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君羽墨轲放着自己的小楼不住,又死皮赖脸地跑来蹭九歌的房间。
    九歌这会儿正忙着,没心思管他。
    大热天的两天没洗澡,是个人都觉得不舒服,忙前忙后的请人抬来木桶,看着他们兑好洗澡水后,立刻就想脱下身上黏糊的衣裳去水里冲洗一番。
    衣服脱至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回眸一看,见君羽墨轲正坐在屋里风云不动地喝着茶,她连忙赶人道:“墨美人,我先洗个澡,很快的,你先出去一会儿。”
    等了片刻,君羽墨轲安然不动,九歌拧眉,“再不出去,别怪我过去‘请’你了。”
    君羽墨轲气定神闲地瞅了她一眼,充耳未闻,继续喝茶。
    九歌怒了,将胸前衣服拢好,腾腾地走过去夺过他手中茶杯,拽起他的衣襟就往外推,动作之粗鲁让人不敢恭维。
    眼见就被硬推出去了,君羽墨轲赶紧扶着门框定在门口,抬眼时,脸上堆起了肆意的邪笑,有商有量道:“九儿沐浴总得有个人伺候吧,我帮你更衣?”
    九歌凉凉瞥了他一眼,指着房门道:“用不着,出去!”
    这家伙脑子里打着什么算盘她能不知道?她不是一个保守的人,却不能忍受洗澡的时候身后站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饿狼。
    可君羽墨轲却不想错过观赏美人出浴的机会,光是想想他便觉得身子开始有些燥热起来,眸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光芒,继续怂恿道:“要不我帮你搓背吧,你想想啊,一边泡热水浴一边有人搓背,多舒服啊,放心,我保证不会弄疼你。”
    “滚,信不信不现在就弄死你。”九歌抡起拳头,恨不得揍他一顿。
    她算是明白了那句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指得眼前这只。瞧瞧,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骗鬼呢!
    她衣服还挂身上,妖孽的凤眸里已经冒起了绿光,真要放他在屋里,等会指定清白不保。
    “九儿别生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君羽墨轲不死心,笑看着她,道:“除了搓背,我还能帮你揉肩,水凉了也能再帮你催热,”说完,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九儿觉得一个人洗太寂寞了,我们也可以洗鸳鸯浴。”
    “要脸吗?”九歌气的没脾气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使劲把他往外一推,“请滚。”
    话落,“砰”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为保安全,又插上了门栓横,她就不信这厮还敢破窗而入。环顾了一下房间,确定窗户都关好后,又瞅了眼窗户纸上的人影,恶寒地摇了摇头。
    屏风后面,白雾袅袅,一片蒸腾,九歌撩起袖子着手试了试水温,刚好合适,随即褪去衣物将整个身子浸泡在那宽大的浴桶中。
    走廊上,君羽墨轲推了推门,没推开,他非常郁闷地看着阖紧的房门,“九儿,外面好冷,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轻举妄动。”
    “冷就回你自己屋,没人让在门口呆着。”
    房间里响起九歌欢悦的声音伴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显然已经解了衣带,开始沐浴了,场面之香艳可想而知。
    君羽墨轲忿忿地瞅着眼前这扇可憎的房门,明明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又不能一掌将其劈开,纠结、郁闷、烦躁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最后形成三个字,很不爽!
    沐浴中的九歌可管不了那么多,她虽没有洁癖,却也无法忍受在夏日里接连两天不洗澡,赶了一天的路,又在野外烤鱼,昨晚睡觉时她就隐隐闻到衣服上的汗水油烟味,今日若是还不能好好泡个澡,她觉得自己会疯掉。
    这个澡她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水彻底凉透了才从浴桶里出来,穿好衣裳并洗漱好后,这才走到门边,取下门栓将门拉开。
    君羽墨轲还站在门外,双手撑在阑干上,心不在焉地俯视着夜色中的三千桃树,直到身后响起开门声时,才郁郁地转过身来。
    九歌此时穿着一身素白色的窄袖上衣,一条同色的宽脚裤,衣裳松松垮垮地并未系紧,长发因为洗过的缘故,有些湿漉漉的,额上与脸上还沾着几滴水珠,双颊微红,因方出浴显得愈发柔嫩,好似只要轻轻一碰便能滴出水来似的。
    也许因为浴桶里放了桃花瓣的缘故,君羽墨轲觉得鼻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他熟悉的馨香,体内的血液又开始喧嚣沸腾了起来。
    “九儿,”凤眸中有暗光滑过,轻轻唤了一声,莫名地就想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九歌老早就瞅准了他的意图,当他才踏前一步时,当即抬手抵在他胸口,隔开一段距离,“你丫的身上全是臭汗味,我才洗完澡呢,别污染我。”
    君羽墨轲闻言一愣,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抬袖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茫然道:“不臭啊。”
    “你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当然闻不出来,”九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松开手,走到阑干前对着林子道:“来人。”
    音落,桃花林里响起一丝异动。紧接着,一名青衣弟子落在阁楼下方,神情气,“姑娘有何吩咐?”
    “劳烦你们将屋里的倒掉,然后再抬些干净的热水上来。”这些人虽然是楚翊尘派来伺候他们的,但九歌说话的口气依然是气气的。
    青衣弟子下意识地看了眼君羽墨轲,随即道:“请姑娘稍等片刻,”
    九歌点头,似乎还想再交代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口,身子忽然一轻,被人单手捞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正准备脱身,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目时竟已回到房间了。
    “死妖孽,你又想干嘛,一会还有人上来呢。”九歌以为这家伙又要发情了,忍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嘶——”君羽墨轲吃痛地放开她,广袖一挥,房门自动关上。他黑着一张脸道,“你还知道有人要上来呢!看看你自己,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让外人看到了成何体统,快把衣服穿上。”
    九歌一愣,低头瞅了瞅自己,她穿的是里衣,只有一截脖子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怎么就衣衫不整了?
    君羽墨轲见她一脸懵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死丫头,怎么就只知道防着自己,在外人面前却不长点心呢!穿着一身里衣就敢往外跑,她知不知道林子里有多少只眼睛!
    廊道上响起阵阵脚步声,应该是抬水的人上来了,君羽墨轲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九歌,九歌莫名其妙,她在现代一贯的装束是背心和热裤,如今穿着一身里衣,相对起来保守多了,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姑娘,可以进来吗?”
    “等着!”君羽墨轲气急败坏地瞪了九歌一眼,偏头在房内扫了一眼,直奔里屋,飞快地从九歌行李中找出一件外衫给她套上。
    九歌微微蹙了蹙眉,没有拒绝,一边配合他穿衣一边吐槽道:“你们这些古人真麻烦,乱七八糟的规矩多不说,大夏天的还非得套个外衣,就不怕活活热死么。”
    君羽墨轲帮她系衣带的手一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九儿在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什么是‘你们这些古人’?难道你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九歌一怔,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没有回答。换做以前,对君羽墨轲扯谎是件很容易的事,眼睛都不用眨就能轻而易举地圆过去。
    可如今,被他这样认真的注视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还没开始说谎她就已经心虚起来,这种情形以前从未有过。
    她下意识地避开君羽墨轲的视线,理了理衣衫,偏头对门外的人道,“好了,你们进来吧。”
    素来轻悦的声线突然有些僵硬,君羽墨轲心中疑惑顿生,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灵回之巅的弟子办事非常效率,很快就换了一桶干净的热水,待人都退下了并关上房门后,九歌才从榻上起身,“好了,你去洗洗吧,我到桃花林里走一会儿。”
    “这怎么行,天色这么晚,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林子吹风?”君羽墨轲看了她一眼,唇边噙着一抹笑,“九儿就坐这儿吧,用不着避嫌,反正我们迟早都要坦诚相对。”
    九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出去了。站在门外时凉凉睨了他一眼,好心替他把门关上。
    君羽墨轲站在屋里,目光随着窗户纸上倒映的人影缓缓移动,等那道人影消失,才收回视线看向点着烛台的屏风方向。
    屏风后热气氤氲,将房间里的温度提升不少,让人感到一股暖意,从体外传至内心深处。连着几天都未曾得好好休息,说不累那是假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疲惫,自己都没去在意,别人就更加看不出来了。
    九儿让人再换一桶热水时,他还有些纳闷,直到热水被送进来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这桶热水是为他准备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开心的同时又有些内疚,离京以来他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有时连夜赶路,有时一停就是几天,自己感觉不到疲惫,所以也从未替身边之人着想过。
    他看不见九儿的疲惫,所以也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口头上温情,却从未实质地为她做些什么。可九儿恰恰相反,嘴上虽然无所谓,却在用行动默默地关心他、支持他。
    以前总想知道自己在九儿心中的地位,与风兮音比究竟孰轻孰重;如今再回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可笑,他不知道自己那些自信是从何而来,拿什么去和风兮音比?
    那个人至少还救过她几次性命,而自己呢,除了威逼利诱,还做过什么?两次出手重伤她吗?
    君羽墨轲看着屏风后的袅袅升起雾气,神情有些晦暗,仿佛暗自下了某种决心,眸光倏地坚定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日没夜地忙了几天,是该好好梳洗一番了。
    出了屋后的九歌走下楼梯,缓缓步入桃花林中,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神情有些恍惚。
    好像很久没有想过回现代的事了。
    以前夜深人静时,偶尔还有过这种念头,可却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念头越来越淡。想当初墨玉重现时,她的惊讶远大于惊喜,第一个念头不是终于可以回到现代了,而是惊讶世上竟然真有可以使人穿越时间的东西。
    在坞城曾答应帮宣于祁找另一半墨玉,却在见到风兮音时,将这件事抛诸于脑后,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既然能被遗忘,证明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貌似,她已经随遇而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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