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不堪回忆,窒闷空气中的血|腥气,聚集成无形的巨石,压在葛峰身上。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崩溃,他发出最沉痛的低吼,强烈而绝望,如同被刺中的巨兽:“宁宝回不来了!宁宝已经被你杀死了!”
    话音未落,葛峰便被徐星辰一拳击倒在地,拳头击打在皮肉上的钝闷声,听得众人胆战心惊。
    徐星辰浑身染着寒霜,如同从极寒之地而来,咬牙喝止:“住口!”
    苏春日怔住,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徐星辰动手打人,或者说,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发怒。
    葛峰嘴角被击打至裂开,浸出血丝,他跪在地上,压抑的悲伤在此刻爆发,哭音染着唇角的甜腥气息,喷涌而出:“宁宝没有了!我的宁宝再也回不来了!”
    郑媛的笑容停止在脸上,无数白色的回忆的光刺入她的脑海。
    窗外蝉声聒噪,浴缸内盛满了清水,阳光透过百叶窗射入,泛起波光粼粼,暖黄色的玩具鸭旁,白胖的宁宝咯咯笑着,任由郑媛为他清洗着身体。
    然后,她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再回过神来时,已没有了蝉声,百叶窗外是冷幽月光,浴缸里仍旧盛满清水,玩具鸭还浮在水面。可是宁宝却沉在浴缸底,闭着眼,再也没有动弹。
    再然后,便是满室混乱,葛峰的咆哮,救护车的急促响声,还有无数亲人的哭叫声。
    最后,她住进了白色的病房,再没见过宁宝。
    原来,宁宝已经被她杀死了?
    郑媛浑身剧烈抖动着,拿着刀的手逐渐放下,脸上露出了哭笑交集的诡异神情。苏春日趁着她失神之际,拼尽全力,抱着婴儿起身朝着众人奔去。
    在苏春日挣脱的刹那,郑媛双目里布满了疯狂的红血丝。这一刻,她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与清醒。她举刀,用力朝着苏春日的背脊捅去。
    因为距离太近,警方怕伤到人质,根本无法开枪。
    众人发出惊惧的尖叫,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瞬间冲来,挡在了苏春日与郑媛之间。
    苏春日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刀刺入皮|肉的声音。随后,她看见周围人朝着自己涌来。他们接过了自己手中的婴儿,他们按住了狂乱尖叫的郑媛,他们高声拨打着急救电话。
    苏春日转身,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徐星辰。
    灼热烈阳下,灰白水泥地上,他平躺着,捂住左腹,血不断从他修长纤瘦的手中涌出。他额角布满冷汗,黏住发丝,可整个人看上去仍旧还是洁净无暇。
    苏春日返回徐星辰身旁,半跪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此刻,他们俩的手,都是冰冷的。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她伤到了你。
    苏春日眼前阵阵发黑,浑身无力,连开口的力气也无,只能摇头。
    “对不起。”他再说。
    对不起,当初不得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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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混乱之后,两人都被送入了医院抢救。
    迷迷糊糊间,苏春日感觉自己手臂被缝合,打了破伤风针,又输了液。中间全程时醒时睡,却始终担着心,艰难地强打精神。直到不知是谁进来,告诉她,说徐星辰手术成功,脱离了危险,她才安然沉睡。
    这一觉竟是格外安稳,半个梦也没有做,香甜舒畅。等醒来时,她看见夏临安坐在自己病床边,将她那未受伤的左手放置于唇边,见她醒来,他开始亲|吻她的白皙手背。
    因为熬夜守护苏春日,夏临安的唇有些干燥。她手背上泛起毛刺触感,滑过手臂,进入心脏,挑起了异样的痒。
    他的唇从她手背移动到手指上,从指根吻到指尖,从拇指吻到小指。每一寸都留恋,每一处都缱绻,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
    到最后,他的唇停在她的食指指尖处,深深吻着。
    实在是感天动地男友情,苏春日正准备来个热泪盈眶回报下。没料到夏临安忽然张口,咬住了她的食指指尖。
    剧情怎么就从爱情片发展到惊悚片了呢?
    他力度不轻,苏春日痛得忍不住惊呼出声。夏临安不为所动,直到咬出了粉红痕迹,这才放开。
    苏春日收回手,忙缩到病床角落,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一觉醒来,亲亲男友变身汉尼拔了。
    夏临安直接上|床,双手置于她身侧,按住被单,将她困在角落里,令她无处可避。他直视着她,看似勾着嘴角,可下颚绷得紧紧的,显然是生着气,说话也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以后,再敢不顾危险冲上去,就不止是咬手指这么简单了……听懂了吗。”
    苏春日忙点头,这个时候,保命要紧。
    夏临安确实是生了大气。
    当从镜头中看见苏春日不顾危险冲去营救婴儿时,他恨不得将她抓起来打一顿。当看见郑媛将那把刀刺入苏春日手臂时,那刀就像是刺入他心脏,痛得双目发黑,差点没站稳。当赶到医院看见虚弱的苏春日时,他却又生出了满腔疼惜。
    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女朋友,跪着也要疼下去。
    其实见到苏春日醒来,夏临安的气已消了大半。此时见苏春日乖巧点头,顿时又生出心猿意马,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可惜还没讨到福利,忽然有人敲门。夏临安只得烦躁蹙眉,下床将门打开。
    两人谁也没料到,来人竟是葛峰。只见葛峰提着果篮与康乃馨,显然是来感谢苏春日救了自己儿子。
    苏春日想到什么,便随意找个由头指使夏临安出门。夏临安虽然不愿,最终也只能依言照做。
    病房中,只剩下苏春日与葛峰。葛峰的唇角还青肿着,神情有些憔悴,显然也是一|夜未眠。苏春日斟酌着语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反倒是葛峰帮她起了头:“苏记者,你想知道我和郑媛的事对吗?”
    苏春日顿了顿,诚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不让我谈恋爱》《每天都在追杀我自己》,下一本在这两个中挑,跪求收藏。感谢在20200724 20:59:21~20200725 21: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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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72
    葛峰看向窗外, 眼神如雾,像是看着那些深埋心头的回忆。
    “我和郑媛是高中同学,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喜欢上了她。她成绩好, 长相乖巧,性格也是柔柔软软的, 从没跟人生过气。为了追她, 我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可她就是不答应,还时刻躲着我。”
    葛峰的面容忽然柔软下来,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笑起来眼如月牙的少女。
    每天早自习前, 他都会买来早餐放她桌上。但课间时分, 早餐又会完整回到他课桌内。
    自习课时,他会威逼利诱她同桌与自己调换位置,胡乱拿本书询问她知识点。她却次次红着耳朵, 装听不见。
    放学后,即使不同路, 他还是会跟她搭乘一辆公交, 在公交车上帮她挡住拥挤人群。
    “高中没追上,没事, 大学继续。她填的什么志愿,我也跟着填。结果成绩没她好, 落榜了。我拼着命复读了一年,志愿表里就只填了她就读的大学, 憋着劲, 终于考上了。”
    葛峰还记得,隔年在大学校园里拦截住郑媛时,她眼中有诧异以及一闪而过的惊喜。
    “大学时追得更起劲了, 天天在宿舍门口堵着,打饭打水,陪着泡图书馆,跑步运动。最后为了给她买英语原版书去打工,结果遇到车祸,脚摔断了。她来医院看我,我咬着牙说不痛,结果换药时她看见伤口,背转过身就哭了。”
    葛峰记得自己当时又惊又喜,立马抱着她宽慰,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到这时,她才说出实话,原来她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她父亲和姑姑都患有精神分裂症,医生诊断这种病有一定遗传几率,她怕自己也会得,所以不想耽误我。”
    “我查询过,精神分裂症患者与健康人婚配,所生子女患病几率是16.4%。我想,这么小的几率,不会落在我们身上的。即使我们撞上了,也没事,我那么爱她,不论她是得了癌症还是精神病,我都会一直爱着她。”
    “后来,我们恋爱,结婚,生了宁宝。宁宝眼睛和鼻子像她,脸型像我,真的很可爱。宁宝一岁生日那天,我在外地出差,抓紧时间坐了高铁回家。我开门时,发现家里很安静,只有浴室亮着灯,我边唤着他们的名字,边走了进去……”
    说到这里,葛峰忽然笑了,那笑容异样惨痛,双目逐渐晕起了红色。
    “我看见,浴缸里装满了水,宁宝沉在缸底,闭着眼,皮肤白得过了份,就像全身的血都已经流干。而她就坐在旁边,冷漠地看着宁宝,像是不认识他。”
    在听见这番话时,苏春日感觉自己也瞬间坠入了冰水之中,冷得浑身颤抖。
    “16.4%,我们没有逃过这个几率。她毫无预兆地发了病,溺死了宁宝。我告诉所有人,不是她的错,不要怪她。处理好宁宝的后事,我去精神病院看她,她抬头看我,眼神冷漠,就跟看着宁宝尸|体时一样。”
    葛峰忽然捂住脸,手指大力得仿佛要嵌入头骨中,将那些回忆撕扯出来。
    “我受不了,我看着她的眼神,我就想到宁宝。我的宁宝,当时到底是怎么拼命挣扎的,他那个时候,已经会咿咿呀呀叫爸爸妈妈了。他临死前,一定哭着叫过她,也哭着叫了我,但是没有人救他……我没办法原谅她,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曾经发誓,会一辈子爱着郑媛。可是一辈子还那么长,我就先离开了她。”
    病房里,康乃馨的清幽香气,果篮里的馥甜水果气,混合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空气是复杂的。
    “晓慧是郑媛以前的同事,也是好友,出生时经常帮忙照顾宁宝,我们很感激她。后来她去外地结婚,和我们联系变少了。宁宝出事一年后,她调回我们单位,情绪始终低落,跟以前的开朗截然不同。后来才知道,她新婚后没多久,丈夫便出车祸去世,她怕睹物伤情,就回来了。”
    “因为工作关系,我们相处时间比较长,后来同事起哄开玩笑让我们在一起。刚听见时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接触,到最后,见家长,领证结婚……我和她,都是平凡世界里的人,我们都需要正常的生活。”
    葛峰记得,在领证的前一晚,晓慧忽然哭了。她问他,两个人心里明明都有各自爱着的,忘不了的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葛峰拍着她的背,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知道,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
    “宁宝和郑媛出事时,他们家能主事的只剩下星辰了。他整日整夜守着,帮忙跑前跑后处理。在我心里,星辰一直是个很温顺懂事的弟弟,可是那段时间,却眼见着他被迫成熟很多。”
    “我决定跟郑媛离婚那晚,我约他出来喝酒。我希望星辰能代替郑媛骂我,甚至是打我一顿,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低着头问我:不是曾经那么爱过她吗?可不可以再坚持下?可不可以不要放弃她?”
    “我告诉他,是我对不起郑媛。我曾经以为,对于相爱的两个人而言,最残酷的事,是猝然分离。可事实上,最残酷的事,是两个人永远相聚,却一天天看着感情腐烂消亡。”
    “他听了我的话,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喝酒。那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吧,喝到最后,我们都醉了,我听见他一直在唤着两个字:星星。”
    “再之后,我听说他出国了,我隐约可以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16.4%的几率,虽然很小,但一旦撞上,便是毁灭的悲剧。他赌不起,他认输了。”
    葛峰什么时候走的,他走的时候是否有道别,自己是否有回礼,苏春日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脑海内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耳畔也是回响着嗡嗡的耳鸣声。
    理智压抑着她的回忆,她始终呈现着呆滞的状态。直到手臂上传来刺痛,她用力眨眼,才发现原来是医生在为她换药。
    主治医生很年轻,也细心,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着注意事项,伤口不要碰水,注意清淡饮食,遵照医嘱按时服药。她听着,只不住点头,点到脑子都眩晕。
    而医生身旁,则站着夏临安。他面容冷静,双眸幽深,看着她,像是要努力看穿她脑海中的大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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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蔡千湖在群里通知,说她一个月后回国。苏春日思考了下,决定在蔡千湖回国后找房子搬出去。
    苏春日将这事在电话中告诉了夏临安,夏临安似乎在忙,只简短应了两句,答应会帮她尽快找到合适房屋搬走,之后便挂上了电话。
    这下可惹到了苏春日,她立马在群里开启了吐槽模式。
    苏春日:你们说说,这狗男人,我话都递到嘴边了,他都不知道顺口邀请我去同居的?他家六百多平米,随随便便给个角落都够我翻跟斗了,用得着这么抠吗?
    蔡千湖:你居然会想到同居?江湖传言不是说,同居是爱情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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