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沈谣额间吻了吻,声音温柔:“眯会儿吧。”
    沈谣乖乖应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顾宴早出晚归,有时候沈谣见他一面都难,她心里失落,可看到顾宴眼底乌青,下巴上的胡茬又不忍心同他闹脾气。
    她知道,顾宴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陪她每天甜甜腻腻,他终究是官家最钟意的皇子,有他的责任和担子在身上。
    沈谣恍惚笑了,和顾宴相处久了,仿佛忘记他曾是那个震退北关,赫赫有名的修罗将军了。
    两个人一旦有了阶级分明,隔阂就十分明显。他们之间的话也少了,甚至很多时候沈谣想跟他说些什么,看见他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就咽下了。
    这一晚,顾宴难得回来早些,陪沈谣用膳。
    沈谣夹了一块排骨递到他碗中,弯唇笑:“尝尝这个,阮姑炖了好久,可入味了。”
    顾宴皱眉,夹了回去。他放下筷子,捏了捏她的小脸,端详许久,怜惜道:“这些日子你都瘦了,该多补些。”
    还是熟悉的语气,沈谣觉得他们之间的那种亲昵感好像回来了些,她唇角笑意更深了,正欲说话,门外“蹬蹬蹬”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大门陡然打开,夜晚的凉风刺骨,随着那人的喘息声鱼贯而入。
    顾宴不悦,示意阮姑把门关上,见来人是陈三,抬腿踢了他一脚:“没轻没重的,不知道敲门?”
    陈三上气不接下气,也没顾上对沈谣的歉意,而是附在顾宴耳边低语几句。
    沈谣观察着顾宴的神色,见他渐渐皱起的眉,心知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顾宴把桌子推远了些站起身,歉意的看向沈谣:“谣谣,你先睡别等我了。”
    这么急么……沈谣有些失落,可也忍着没拦住他,只点头。
    顾宴两人顿时朝夜色里走去,沈谣看得清那是书房的位置,他们经常一议事就是大半宿。不过陈三这么晚来,能有什么大事呢?
    沈谣顿时也没心思吃饭了,起身坐在窗边书桌前,静静翻着书,翻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月色如银,晚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院子里传来几句极低的议论声。
    “诶?听说没,咱们世子妃娘娘的妹妹如今攀上了二皇子的高枝呢!”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和谣谣的甜甜日常,在铺垫啦哈哈哈感谢在20200714 09:38:03~20200716 08: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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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步摇
    书房内, 顾宴靠在椅子上,修长的腿随意搭着,手揉着眉心:“方才你说的, 再详细说一遍。”
    陈三坐在他对面, 眼里也是蔫色:“哥,二皇子一行消失的这段日子都在小马坡修整,如今跟宫里禁军汇合, 今夜便可入宫。而且我还打听到已经有威北王的人去递信了。先不说他与威北王两人是否会联手, 就沈贵妃那个样子, 最宝贝的儿子回来了, 她不攒着官家立嗣才怪呢!”
    顾宴颔首:“威北王恨我入骨, 顾阳序也一直嫌我夺了官家宠爱,视我为眼中钉, 这二人有着共同的利益与目标。。”
    “所以啊。”陈三苦着脸, 自己个喃喃:“好日子到头了……”
    顾宴斜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陈三立马正形起来,他挠挠头:“那哥,咱们咋办啊?也不能干等着就任人宰割吧。”
    顾宴摇头:“这二人若真想谋逆, 是大事,需要借力。你想想,近期宫里有什么大事?”
    陈三想了想:“呃……如今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官家对哥你重新器重, 多加宠爱, 不仅官复原职, 还派了半月后安排行宫的大差事……”
    陈三越说越缓,最后他眼睛一亮,意识到:“行宫?”
    顾宴赞赏的看着陈三,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桌面,淡淡道:“不错, 眼下行宫一途,便是最好的动机,远离了汴京的军守,路途中谁也不能保证遇到什么,且我负责本次出行,人祸也好,陷阱也好,刺杀也好,咱们还应提前筹划应对。”
    陈三眉毛揪在一起:“关键是咱们得知道他在密谋些什么呀!”
    顾宴自信一笑:“你方才不是说顾阳序带回来个女人么,听说还要立为侧妃,到时候满汴京皇宫贵戚都会去,威北王也不例外,如此顺理成章的见面机会,想必两人应该不会放弃。咱们就去吃他一桌席面,到时候见机行事,应该会探听出一二。”
    陈三面露喜色:“成!”
    议了许久,顾宴眼睛有些酸,他揉揉眉心,看着外面沉寂的夜色,思忖着。
    陈三大咧咧拉着他:“哥,今晚凑合睡吧,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晚上回去你再惊着嫂子。”
    顾宴想了想,淡淡“嗯”了声:“也好。”
    *
    第二日天边方露出鱼肚白,沈谣便醒了,圆润的水眸盯着头顶天青色的纱账,一时间出了神。
    她睡不着。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沈谣坐起了身打算去洗漱,梳洗完她想出去走走,整日闷在永宁殿,她快要憋坏了。
    阮姑送上了早膳,是很清淡的蔬菜粥,配着一笼屉肉包并两小碟咸菜。
    “阮姑姑,吃完饭陪我在宫里走走吧。”沈谣咬了一口肉包,冲她温声道。
    阮姑担心有人会冲撞到沈谣,有心拒绝,可又想到世子嘱咐她要多陪陪沈谣,别让她一个人闷着,便轻声应:“好,娘娘。”
    吃过饭后,沈谣换了一身豆绿色百褶裙,外头罩着同色系的薄纱,她在妆奁里选了一只鸳鸯和合赤金簪子插到了发上,铜镜中的女子肌肤胜雪,明眸耀目,弯弯的柳叶眉更为整个人增添柔美之态,既不失少女的恬静,又多了一分贵女的温婉气质。
    阮姑由衷赞美:“娘娘生的真是好看,尤其是一双眉眼,竟有几分像先夫人呢。”
    沈谣站起身,阮姑扶着她的手,沈谣问道:“是阿宴的娘么?”
    阮姑,说起顾宴的生母,她眼里有一丝怀念:“是,我们姑娘一生开心的时候不多,常年病着,眉也总是蹙着的,可饶是如此,也是难得一见的雪肤花貌,不然……不然也不会被官家。”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娘娘,奴婢多嘴了。”
    提起绾月,沈谣也是好奇的,可她不欲多问,只笑笑:“无妨,咱们走吧。”
    夏日里没有一丝风,出了永宁殿,沈谣便觉得空气仿佛凝固一样,像个套子,直闷的人喘不上气。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顺着影壁慢慢走着。阮姑贴心的替她介绍:“娘娘,前面不远处便是朝华宫,这会儿想必长公主也刚用了膳,咱们去打个招呼也好。”
    沈谣远远望着那座华美的宫殿,脑海里顿时想起上次在长公主宫里闹的不愉快的事儿,林雅儿的陷害,程初礼的袒护,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她正想着,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映入耳帘,熟悉的很。
    “呦!这不是二姐姐么,好久不见,姐姐真是越来越会打扮,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世子妃了呢。”
    沈谣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墁砖上走过来一黄杉罗裙的姑娘,那圆润的苹果脸,正是她的妹妹沈兰。
    沈兰腰肢婀娜,扭阿扭的走过来,面上挂着嘲讽的笑,刚欲开口便被阮姑冷声训斥。
    “哪冒出来阴阳怪气的姑娘,见到我们娘娘还不快行礼!”
    沈兰如今攀附上二皇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经得住别人吓唬,她顿时讥笑:“娘娘?姐姐好大的威风呀,怎么说我也是你妹妹,这么久未见姐姐便要拿礼数压人么?这让妹妹还怎么叙旧。”
    她靠近了几步,故意的笑着:“家里都很挂念姐姐呢,尤其是父亲,当初给姐姐安排的好姻缘,现在还时常念叨呢。”
    说起这段姻缘沈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全家铁了心要拿她抵祸,不成想那世子竟是个争气的,竟然还给沈谣挣得了诰命,她才十六岁啊,就已经是三品诰命加身了,何其荣耀,连父亲见了都是要行礼的。
    沈兰是有些嫉妒在心里的。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装的很不在意,不然沈谣那个死丫头又要得意了。
    沈谣心里一冷,当初父亲虚伪自私的把她推出沈府,那么明目张胆的偏袒,不知道有多伤她的心,现如今沈兰又拿出来念叨,是当她伤的不够深么?!
    沈兰见沈谣面色僵着,笑的更得意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发髻上赤金海棠步摇:“姐姐,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可千万别偷偷在祠堂哭鼻子哦。”
    小时候她们一起玩,闯了祸沈兰统统把错误推到沈谣身上,她只要哭一哭,跟父亲卖个好,父亲就什么都信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和大姐姐平安无事的吃饭睡觉去,而沈谣却要被罚跪祠堂。
    沈兰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偷偷去祠堂看沈谣哭,她哭的越伤心,她便越开心。
    这个二姐姐就是家中的拖油瓶,没有小娘,也不是父亲亲生的,偏偏还生的那么美,连她一个女子都嫉妒沈谣的容貌,这种没权没势的下.贱.货,从来就只有被她欺负的份儿。
    就算如今她夫君重得陛下欢心,那又如何,还不只是个旁系世子,那二皇子才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官家的亲生骨肉呢。而且沈贵妃在后宫一枝独秀,难保日后二皇子不会成为太子。
    他现在没有皇子妃,只说要娶她一个侧妃,沈兰妩媚的笑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而这一切都拜她这个姐姐所赐。
    想到这儿,沈兰不自觉的再次抚摸发上的海棠步摇,笑的灿烂又夺目,多美好啊……一只簪子,就让她一跃枝头成了皇子侧妃,要知道,她也只是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啊!
    沈兰这一重复的动作惹眼,沈谣看向她发上的步摇,眼眸陡然一怔,这步摇十分熟悉,竟像是她前不久在新江村河边丢过的。
    那个受伤的黑衣男子,二皇子……脑海里画面虚虚实实,竟似重叠了般,福至心灵,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变得清明起来。
    沈谣上前一步,声音泛着淡淡的冷意:“你这步摇哪来的?”
    沈兰陡然被逼问,眼中闪过一瞬的无措。然她随即恢复正常,嘴角微勾,慢条斯理的反问:“姐姐你说什么呢?妹妹的簪子,自然都是爹娘给我买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你在撒谎。”沈谣上前一步,笃定道:“你从不喜欢海棠花,更不会戴海棠类的首饰,这步摇是我前不久丢了的,定是被你捡走了。”
    沈兰两只无辜的眼睛睁大着:“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呀?妹妹不懂,这大热天的,姐姐还请自便,我还要去向二皇子殿下去请安呢。”
    “站住。”沈谣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眯起眼:“别装了,这个步摇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可你怎么认识二皇子的你也不知道了?”
    沈兰被戳中心事,脸上有一瞬的慌乱,她挣脱道:“我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你快松开我!”
    “那个步摇是顾宴送给我的,你休想抵赖。”沈谣跟顾宴在一起待久了,他那副冷冽的神色也学到了几分,虽不似他那般摄人,却也有几分像模像样。
    沈兰更慌了,脊背上开始冒着冷汗,她想挣脱,可沈谣的手将她钳得死死的,她又挣扎了几次无果,便冲一旁的婢子喊道:“你们都是死的么?快把她给我推开啊!”
    阮姑护在沈谣面前,气场陡然压低:“你们敢!”
    斑驳的榆树影下,几个人乱作一团,来往的宫人纷纷侧目,不禁小声的议论着。
    “你松开我!你这个疯子!”
    “快把我们娘娘的步摇交出来!”
    闹得不可开交时突然一声冷喝,如二月里的寒潭,夹杂着沁人的冷意。
    “住手。”
    沈兰耳朵好使,她识得这是二皇子顾阳序的声音,她整个人顿时柔弱无骨,作势被沈谣推倒在地,细嫩的手掌被锋利的石子划出一道血条子。
    她不禁“嘶”了声,极力的隐忍着,眼眶登时红了一圈。
    顾阳序快走了几步,蹲到沈兰身边扶起她,清隽的眸子涌着担心:“兰儿,可有伤到哪?”
    沈兰委屈又可怜,似是对方才之事有些恐惧,身子不住的轻颤着,她躲在顾阳序怀里,呜呜哭着:“殿下,殿下你可算来了,兰儿好怕,姐姐她要抢我的步摇,我不给她,她就推我。”
    顾阳序命侍从把沈兰扶起来,随后站直,跟顾宴如初一辙的凤眼直盯着沈谣,而沈谣亦在打量他。
    眼前的人一身湖蓝色长袍,面如冠玉,负手而立的样子儒雅随和,皱起眉的时候有一瞬和顾宴很像。眼睑很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单眼皮。像极了那日她在湖边救下的黑衣男子。
    沈谣咬唇,不是像,就是这个人。原来她救的是二皇子,传闻中沈贵妃和顾宴的母亲有一些纠葛,而顾阳序也一直觊觎储君之位。
    她突然有些后悔,竟然救了敌人。
    顾阳序冷着声音斥责:“你也算是兰儿的姐姐,却没半点做姐姐的样子。一只步摇而已,你也要和她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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