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说萨费尔拒绝了齐家人的邀约,朱钧秀眉毛一扬,果然如此,指挥秘书道:“把邀请函送去酒店,让萨费尔亲收。用中文,他懂中文。告诉他,三菜一汤管饭饱。”
    秘书一滴汗落下来:“朱先生,管饭饱?”
    老外也喜欢吃国内的白米饭,这大概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吧。当然前提条件是,白米饭好吃,菜可以下饭。这反而是最不容易办到的。
    “他会来的。”朱钧秀信心十足,“到时候你弄辆车把他直接送到明雅居。”
    到了下午,这几天下过雨后空气十分清新。龚夏雅到后院的农地里摘了些蔬菜,甩一甩叶子上的露珠,收回到厨房里浸泡清洗。是差不多需要准备今晚客人的菜肴了。客人订的用餐时间是七点钟。她和爷爷可以先提前吃晚饭。
    把新摘的菠菜叶子分为两份,一份留给晚上的客人,一份自留做今晚的菜。她和爷爷吃两个菜足够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吃的也不多,菜弄多了浪费,于是要掂量着份量。
    菠菜要做实属简单,一大锅水煮沸了,把菠菜放下去一过水,捞起,半生而脆,浇上麻油,加点芝麻酱,香气怡人。如果想做复杂一点,把菠菜搞成泥像大力水手那样,估计外国人比较喜欢。不过,龚夏雅更偏向于做成上汤。同样煮成半熟的菠菜,投入一些肉末,加点芡粉调和,添加醋,醋是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提升胃口。反正,风味有点奇怪,但是,吃了还想吃。
    今晚给客人准备的菠菜,既然说了从简,那定是从简了,不会搞成奇怪的风味。于是,奇怪风味的自己品尝好了。
    小孙女自己做菜,有时候会搞出一些奇怪的菜来,龚老爷子都是十分宽容的。因为一个厨师,最重要的是传承和创新并进。世界上所有的美食菜品都是人创作出来,从零到有的。没有了创新,哪里来更多更美味的美食。
    晚上,祖孙俩吃着菠菜上汤,加上一盘豆荚腊肉,一碗紫菜蛋羹,一碗米饭入肚,七分饱刚刚好。店里养的肥猫叫肥喵过来跟着喝上一口菠菜汤,酸酸的气味让肥喵不停地拿猫爪子擦自己的胡须和嘴巴。
    “教你不要吃你偏要吃,这下可以了吧。”龚老爷子乐着对猫猫说。
    肥喵不理老头子,走去龚夏雅脚边蹭蹭,都知道这个小美女负责给它提供美味猫食的。龚夏雅早就准备好了小鱼儿,搅拌米饭后给猫吃。
    龚老爷子趁这个时候帮孙女擦擦桌子椅子,客人是要来了。
    傍晚到了,夏天的夜晚来得比较迟。七点钟,天边艳丽的彩霞尚未褪尽。亮起的霓虹灯与霞光相映,仿佛一幅红灯酒绿的广告油画一般。
    轿车驶入到老北平这个偏僻远离市中心的角落时,宛如是与世隔绝了。至少,坐在车上的萨费尔一刻心头上是这么一种触动。
    “请下车,到了。”朱钧秀的秘书给他打开车门。
    萨费尔带着自己的随行工作人员下车。秘书对他传话:“等会儿店里只有萨费尔先生可以进入。其他人免进。当然,我们这边的人也一样。只有朱钧秀先生进去吃饭。”
    “为什么?”萨费尔问。
    对对方这个问法,秘书给他指了指前面的明雅居。
    一眼,萨费尔明白是为什么了。那是多么小的一家店,小到几乎很难用肉眼看清楚的样子。
    朱钧秀屹立在门口,富贵的手工西装整整齐齐,与店门口那盏摇曳的黄色的小灯泡配搭,有种奇妙的融合感。
    颇感稀奇的萨费尔走过去,没人不喜欢猎奇,可猎奇猎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出乎他意料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声,龚老爷子走来给顾客开门营业。今晚暂时只有他们这桌顾客。门打开,见两个穿着十分富贵的男人,龚老爷子处惊不乱,道:“请进吧。”
    两人随之让随行人员在店外等着,自己进入了店内。
    上次来过,朱钧秀驾轻就熟,带领萨费尔在餐桌上就坐,不需龚老爷子领路。萨费尔全程有种如同红楼梦里刘姥姥初次赏大观园一样,环顾四周,眼呈惊讶色。
    虽说设施简陋,可尽显古朴淳朴民风。桌子,柜台,椅子,每一张都是手工精细打磨,表面涂的清漆,露出木头纹路本色。不wedfrtyukk;需要精雕细琢的纹样,却自露自然之美,自然的东西看得久了自然是变得愈发耐看,耐人寻味。
    坐下来,座下的椅子十分结实,能真实感受到这个国家大自然的野味。萨费尔的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这家店的食物了。有种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厨房里,传来切剁、炒菜、下油等声音。
    龚老爷子拎着把水壶过来,给两位客人,道:“请自便。筷子有,餐纸有。”
    小店虽简陋,可以提供的还是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自然需求。
    朱钧秀点着头,和龚老爷子那双眼似乎是不经意地对了下。龚老爷子俨然对于客人是他一点都不感觉惊奇。上回他走的时候,回望这店里的眼神,龚老爷子都收在眼底,心知这人会回来。
    等龚老爷子走开,朱钧秀抽出竹筒里的筷子两双,用餐巾纸擦过后,递了双给对面的萨费尔,问:“怎样,萨费尔先生?”
    萨费尔拿着筷子,回忆着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学拿筷子的感觉,拿着拿着,似乎都想起来,大胡子抖动着说:“这筷子很舒服。”
    筷子也有讲究的,最好的筷子当然是木头做的,而且不能涂漆。不能涂漆的后果必然是手工打磨工艺要更加精致。这里的每一双筷子,都是经过龚老爷子这个御厨的手仔细摸过的,怎能不好。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种讲不完的精致,萨费尔问:“你知道那个老人是谁吗?”
    “他姓龚。”朱钧秀道,不打算和对方说透龚老爷子是何许人也。给外国人保持龚老爷子的神秘是好事,哪里知道外国人想不想又来挖老爷子。说话时,他发觉龚老爷子一直在结账的柜台后头坐着,戴着副老花眼镜闲情逸致地翻阅报纸,说明了厨房里的动静不是龚老爷子发出来的,现在厨房里给他们掌勺的人也不是龚老爷子。
    是她吗?朱钧秀的脑子里忽的闪过这样的念头,随之回想起上次他受伤时小姑娘喂他喝粥的脸蛋儿。留着两条长辫子,穿着民风素浓的碎花裙,婀娜多姿的身材,一双如同秋波荡漾的双眼皮眼睛,充满了岁月风情。看着这小姑娘,心里头会自然浮现出一幅江南水乡的国画,颜色淡而不艳,处处洋溢着返璞归真的诗情画意。
    萨费尔往厨房里望一眼,似乎是望到了里头小姑娘的侧影,说:“是个孩子在做饭吗?”
    朱钧秀没有答话。
    萨费尔心里咕哝起来。这是搞什么?朱钧秀居然请他来吃一个小孩子做的饭?
    是一个小姑娘做的饭怎么了?这个外国人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熬的粥,都能叫他回味三日三夜不能入睡。
    咂,一道什么东西下油锅的声音,随之,一股香气直接冲出了厨房飘到了食客的鼻孔里。
    龚老爷子拿手摸了下自己鼻头,孙女是在尝试什么新菜了,这味儿让他这位御厨都开始觉得馋嘴了,明明已经吃过晚饭,害。
    那两位尚未开始吃晚饭的,朱钧秀和萨费尔,一块儿喉咙里咽起了口水。两人努力地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装作没事人似的拿起茶杯喝水。两个身家多少千万上亿的富人,在这里流口水让人以为是饿死鬼岂不贻笑大方。
    喝了一口茶,完全没有解馋,肚子咕咕叫起来。萨费尔忍不住问:“是什么菜?”
    朱钧秀抬眼望了望这个外国人:他也不知道。可你刚才不是嫌弃是一个小孩子做的菜吗?这会儿却是要问是什么菜了。
    只能说,这个食物的香气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萨费尔顾不上羞耻心了,动着手里的筷子道:“能不能快点?”
    咳。那边龚老爷子传来一声咳嗽声。像是在帮食客们催菜,又像是在告诉食客们,美食是需要耐心等待的。
    总算是,厨房门口画着一条金鱼的门帘随风动了一下,一个肩头垂耷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少女手端一盘菜走了出来。出来时,龚夏雅对爷爷说:“应该可以上饭了。”
    好咧。龚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去给两个食客挖白米饭。
    第一道菜上了餐桌。
    见是六颗炸丸子占了一边盘子,另一边是几缕青翠干净的菠菜条。再有一小碟红色的酱料,闻起来应该是番茄酱。
    六颗炸丸子,金黄酥脆的外表,里头透出青青嫩嫩的颜色,发出的香气透着清新的油香,闻一口,仿佛叫人置身于炸丸子之中了。受不了,这舌头还没吃都能感觉到美味了。
    朱钧秀和萨费尔手里两双筷子立马都伸了出去,一人夹一颗炸丸子,没有顾上烫不烫嘴,直接往嘴里塞。只见丸子大小正好,塞到他们嘴口里刚好是一半体积,不至于喘不过气来,牙齿一咬,里头青嫩的菠菜汁注入口中,叫真正的一个嘴里满香。
    菠菜搅成泥,裹上面粉,里头再加点花生碎,咬起来,有青菜的香,有花生的酥,有炸得成金黄面粉的脆,几种美味夹杂在一起,舌头都回味不过来,使劲儿在嘴里头搅来搅去。
    这叫做炸菠菜丸子。缘由当龚夏雅发现来的是外国人以后,临时更改了下菜品方案,因为知道外国人最喜欢吃香炸的东西。吃香炸的东西外国人觉得开胃。于是给改了第一道菜品。
    吃完第一颗,整个嘴巴都是热乎乎的香气。朱钧秀和萨费尔迫不及待要抢第二颗丸子入嘴时,龚老爷子给他们俩端着白米饭出来了,说:“别只顾着吃一样东西。”
    说的对!两人回过神来,于是夹起盘子另一边的菠菜条。这菠菜条是表面淋了一些芝麻酱,咬起来虽然没有炸丸子那么酥脆,可原始原味的新鲜农家菜滋味是全溢出来了,闻着都觉得是回到农田里去躺平了。
    吃完才发觉他们确实刚才是狼吞虎咽了,以至于忽略了旁边那一小盘番茄酱。番茄酱是来蘸炸丸子的。朱钧秀拿筷子头蘸了点番茄酱入嘴,眼睛一眯:如他所料,这番茄酱绝对不是外国人那种工厂批量生产出来各种奇怪工业调料加一堆实际上淹没了原番茄味道的工业番茄酱,是实打实的手工捣鼓番茄出来的番茄酱。
    萨费尔学着他提舔一口番茄酱,双眼闪闪发亮:“什么牌子的?”
    这个外国人明显想买番茄酱回家。
    朱钧秀笑一声,对他说:“没牌子。”
    萨费尔不会儿才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问道:“是那个老头子做的吗?”
    这种手艺,给他感觉是,除非是老艺人否则做不出来。
    朱钧秀觉得不是,不过他不会告诉外国人。
    转眼间,第二道菜出来了。龚夏雅把一大盘鸡端出来的时候,两个食客的嘴巴不由发出嘿的高兴声。
    第一道菜他们觉得份量有些少。但是他们不知道那只是开胃菜,当然要少。主菜的话分量要够。这点上,做厨师的都懂。别看龚夏雅年纪小,跟着爸爸和爷爷在厨房里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年了,做菜上菜什么程序都知道。
    戴着老花眼镜的龚老爷子望望孙女淡定的身影,颇为点头。
    这盘鸡是白切鸡,又叫做白斩鸡。顾名思义,取名于鸡只用白煮不用调料,要吃时再杀鸡,可谓是最原滋原味的鸡了。
    对付厌食症的熊娃子,只需用食物最原始的香气来吊胃口,没有不折服的。
    朱钧秀和萨费尔又是一人一双筷子出去,夹着鸡块,一口米饭,直接入肚,香,一个字,还是香。
    主菜需要两道,否则太单调。一道主肉食,另一道当然是得主青菜瓜果。本来想让爷爷给她烧的红烧茄子,如今摘下来的新鲜美味茄子,她自己先做一道给食客吃了。叫她自己在厨房里都要馋嘴。
    北方的茄子和南方不同,不是细长型,是圆滚滚型,有点像矮冬瓜,而且非常便宜。北方苦旱,因而茄子水分少,适合于用来油炸。刚好外国人喜欢吃炸的东西。茄子切成方块状,表面用刀子划痕,这是为了让油渗入茄子里头。茄子需吃油才好吃,再放点里脊肉添加肉香。
    只单烧茄子还不够饱,想着是两个大男人吃东西,龚夏雅临时又给茄子里头加了几条圆溜溜的手擀面条。
    这个茄子,是用小砂锅给闷出来的,油香特别浓。当她用布拿着小砂锅的两提手端出来时,盖子一揭开,喷鼻的香气直接蹿到了店门外头。被留在外面的两位食客的随行人员,包括秘书保镖的,统统吸到香气要流口水了。
    老板在里头吃美味,外头的只能是蹭蹭香味。朱钧秀的秘书如今回想起来,后悔了当初觉得这店太小,不足以招待身价上亿的贵客。不 ,美食是不能用店小不小来衡量的。
    茄子是非常富有营养的瓜果,朱钧秀和萨费尔两人吃得不亦乐乎,一口一口吃着。主要是这里的东西太原始了,全是食物的原始香气。连那烧东西的油,应该都是龚家祖孙俩自个儿手工榨出来的。
    听到后院里传来的鸡鸣声时,萨费尔算是搞明白了,说:“这鸡,就在后头。”所以能不好吃吗?大饭馆再高级,都是从哪里进来的食材原料,哪儿能像这里,每样原料都是自己养出来的种出来的,全程质量保证!
    朱钧秀牙齿嚼着颗粒分明的白米饭,吃着是笑不拢嘴。对他这样一个狼一样的人来说,能吃东西笑成这样,是几乎没法见过的事情。
    萨费尔一样大胡子哆嗦着,忍不住对美食开嘴大笑。他找了多少回,这回总算在这个国家里找回他曾经要的那种美味了,最纯朴的美味。
    而且,这店里的人,老头子也好,小姑娘也好,和美食一样赏心悦目,叫人心态平和。
    能找到这样一家店,这样恐怖的美食,只能说眼前这个男人强。比只会叫他爬长城的齐家强,等钓鱼的韦家强。萨费尔向对面的朱钧秀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美食他都有能力寻找到,证明他朱钧秀无论眼力以及寻找投资项目的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萨费尔这根竖起来的拇指代表选择他朱钧秀了。
    大概从明雅居里飘出第一道食物芳香开始,有人的脑袋往这里偷偷窥探起来。
    估摸里头的人是吃得差不多了。那人拿起大哥大,打起电话。
    “是的,董事长,他们差不多吃完了。是不是按照计划进去?”
    得到对方肯定的指示,那人朝明雅居店门口走过去了。见来了人,朱钧秀的秘书马上将那人拦截住,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这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齐家老爷子身边的人管奕。
    “让他进来吧。”朱钧秀在里头好像是看见了来人是谁,对秘书说道。
    秘书让开了路,管奕钻进门里头。他走进去发觉,这个店显然比他想象的面积更狭窄,里头的桌子椅子几乎都挤在一块。很难想象朱钧秀和萨费尔能在这里吃得舒服。
    餐桌上的菜基本上都被两位食客扫光了。龚老爷子拿着抹布过来擦擦桌子。盘子碗收回去,孙女在厨房里一并先把碗筷给刷洗了,免得留油腻。因而,管奕进来的时候,似乎闻到的只有若有若无残余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没法判断这两人在店里都吃了些什么。但是,只看朱钧秀和萨费尔的脸上,特别关注的萨费尔的表情,是吃得很高兴很尽兴的样子。
    余味未尽,萨费尔对着对面的朱钧秀说:“最后那碗汤,怎么能这么美味极了。”
    什么汤?管奕想。放的什么料的汤?鱼翅?鲍鱼?应该是的。不然怎么能称之为人间美味。
    可是接下来这两人的对话让他大吃一惊。
    “就一碗清汤,是煲我们吃的那只鸡的汤吗?我觉得是。”萨费尔和朱钧秀讨论着吃过的美食,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这点鸡汤而已材料会很廉价很乏味。
    没错,三菜一汤。最后那碗清汤,龚夏雅就地取材,拿了煮白切鸡的汤,放了点葱末和盐,就这么原始的味道,让两个食客完全的心满意足了。美食不宜吃太多,太多饱腻,下次估计不愿意吃了,所以,最好是油淡适宜。一碗最后的清汤,刚好解了腻。
    管奕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了,两个大富豪土豪,吃个鸡都能高兴成这样,是平常没有吃过鸡吗?
    “齐董事长让你来的?”朱钧秀像是随口问管奕,手抽了一支牙签剔了剔门牙。其实,今晚的菜做得非常好,一点都不粘牙或是塞牙缝,他这完全是习惯。
    管奕点了点头,对他和萨费尔两个人都笑笑,说道:“齐董事长知道朱先生盛宴款待从远方到来的贵客萨费尔先生,因此让我带了一些咖啡豆,给两位在饭后享用。”
    听见他这话,朱钧秀眯了下小眼睛。俨然,这齐家都算计好了。是之前已经知道他会邀请萨费尔来这里吃饭,因此对这里的情况也做过了一遍摸查。大概是打听到龚老爷子不会冲咖啡的事了。故意拿咖啡豆来刁难人的。也不想想这里到底是传统的中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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