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日子又恢复如常,温瑞在年初七这天接到一通电话,是许久不曾联系的廖金兰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匆匆忙忙地跟她说了一声:“小瑞,你小叔出事住院了,你赶紧来医院一趟。”
    她报了个医院地址,兀自说完,那端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她也不等温瑞的回音,就挂断了电话。
    又是这样的情况。
    温瑞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在时申的家里,这段时间她为了方便照料他的身体,一直住在这边,今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时申去公司了,通话结束之后,她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上次的事情,她和小叔一家闹得很不愉快,她也已决定从今往后跟他们划分界限,小叔他们也好像知道她的决定似的,自从那件事情过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今天的这通电话,就好像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投了一块石头,温瑞不知道他们这次又想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心里是不愿意前往的,温瑞静止了半晌,决意跟随心里所想,不去理会,她把手机放在一旁,重新执起笔,沾了墨,在纸上写字,可刚写下一行小诗,她的手一顿,忽然停下手中的笔。
    温瑞静了静,想到廖金兰在电话里急切的声音,她蓦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闻不问,置身事外这种事情果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她放下手里的笔,把桌面上的物品收整好,温瑞关上书房的门,离开别墅去外面拦车。
    去到廖金兰在电话里跟她说的医院,温瑞在护士站询问了温志的病房,护士报了个房门号,她跟着指引找到了病房,她刚走到病房门前,就看到温欣提着热水壶从房间里走出来。
    温欣也同样看到了她,她微愣,停在原地,眉梢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无视她的存在,从她的身边经过,去热水房接水。
    温欣平日里一见面就会对她冷嘲热讽几句,今天一句话都没说,倒是有些反常。
    温瑞在病房外停了一下,才走进房间,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她一走进去,就看见温志躺在床上,廖金兰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另一侧也是一对夫妻。
    廖金兰很快就注意到了门边的人,她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小瑞来了。”
    温瑞走进来,朝她点了下头:“小婶。”
    廖金兰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到温志的病床前,哭诉道:“小瑞,你小叔昨天出车祸了,医生说他胸腔出血,肋骨断了几根,小腿也骨折了……他昨晚手术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温瑞一怔,没想到在小叔身上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眉梢微拧:“怎么回事?”
    廖金兰说:“你小叔前阵子听人说股市行情好,就学着别人把家里的积蓄都投到股市里,没几天果然翻了一倍,把他高兴坏了,你小叔在外面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告诉他现在买的几只股票都是潜力股,以后还会再涨多几倍的价格,劝他再往股市里多投点钱,你小叔也是一时昏了头,被人怂恿着,去到处跟人家借钱,还借了点贷款,全投到股市里,结果……”
    结果股市一夜崩盘,温志买的所有股票全部跌停板,他们原本还指望着这几只股票日后再回涨起来,等着翻盘,可是他们没等到股市回涨,却等到了追债的人,温志就是在躲避这些追债人的途中被一辆轿车撞了,肇事者当场逃逸,他也被人打了急救送到医院来。
    温瑞神情沉静,她静默地听廖金兰说完事情的经过,她还说:“小瑞,现在这些人就蹲在我们家门口,天天喊我们还钱,搞得我和小欣现在都不敢回家,然后你小叔现在又弄成这副样子,家里的积蓄都在股市里,我们连住院治疗的钱都没了,还哪有别的钱去还给人家……”
    温瑞听到这,也明白了廖金兰喊她过来的真正意图,她心底一冷,可看着小婶这副弱小无助的模样,她喉咙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保持沉默。
    廖金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劝你小叔及时收手,股市这种东西,瞬息万变,原本投资风险就很大,我都跟他说了见好就好,做人不要太贪,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还一味地跑去找人借钱,现在好了,欠了别人一屁股债不说,现在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他这样让我们娘俩儿怎么活呀。”
    她们这边传来的动静很大,隔壁病床的人朝她们投来目光,可廖金兰一个劲地哭诉,也不管这里是在什么场合。
    温欣从外面接完热水回来,一走进病房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她把热水搁在床头柜上,神情烦躁地扯了一把廖金兰的胳膊:“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里哭,你丢不丢人!”
    廖金兰甩开她的手,吼道:“你这兔崽子怎么跟你妈说话的,要不是你不争气,不好好念书,成天就只想着玩,毕了业也不找工作,你爸至于搞成现在这副样子吗,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他一门心思赚钱,还不就是想着家里存点积蓄,让你以后过得舒服点!”
    温欣被她这么一吼,脸色顿时铁青下来,外面路过的护士听到这间病房里吵吵嚷嚷的,走进来提醒了一声:“几位病人家属注意点啊,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要吵到外面吵去,别在这里影响病人休息。”
    一直没说话的温瑞看了眼面前的两母女,她默然片刻,开口道:“小婶,外面说吧。”
    外面的走廊里,廖金兰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温瑞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让她抹掉脸上的泪,温欣就黑着一张脸站在一旁,扭头看着空荡荡的走道,什么也不说。
    廖金兰边抹着眼泪,边跟温瑞讲述他们在欠钱这段日子里的遭遇,也不开口问她借钱的事情,只是说:“小瑞,你都不知道那些追债的人有多丧心病狂,他们往我们住的房屋门口泼了红油,还到处跟邻居说我们欠钱不还,你知道吗,他们还找到温欣的学校去,逼我们还钱……”
    回忆起之前那段时间,再加上刚刚经历了丈夫车祸的事情,廖金兰掩着面,失声痛哭起来,温瑞淡淡垂眸,看着前方光洁的地面,眼神沉静淡然,她出声问:“小叔欠了多少钱?”
    廖金兰哭声一顿,温欣闻声也转头看向她。
    廖金兰期期艾艾道:“一……一百多万。”
    这其中不只是包括了他跟别人借下的钱,还有他答应帮别人炒股,赚了钱之后两两平分,那些人信了他的话,投了点钱给他操作,现在满盘皆输,这些钱别人自然要加倍讨回。
    温瑞一怔。
    廖金兰既然开了这个口,脸皮也豁出去了,她握住温瑞的手,含着泪,哀求道:“小瑞,我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小婶也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所以才想到找你帮忙,你小叔这边的医药费我们还欠了好几万块钱呢,你看你小叔现在昏迷在医院里,我真的没办法了,身边的亲戚也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了……”
    见温瑞不说话,廖金兰就继续道:“小婶知道你人一向懂事善良,你只要去找你舅舅,他一定肯帮忙的,小瑞,我知道这点钱对你舅舅来说不算什么的,你就当帮我们一家先借着,我们过了这一阵,一定会想办法还钱的。”
    温欣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心头忽然产生了一阵烦闷懊恼的情绪。
    温瑞仍旧低着头,神色清冷,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廖金兰哽咽着声音道:“小瑞,我知道小叔和小婶之前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们那都是一时糊涂啊,我在这里跟你道歉,你原谅我们好不好,要不然你骂我,打我,怎么样都行,你帮帮小婶好不好……只要帮我们度过了这次难关,你让小婶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廖金兰见她还是不表态,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跪在温瑞面前,朝她磕头:“小瑞,小婶求你了,你帮帮忙好不好,小婶给你磕头,求你帮帮我们……”
    温瑞惊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扶跪倒在地上的妇人:“小婶,你别这样。”
    “妈,你干嘛!”温欣也是一阵讶异震惊,她也赶紧去扶自己的母亲。
    温瑞抿了抿唇,她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妇人,终究敌不过一时心软,她说:“医药费我可以先垫上,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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