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昶权衡后,决定给一个重要消息。
    这是只有陛下信任的重臣以及内阁才能得知的,陛下已在不日前下了传位诏书,并召了所有内阁大臣相商。
    现在这个消息封锁的严密,知道的大臣都不会超过五人之数,其余几位王爷也不会知道。
    而这份诏书有两份,一份被皇上亲自保管,另一份被杜相、右相两位肱骨大臣保管。
    皇上那份,李昶猜测御前大太监刘顺可能知道,但众所周知,刘顺从小跟着弘元帝,是心腹,几乎不可能被收买。
    魏司承听出了李昶的意思,道:“那么,当务之急要找到传位诏书。”
    至少要知道皇帝传位给谁,才能提早规避祸患。可皇宫这么大,谁能知道它会被放在哪里。
    李昶笑了笑,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臣什么都没说,这都是殿下自己的想法。”
    李昶还是坚持李家的中立立场,却不介意关键时候拉一把女婿,翁婿两人对视一笑。
    懋南院,云栖则被余氏问得羞恼了,余氏居然问她新婚夜如何。在余氏看来,魏司承人高马大的,又是军营里待惯的主,对女子恐怕控制不好力道。
    云栖见一旁锦瑟笑得揶揄,只能说实话:“未曾圆房,女儿来了天葵。”
    余氏有些愕然,足足早了小半月,并不寻常,说着就让锦瑟去请郝大夫,却让云栖给阻止了,宫里太医已经把脉过,除了体寒并无不妥。余氏想到赐婚前巧遇过的端王,是个正直有担当的青年,当初为不影响女儿判断一直也没开口过,现在结合婚后女儿亲口所言,对这个女婿又是满意了两分。
    “新婚夜无法圆房,他可有不满?”
    “不曾。”
    “男子这方面是天性,大婚当日能够不怪你算是难得,他能体谅你,你亦要体谅他。”
    云栖点了点头,虽然余氏说的含蓄,但已经两次成婚过的云栖也听出了意思,是让她适当主动些,别让端王等待太久。
    啊……
    这太难了。
    这时一弦敲门进来,将余氏吩咐的东西取了出来。
    余氏将它交给云栖,道:“这是我一友人托人送来的珍宝,我寻思着李家用不上,但也许王爷能用,你拿去给他吧。”其实这是三公主魏荣媛去世前送来的,是庆朝国库中的稀罕物,魏荣媛本想献给穷兵黩武的江陵侯,不料最后阴差阳错,这宝物也就留了下来。
    云栖一看木盒是金丝楠制成,这样价值千金的木材却只用来做盒子,必然不是寻常物件。
    余氏:“这里面的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栖捧过盒子,郑重点头。
    归宁日有个不成文规定,落日前需回夫家。
    送新婚夫妇离开时,余氏想到那颗从静居拿回的药丸,她有让郝大夫分析其中用了哪些草药,有什么作用,却因其中草药太过复杂而作罢。
    端王见多识广,指不定有法子。她身为后宅妇人,与外男哪怕是女婿也要保持距离。
    错过这次,还不知要何时。
    余氏犹豫了一下,正要喊住背对着他们即将离开的端王夫妇。
    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正是从书院回来的的李崇音。
    余氏看到养子踏着碎金般的夕阳走来的身影,光暗交错中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某种宣判。
    她从衣袖中拿药丸的动作如同被冰封。
    魏司承注意到掐准时间回来的李崇音,还有在他身后笑而不语的肃王,特别是肃王看到云栖的目光透着惊艳与……掠夺。
    第118章 绝境
    魏司承眼底寒意一闪而逝, 迈步上前,恰好挡住了肃王那充满欲望的眼神。
    魏思晨笑意融融:“三哥怎的有空过来?”
    肃王眉头一挑,看魏司承的目光充满轻蔑, 语气也不好了起来:“哦,松山书院今日举办了说学, 仰慕阿音才学, 顺路与他讨教讨教。”
    说着,向侧跨了一步, 又顺利看到不远处那冰肌玉骨的美人,可惜美人只浅浅回礼后就低着螓首不说话, 看着性情冷淡, 如雪莲般不可攀。不愧是出生书香门第, 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就不是庸脂俗粉能比的,这玩起来才有意思啊。
    早在百花宴时, 肃王就注意到这个浑金璞玉的佳人,只可惜当时与太子争夺杜六, 少不得要分了神。再者, 李云栖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野,老九却捷足先登, 让他没了这一亲芳泽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样不是正好吗。想到很快就能尝到销魂滋味,肃王笑意更浓。
    魏司承往身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云栖尽快上车,云栖也不敢耽搁, 只是感受到如芒在背。
    有人在观察她,那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像是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强烈的存在感,仿佛昭示着那目光来自李崇音。
    云栖入了马车,隔绝了所有窥探视线。
    魏司承像是没发现肃王那责怪的眼神,扫了一眼霞姿月韵的李崇音:“原来如此,李三公子的确造诣颇深,是书画双绝,吾早有拜会之意,只是碍于李公子常年待在书院而少有遇见,如今一见相逢恨晚。”
    李崇音收回目光,颇为遗憾只见到自家小禁脔那么一会。
    面对魏司承只装作不熟,谦逊道:“能得到端王的赏识是音之信,承您不弃,家中还有数幅画作,稍后便送去端王府,给您闲暇时逗个乐趣亦好。”
    三人看起来只是巧遇闲聊,没丝毫剑拔弩张的气息,却让一旁围观的李家人插.不进嘴。
    余氏站在众人间,没被他们的谈话内容吸引,她注意到了方才魏司承对云栖的手势暗示,心慢慢沉了下去,此刻越发怀疑李崇音要对付的人或许是她的女婿…
    又瞧见身边的李映月神态中难掩的忐忑,看着根本不像对兄长余情未了,反倒像是被吓破了胆,是什么让她前后态度大变。
    一个个微小的发现,似乎都在佐证,她的养子不简单。
    李家分家的姑娘们见到了肃王纷纷整理起了衣物,天气这么热也不知妆容是否完整。虽然肃王与端王比起来,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差得不止一点半点,但据说他是最有可能当储君的,这天然为肃王身上加冕了无数耀眼光芒。
    肃王心情很好地对着李家女眷们颔首致意,在其中看到几个漂亮的,笑意更深。
    李崇音的脸被笼罩在橙黄的余韵中,看不出今日抹了粉,将苍白的病容遮掩。
    在被雪蝉刺中要害后,他就吞了数颗天材地宝炼制成的丹药,这些都是在詹国时从生父那儿搜刮的,险险保住了性命。
    即便如此,至少一个月内他的功力只有原来的三成,这将他后面的计划全部打乱。
    而魏司承步步紧逼,容不得他丝毫懈怠。
    他身边已出现了伤亡,暗桩从八人锐减到五人,再这么下去他性命堪忧,在庆国将失去立足之地,还谈什么找回他的小禁.脔。
    情况越来越不利,李崇音选择破釜沉舟,兵行险招。利用刘顺、李嘉鸿两人内侍的身份,让他暂时取得肃王信任。
    今日,便是故意为之。
    以魏司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绝不会容忍肃王动李云栖。
    十来年日积月累的矛盾与侮辱,早就濒临爆发。今天这一步,才是压垮魏司承自尊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您忍得了吗?
    魏司承一直都表现得彬彬有礼,没丝毫动怒的意思。
    肃王早就习惯对魏司承的不屑一顾,从来都是予取予求的,加上现在太子式微,他已独占鳌头,眼看就是下一任储君,态度越发轻慢了。
    在上马车前,肃王贴着魏司承的耳廓,气息吐漫:“今夜,把弟妹洗干净了,送到本王府上。”
    魏司承攥紧了拳,用力过猛,差点捏碎自己的指骨。
    端王夫妇一路回府,互相沉默着,与来时相同,却又有些许不同。
    魏司承将脸埋在臂弯中,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平常状态。
    云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发现魏司承的异样。只要想到紫鸢受尽屈辱的几日,还有死前的强忍痛苦,她就止不住颤抖。
    并非害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她冰凉的手忽然被魏司承牵住,手心微微的潮意碰到他干燥温暖的掌心,令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却被他紧紧握住,不让挣脱。
    她忽然也没了抗拒的想法,胸中翻涌的情绪再次消散,她却回握住了魏司承,直到回到主院也没松开。
    .
    待回门宴结束后,余氏在花廊处堵住了要回静居的李崇音。
    她复杂地望着养子,从他还在襁褓中,成长到如今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她是一点点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虽对他没有对亲子那般事无巨细,但该给他的也从没短了,甚至按照嫡子继承家业的规矩,他未来才是李家的主人。
    当然,李昶是站在长远的角度看,李崇音比李正阳兄弟更适合继承二房,而余氏亦是深明大义之人,于她而言这也是半个亲子。
    余氏宁愿自己所有的猜测是假的,她只身前来质问李崇音,就是想给他、给这么多年的母子情谊做个交代。
    退一万步讲,若他真的如魏容瑗说的那样图谋甚深,也要阻止他。
    李崇音面色极差无比,若不是敷了粉,就如同一个苟延残喘的废人。
    他今日一天书院演说,暗中布置,已消耗太多精力,到现下已是强弩之末。
    他与魏司承一样,都在争分夺秒。
    见余氏一副要摊牌的架势,他屏退了侍女们。
    余氏直接拿出了放置药丸的木盒:“这个,是母亲从你书房里找到的。”
    李崇音不以为意,伸出手:“既然如此,劳烦母亲将它物归原主。”
    余氏见状,知道李崇音可能早就发现她偷走了药,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他:“有些话,我藏在心中好几日,终究想听一听你的想法。我们母子这些年,母亲想要你一句真话:这是不是你用来对付詹国那病逝的摄政王所用的药物?”
    “看来您都知道了。”李崇音温和如玉的目光渐渐冷淡下来,没有一丝笑容,淡漠的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余氏发现,这或许才是养子真正的情绪。
    “你生父虽对不起你,却罪不该死,你怎能弑父!?”听到他亲口承认,余氏几乎崩溃了。
    “但他活着比死了麻烦。”李崇音面对养母,还是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余氏想不明白,在庆国生活的李崇音为什么要如此安排,除非他以后不在庆国了!他生父为詹国摄政王,把持朝廷数年,手下还有兵权,如若死去,那么詹国的傀儡小皇帝是不可能震得住朝臣的,詹国将陷入最大的混乱。
    余氏想到了一个不可能,但却最接近事实的答案。
    他,居然想要代替生父,掌控詹国吗?
    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余氏不敢想下去,詹国的事已不是她一个妇孺能干涉的,她目前还有更需要解决的事情:“服用它后,有什么后果?”
    李崇音不答,只用鹰隼的目光看着,沉默以对。
    其实不用回答余氏也知道,这是让人慢慢病逝,却查不出病因的剧.毒之物。
    “你要用它对付谁?”余氏又问,与平日温婉大方的样子大相径庭,看起来咄咄逼人。
    李崇音依旧不答,目光直视着她,仿若纯洁污垢,不染纤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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