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通知,来得很晚。
    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夕色陨落,训练厅早已散场,戴西玖一个人坐在大厅翻书,等顾琛之去换衣服。
    费伦走近,微微鞠身,手中递过一封硬纸烫金信贴,语声难得恭敬:“三小姐,今晚七点。”
    信封拆开,里面是简单的几个字:“蒙瑞卡罗权位更替宴。”
    戴西玖目光一凝,喃喃低语:“怎么会……”
    费伦直起身体,尤带几分不测的笑笑:“听说本家今夜会有人过来,两位小姐的身份,自然不再是问题……”
    戴西玖微微抬头:“你知道是谁?”
    费伦摊手:“这种消息上面不说,我们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接下来这一句意味深长:“三小姐还是早做准备吧。”
    好像只在一瞬间,万分平静的局势悠然直转变得叵测起来,就似一潭平静如常的湖水,被人“噗通”一声投下一枚石子,涟漪层层荡开。
    这只是开始。
    戴西玖将书缓缓合扣,站起身来,目光平静。
    费伦注视过她的脚步,问:“现在是打算到哪里去?”
    戴西玖温温一笑:“洗澡换衣服。”
    不管来的这一位是谁,输人先不能输阵,她可没有忘记第一次见面给全体员工留下的印象,外在气场有多重要。
    可以想象外面的惊天动地,站在顶楼窗口向下俯望,能看见挂满周围高大松木莹白色亮灯,覆盖一路,银装素裹,华贵典雅,酒店门口红毯长线铺开,各色豪车相继而至,脖颈别过精致蝴蝶结的侍者弯身开门,鞠躬引路。
    黛西玖将推窗拉关,回转过身,落地镜前穿戴整齐的少女,精致的黑色小礼福,肩上披过烟灰色水貂绒披肩,脖颈处锁骨性感,肌肤一片雪白,面容轮廓稍显稚嫩,蓝色眼眸却是婉转过几分冰凉冷意。
    她凝视半响,手指在有些空荡荡的脖颈上摸了摸,秀眉轻挑。
    嗯,太露骨显得不端庄。
    转而去找丝巾, 从柜子里翻到行李箱,一无所获,转而看看墙上的挂钟。
    今夜好像少了点什么?
    直到这时候,戴西玖才发现每天回房等在家里的那个人,破天荒的并不在这里。
    她刻意不去注意,以至于连他什么时候从训练厅离开的都不知道。
    东西一向都是叶修闻收拾的,现在好像……
    问到他的住处并不费时间,虽然知道他和顾琛之很可能住在同一层,只是没想到居然……住在隔壁。
    戴西玖有些局促的站在房间门口,到这里来过许多次,只是从来见的都不是他。
    走廊暖气并不是很足,她抬起的手放下又起,搂了搂肩膀,转身轻靠过门背,有些懊恼的埋头叹过一口气。
    “咚,咚,咚……”
    耳侧传过来手指敲过实木,有节律的轻叩,戴西玖悠然一惊,抬眼便看见顾琛之带着几分温温笑意的面容,手指在她身后的门板上轻轻叩过,微微挑眉,语声很轻带着些微揶揄:“我记得你好像不是这么矜持的性子……”
    戴西玖鼓着眼睛,手忙脚乱的制止,气音犹低:“你干什么!干什么……”
    房间里适时传出来她一贯熟悉的嗓音,比平时稍冷一些,没什么温度,疏懒而暗哑:“有事吗?”
    “嗯,是的,先生,有事找您。”
    戴西玖几乎跳起来去捂顾琛之的嘴,对方后退几步轻而易举的避开,澄黑的眼眸渡过一层浅浅笑意,口型清晰:“有事,先走了。”
    顾琛之转身走远的同时,房间里的人似乎轻声咳了咳,语声低轻:“没锁,进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有这样言简意赅的习惯。
    她也从来没想过推开门,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房间顶灯未开,只有桌案上开了一盏拉线台灯,四下昏暗,复古华丽的灯檐扣下一幕暖色微光,刚好照过他的侧脸,金色勾边的眼镜架若隐若现,温雅十足,桌上是很厚一叠文件,他肩上披着一床乳白色的羊毛小毯,手里捏着黑色钢笔,时而写过什么,另一只手安静垂放在桌上,手背连接过一根针管,玻璃吊瓶挂在上方斜角,反射过几点幽光,并不清晰。
    似乎是感觉到进来的人很久都没有反映,他终于觉得有些奇怪,手指按着胸口轻声咳了咳,偏头看过来。
    灯光实在昏暗,连带他的眸色都迷蒙许多,落在她脸上片刻,按在胸口的手不动声色的放下来,眉头轻挑,唇角嗜过几分笑意:“走错了?”
    他问的很平静,笑起来还是最近一贯温柔疏离的样子。
    戴西玖却被那个幽光叵测的吊瓶看得有些发呆,目光随即落在叶修闻脸上。
    可恨光线是这样昏暗,她几乎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可他这是怎么了?
    她看得有几分神思入迷,却见叶修闻思量片刻,低头敛目抵唇咳了咳,连带呼吸都有一些不均,语声轻哑:“嗯……抱歉……今晚好像有晚宴,所以没有给您和顾先生准备……”
    戴西玖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以为自己是来兴师问罪。
    心里漫过几分不可名状的酸涩,即便是关心,她也说不出太好听的话,尤带些微叵疑,对着吊瓶挑了挑下颚:“这是……怎么了?别说你病了?”
    叶修闻轻轻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钢笔起动,语声淡淡:“啊……那就当吊着玩吧……”
    他最近顺意得总有些挑衅,说不出哪里奇怪,戴西玖懒得理会,决定自力更生,直接走过去,踮起脚把吊瓶拿下来。
    耳后的语声终于带了些无奈:“玖玖,回血了……”
    戴西玖垂眼看到连接针头逐渐充血的针管,和叶修闻难得带几分委屈的表情,连挂瓶标识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下意识的举高一些,想要挂上去,踮了好几次,总挂不到。
    身侧的人轻叹了口气,单手撑过桌案站起身来,从她手里接过吊瓶,轻而易举的挂上医用架,手指擦过戴西玖额心,是一片刺骨的冰凉,戴西玖即刻双手撑过桌案,阻拦他坐下去的动作,在他胸口顺势仰头,仔细端视他的脸,好像不愿意放过每一寸,那般细致的看。
    叶修闻实在有些累,吊维亚几乎将他好不容易愈合一些的伤口尽数崩裂,胃也一直没有恢复,吊营养液是近段时间常有的事,可是这些他都不可能告诉戴西玖,更不能让她有所察觉,尤其是在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
    今夜刚刚开始,她不能经受哪怕一丝动摇。
    所以他抵唇温温笑了笑:“有点感冒而已……”说完这句垂眼看着戴西玖,笑意更深,语声只启几分气音,低沉而性感:“不过,玖玖,你穿这样靠这么近,是想干什么?”
    叶修闻从来都知道什么方法最容易让自己生气。
    戴西玖即刻想起自己的抹胸小礼服,白皙的脖颈线,耳根一红,抬手一推,将他推回靠椅,走过几步,双手环胸靠过门口:“叶修闻,奉劝你一句,想多了容易折寿!”
    叶修闻尤带几分笑意,懒懒淡淡的看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拔下针头,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走。
    戴西玖跟在他脚后:“喂喂喂,你到哪里去?”
    “喂喂喂,你干嘛朝我房间走,我又没让你去……”
    梳妆台前,戴西玖坐在椅凳上,黑色镂空雕花的小丝巾系在脖颈,叶修闻在她身后,手指挽过丝巾,白皙修长,给她系过一个精致小巧的蝴蝶结。
    她没有开口说过她需要什么。
    可是他知道。
    就像知道如何让她快乐一样,也是那样通透的知道如何让她伤心。
    人都会有懦弱的时刻,有想依靠的人,哪怕前路是天塌地陷,只要看到这个人,还是忍不住想祈求,想期盼。
    戴西玖静默片刻:“今夜,你会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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