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王不愿降,在营中想自尽了结,被及时闯入的魏军阻止。到今日,阿勒王必死,必然要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但阿勒王应该被带去长安, 在所有人眼皮下谢罪。
    他不值得死的悄无声息。
    到此,只剩下河西战场还未收尾。但言尚离开剑南的时候, 已经让几位将军领着一半军马去助河西。再加上当日救援长安的勤王兵、韦树向四方诸国求来的异国兵马,南蛮那部分兵马被困在河西,已经进退维谷。
    投降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言尚要去河西作战的将士,在一月内结束战争。
    即到八月, 言尚要大魏和南蛮的战事彻底平息。南蛮那片不毛之地,大魏并看不上,大魏要采取羁縻统治,扶持一个大魏放心的新王上位。到时候,便要从俘虏中选出合适的王,选出合适的人,来和大魏谈判。
    不知不觉,言尚将大魏的军政全都抓在了手中。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最快程度地让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话语权前所未有的高。尤其在刘相公牺牲后,兵部尚书被关押后,言尚实际上已经成为大魏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领导者。
    他唯一的缺陷是他人不在中枢。
    中枢另有韦树在。
    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言尚回长安,和韦树争权。
    这些都是后事。
    看似言尚官运亨通,权势大握。但暮晚摇知道,若有选择,言尚宁可不要这些,也想换回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
    广州的战争对言尚来说比剑南轻松得多,他和暮晚摇重逢后,暮晚摇心惊他状态之差。她哄着言尚睡下后,才问清了外面发生的事。
    广州封城半年,与外界全无联系,暮晚摇到现在才知道,死了那么多故人。
    尤其是刘相公,杨嗣。
    这二人的死,对言尚而言,恐怕是摧毁性的打击。
    深夜时分,言尚在帐中睡得不安稳,暮晚摇点了一点儿他一直用惯的降真香,看他紧蹙的眉头平下去,暮晚摇才出了寝舍。
    吩咐一声要侍女们盯着驸马后,暮晚摇去书房,询问这半年来她缺失的故事。
    坐在书案旁,公主长裙曳地,颜色姣好,气势极稳。
    跟随言尚行军的这个卫士,只看这般美丽的公主一眼,就红了眼眶。他都心酸,何况言尚?
    卫士哽咽:“……三郎死的消息传来时,正是那可恶的南蛮人一直跟我们说殿下在他们手里。他们还用了一截手指头说是殿下的,来骗我们。二郎本就痛苦,那般一来,就直接吐血了。”
    暮晚摇眸子微缩。
    她手指蜷缩,用力地抓紧凭几。
    她一时间大脑空荡荡的,心脏痛得让她弯下腰,喘息困难。
    她眸中很快凝起了水雾。
    这么多人战死,他的老师没了,她的青梅竹马没了……她只是听到就这么难受,言尚忍了那么久,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下来,才见到她时,会落泪?
    如他那般人,若非痛到极致,岂会哽咽难言。
    暮晚摇闭目,颤声:“下去吧。”
    她需要冷静,她需要自己将心脏上的伤口舔干净。她消化这一切,才能让言尚好起来。
    昔日总是言尚安抚她。
    而今,必须是她来撑着他不倒了。
    言尚一晚上都睡得不好。
    那些每日每夜都会折磨他的噩梦,即使在他回到暮晚摇身边,依然没有结束。
    他梦到太多的死尸,太多的兵刀相向。他梦到自己的老师,也梦到杨嗣满脸血地跪在地上,任由万箭穿心。
    ——为什么他救不了。
    “吱呀”。
    木门推开。
    暮晚摇蹑手蹑脚地提裙进来,本想看一看言尚如何了。她见言尚长发披散,坐在床榻上发呆。日光照在他身上,单薄无比。
    他侧过脸来看她,青年眼圈仍有些红,眼底也尽是红血丝。暮晚摇怔了一下。
    心想他一看就没睡好。
    暮晚摇面上笑盈盈:“你醒了呀?醒得好早,正好我们一起去你阿父家吃早膳吧?你嫂嫂今日熬了粥,你阿父和兄长都想见你呢。”
    她掰手指算着今日要忙的事:“城战中塌了好多房子,许多百姓无家可归,还有你带来的粮食,也要分一分。百姓们都涌到府衙前,想给我和你磕头呢。
    “这么多人,都要见一见吧。”
    言尚开口时,声音有点儿哑:“今天就算了吧。”
    暮晚摇面不改色:“那就明日再说吧。你先起来吧。我今天不出门,就在家中陪你。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晒晒太阳,赏赏花,怎么样?”
    言尚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暮晚摇低头:“玉佩……确实弄丢了嘛。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因此生我气了吧?咱们之间,定情信物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信那些,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是靠那些来维持的。
    “我已经跟你阿父认错了!你阿父也原谅我了啊。”
    言尚端详着她。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他焦躁的情绪好似慢慢平复下来。他开始重新变得温和,语调很慢:“我把玉佩给你带回来了。你没有翻我的衣物,没有找到么?”
    暮晚摇睁大眼:“没有哇。”
    言尚盯着她。
    他忍不住笑:“撒谎。”
    他道:“你怎么可能不翻我的东西。在殿下眼中,我整个人都是殿下的所有物,一年不见,殿下难道不会确认一下自己的所有物是不是还是你的么。不查不问,殿下怎能放下心。”
    暮晚摇:“……”
    她抱怨:“你现在说话好直白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
    言尚:“抱歉,我有点儿累,没心情注意哪些。”
    暮晚摇却抿唇笑:“没关系,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发脾气,很喜欢你不去顾忌别人的心情。我就喜欢任性的言二哥哥。”
    言尚怔忡半晌,见她俏丽地立在他几步外,嘀嘀咕咕地跟他说很多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她却仍是快乐的,高兴的,在他面前踱步。她像花蝴蝶一样,华丽无比。明明战事还没结束,明明她也知道了那些消息,她却还能撑得住。
    言尚轻声打断她的话:“殿下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暮晚摇一顿,偏头看来。
    看他坐在榻上,向她伸手笑:“摇摇,你过来。”
    暮晚摇见他这么憔悴虚弱,脸色雪白,她心疼死了,哪里还会摆架子。她听话地走过去,想按照言尚的习惯,他肯定要抱她了。他需要抱她,来确认她是活着的,确认她是存在的。
    言尚果然伸手将她拥住,拥着她坐在他身边。
    暮晚摇有些得意自己对言尚的了解,就见他低头,手指在她锁骨下轻轻一划,就将她衣带撩开。
    肌肤光润似雪,丘陵巍峨泠泠。
    跳将而出。
    暮晚摇呆住。
    这不是言尚会做的事……他从不会突然这样。
    但他这一次就真的突然这样了。
    他漫不经心地摘掉纱帛、衣带,在暮晚摇错愕茫然之际,他将她抱入他怀中,低头亲上了她。
    刚刚天亮,鸟鸣啾啾,屋内就染上了一室春意。
    言尚有些放纵,有些和以前的他不太一样。
    他以前总是温柔的,总是顾着她的感受先。她舒服了,他才会顾自己。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心无旁骛。
    他全程盯着她,可是他漆黑的眼睛空洞无比。他眼前是鲜活的美人,他心里也许并没有装进美人。
    何况一年未见,二人初次来,其实有些困难,艰涩。
    暮晚摇强忍下去,努力让自己尽快进入状态。只有她放松了,他们两个才会都好过。男女之间身体的碰触,永远是最简单的、靠拢彼此的方式。大汗淋漓是他们宣泄的口子,一切琐事,于此发泄,效果都会好。
    一次结束,暖日融融。暮晚摇靠在他肩上恨恨地咬一口。她秀丽的眉目舒展开,仰头看他,对他露出笑。
    他并没有笑。
    他手拢着她的秀发,看青丝在指缝间穿梭,说:“头发短了。”
    暮晚摇:“哪有那么大的区别?我还是很好看呀。”
    言尚低声:“我不喜欢。”
    暮晚摇瞪眼:“你敢不喜欢!”
    言尚:“我还是喜欢你长发到脚踝,喜欢你没有经过任何苦难才得以保养好的长发。”
    暮晚摇怔住。
    言尚低头,一手捧着她的面颊,另一手温凉地擦过她的眉心眼鼻:“我喜欢你眉目间的傲气,喜欢你瞪人时那凌厉的神态。我喜欢你娇嫩的肌肤,养得像雪一样,手一捧,就好像要化在掌心。我唯恐你化了,更加用心地呵护你。于是你就更加软,更加让我舍不得。
    “我喜欢你的嘴巴。这般红,好像一直涂着口脂一样。但其实你天生目黑唇红,长得好看,你不涂口脂,晚上卸了妆容的时候,嘴巴还是那么红。小小的,软软的,我亲一亲,觉得这应该是我吃过天下最甜的糖了。”
    暮晚摇面颊滚烫。
    她衣衫不整,一身冰雪,若隐若现,欲盖弥彰。她就是要当个妖精来引诱他,可是他这么直白地夸,她仍是害羞了。
    暮晚摇捂脸从他怀里躲走:“你怎么突然说这么好听的话儿……”
    言尚箍住她的腰将她抱回来:“别走。”
    暮晚摇抱怨:“我没有要走啊。”
    他没理会她,而是将她抱起来。他起身,将她横抱在怀中。暮晚摇以为他的劳碌病发作,要抱着她去净室洗浴。谁知他抱着她出了里间,将她抱在了原本摆着花的架子上坐好。
    他拂开她面颊上的青丝,又低头来亲她了。
    言尚低声:“再来。”
    暮晚摇哗然色变:“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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