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
    空旷的绿漆面上,只有高跟鞋凌乱奏响,踩出一连串焦急的哒哒声。
    “刚到,具体什么情况,当面谈。”
    微信语音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无人的地下显得格外清晰。
    蒋楚到的地方正是冷柔的公司。
    半小时前收到她的短信:丁思真带着儿子在别墅主卧里烧炭自杀,未遂。
    寥寥几字,触目惊心。
    丁思真的贪心在郑瞿徽的泄恨手段里落了空。
    蒋楚想过她接下来的路并不容易,却没料到会使出如此险招,差一毫厘,便功亏一篑。
    她不像是冲动的人,也断然不舍得放弃多年经营,大约是真的别无他法了。
    然而,结果明确,她又赌赢了一次。
    ///
    冷柔的办公室约等于游戏间,目光所及都是“玩具”,电竞椅,RGB侧透机箱,机械键盘,但凡是个通电的产品都能发出炫目的彩色光,窗帘一拉,氛围灯打开,整个房间五颜六色开始闪。
    蒋楚走进去时,正赶上她厮杀到白热化。
    带着比脸还大的头戴式耳机,嘴里嚼着虾条,聚精会神盯着显示器,手指在键盘上起飞,难得认真。
    四处看了看,终于在角落的懒人沙发上找到了“脏兮兮”但勉强像是调查报告的几张纸。
    捡起来看了几眼,还真是。
    报告只写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没有具体的病因和来龙去脉,蒋楚翻完了所有内容,看了个寂寞,还得问她。
    转头看了眼正在兴头上的某人,且得等一会儿。
    “狗屎!”一声咒骂。
    扯下耳机摔在键盘上,冷柔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终于想起来是为了那桩事。
    “报告看了?”她手里正拿着那几张纸。
    蒋楚起身,拉开窗帘,关了灯,只留一盏最亮的吸顶灯,视线瞬间清晰明了,人的思绪也能准确些。
    拖开一张椅子坐下,认真谈:“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
    “现在才得到消息?”事件整整过了一天,效率很低了。
    冷柔嘁了一声,反驳道:“突发状况,郑家那边瞒得死,每个经手的相关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我也是阴差阳错才知道。”
    正巧她公司有个小职员,父亲是那个医院的股东,间接探到了口风。
    蒋楚皱了皱眉,“人没事吧?”
    “说是佣人发现的,送院的时候已经是昏迷状态,人是救回来了,目前在ICU观察,醒没醒就不知道了。”
    冷柔绞尽脑汁回想着细节,突然想到:“有个事挺有意思的,佣人发现不对第一时间没有报警,而是打电话找到郑誉国。后来他派了人去别墅把她们母子秘密运到医院,自己没事人一样上了飞机,原定的会议照常举行,到现在都没去医院看一眼,绝他妈的绝了。”
    并不意外。
    蒋楚想起那日在茶苑,郑誉国一脸假仁假义的温情,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不难理解。
    “接下来怎么做。”
    看她深思熟虑起来,冷柔不免好奇。
    蒋楚摇头,想到郑瞿徽的脸,轻声道:“他让我别管。”
    “算他还有点脑子。”
    他们之间只要有一个清醒就还有救,可看她一听消息就火急火燎赶来,还是蠢。
    冷柔忍不住吐槽,“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管。”
    “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懒懒一句反问。
    “我…这不是想让你提防着点么,”
    冷柔只觉好心当成驴肝。
    “郑誉国是出了名的老狐狸,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别被爱情冲昏了头。”
    当初她没陷得这么深,哪怕是帮丁思真打官司呢,冷柔一点都不担心。
    可现在,她的聪明脑袋装满了恋爱的腐臭味,难免有失水准。
    “也轮不到我做什么。”蒋楚说认真的,“这事高家知道了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郑瞿徽知道了吗。
    “说不准。”冷柔耸耸肩,“消息能从医院股东漏出来,大面积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郑瞿徽知道,而且知道得更详尽。
    秘书跟高老将军汇报的时候,老爷子并没有找借口把他支开,旁听了全篇。
    佣人出门买菜时还好好的,回来看见主卧门缝里冒出一缕缕黑烟。找了备用钥匙开门,黑烟的来源是门边一盆正在燃烧的黑炭。
    丁思真搂着儿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手边是一本未读完的故事书,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开封了的安眠药和半杯水。
    送入院时,医护人员在两人熏黑的脸上发现指印,因被发现及时所幸得救,孩子的身体各项指标还算稳定,大人相对严重,目前还没醒。
    高老将军听完后,并未多言,挥了挥手叫退了秘书,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站在一旁的郑瞿徽亦是,听过算是知晓了。
    说到底,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真正要头疼该怎么妥善处理的另有其人。
    而那个人,想来也不慌。
    ///
    丁思真在昏迷叁天后醒了,人还是神智不清的状态。
    又过了两天,郑誉国才姗姗来迟,进了病房,少见的严肃,仿佛不是来探病的,更像是面对一场棘手的谈判。
    见面的第一句话,是丁思真问的:“孩子,还好吗。”
    郑誉国的眉眼稍稍松动了些:“思思,你究竟想怎么样。”
    丁思真差点笑出声了,要不是她这会儿太虚弱,真想哈哈大笑才痛快。
    他问她想怎么样,事到如今,他才来问她想怎么样,他竟不知道。
    或许他知道,只是做不到罢了。
    “我想死。郑誉国,从成为你的女人那天起,我不止一次想过死。”
    她看着天花板,干涸的眼角有泪滴滑落。
    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她深知郑誉国并不在乎她的死活,但这个儿子,举足轻重。
    如果真的要伤害什么才能引起重视,那么,只此一搏。
    “送我出国。孩子留在郑家,这辈子,我永不再见他。”
    或许她也心知肚明,再也见不到了,处心积虑的计算,她亲手将孩子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抹掉一个劣迹斑斑的母亲,他才算真的安全,终于,名正言顺的长大吧。
    郑誉国同意了。
    丁思真知道他会答应。
    她太了解他的利己和自私,不过是将他心里拿定了的主意先一步说出来,瞧她多么深明大义,郑誉国爱的也就是这份深明大义了吧。
    多少年,都是在这样懂事过来的。
    郑誉国离开前,她不死心,又追问了句:“孩子还好吗。”
    她想,见一面。
    “好。”那人只答了这一字。
    好,就好,不见,就不见了吧。
    ///
    丁思真被送出国的那天,用手机给蒋楚发了个信息。
    很简短:机场,下午1点。
    她猜,蒋楚或许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想,别后无期的这一面,她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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