜归来,民间百姓都在传颂他的功绩,在这节骨眼上,你突然地对他喊打喊杀,不是在与天下为敌么?”
    “母后,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怎能说朕与天下为敌?”
    “皇儿,吴氏皇室虽是大燮的主人,但天下的百姓才是根基啊,你祖父在世时,常教导你父皇与众皇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连我等女眷都耳有所闻,你可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啊!”
    永泰帝自然知道这两句话,这两句写在皇家庙宇的祖训中,每年祭祖时都要听上一遍,每个皇子都倒背如流。
    永泰帝握紧了拳头。
    “陛下,奴才有要紧事禀告!”
    “滚进来!”
    一个太监匆匆而入,“启禀陛下,邢小侯爷在大街上当众哭闹叫冤,说您将邢将军打入了天牢,这会儿全永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邢平淳被永泰帝抓进了皇宫,永泰帝本想对他发作,但看邢平淳哭得双眼通红的窝囊样,永泰帝又狠骂不出口。
    “你爹冒犯了圣旨,那是罪有应得,你跑到外边去哭闹什么,是不是也想让朕把你关起来?”
    邢平淳哇地大哭,“陛下把小臣抓起来罢,小臣替爹爹受罚,是生是死都由陛下说得算!横竖小臣是个没用的,爹爹若是死了,小臣与邢家也好不了!”
    永泰帝没好气地道:“你倒很有自知之明!只是你的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谁犯了罪谁受罚,若是成日这个替那个代,这世间还有王法么!”
    “可是陛下,您就看在我爹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就放我爹一马罢!”
    “小子不懂,莫要多问!来人,把小侯爷送回邢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他出门!”
    永泰帝软禁了邢平淳,然而邢平淳的哭闹已经传遍了永安城,百姓们在酒楼茶馆,大街小巷私语此事,整个永安城忽而弥漫出惶惶不安的气息。
    “天家为啥要将邢将军关进大牢,他不是立了大功么?”
    “听说是邢将军藐视圣旨。”
    “将军为啥藐视圣旨?”
    “说是为了夺回齐南州,把西犁人打出河门关,因此抗了旨。”
    “可这不是立功了么?圣旨还不准备邢将军打敌人?”
    “圣旨叫邢将军回来观礼,看公主嫁到邢府!”
    “这……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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