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这般叫她,阿妤愣了下,再回神时,身侧人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仿若刚刚那声低语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阿妤却轻轻嘀咕了声:“妾身何时骗过皇上。”
    总归,从她侍寝那刻起,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再说,她又不是没良心,皇上待她好,她并非感觉不到。
    这世间,不都如此,生了情分,自然就有了体谅。
    ——
    坤和宫。
    皇后在封煜上了銮仗后,几乎没有停顿就叫众人散了去,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刚用过午膳,她不紧不慢地翻着账册,谨竺和谨玉对视一眼,谨玉上前说道:
    “娘娘,皇上并未说明太后何时离宫,这……要如何安排?”
    纵使娘娘不说,谨玉也知晓,太后离宫,自家娘娘心底定是欢喜的。
    可若安排早了,就好似希望太后离宫般。
    皇后停了翻账册的手,她漫不经心地轻嗤:
    “要不了多久。”
    谨玉面露疑惑。
    皇后觑了她眼,才说:“母后最是注重颜面,宫里宫外都知晓她要走,她又怎会留在宫中?”
    回想太后回宫后做的事,皇后没忍住捂眼轻笑,再放下手时,她眸子里稍稍湿润。
    谨竺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抿唇,她低声问: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
    皇后眉梢皆带着笑:“何事?”
    谨竺迟疑了下,才问:“太后为何这般针对钰贵妃?”
    稍顿,皇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透过楹窗看向那株五色梅树,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摇了摇头:
    “太后不是针对钰贵妃。”
    谨竺拧眉,虽没再问,但她脸上却满是狐疑。
    太后从不插手后宫事宜,唯独的几次,都是针对贵妃娘娘,就这般,娘娘居然说,太后不是针对贵妃?
    皇后看出了她的不信,只淡淡说了句:
    “她只是不喜,皇上喜欢的人罢了。”
    这个人,可以是钰贵妃,也可以是旁人。
    谨竺蹙眉:“可当初的淑妃……”
    皇后直接打断她:“你当真以为,当初皇上忽然冷落淑妃,是因为本宫吗?”
    所有人都知晓,她丧子后和皇上的一番谈话,叫皇上不再偏宠淑妃。
    若她有那分本事,如今的坤和宫何至于这般冷清。
    淑妃宠冠六宫时,太后一直在五台山,是以,叫众人都有些忘了,当初先帝在时,太后有多不喜淑妃。
    谨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话中何意,足足怔了半晌,才不解地拧眉:“可这是为何?”
    为何?
    皇后眸子稍冷,不轻不重道:“许是有疾呢。”
    话落,谨竺顿时噤声,这话若是传出去,诅咒太后的罪名可是堪比死罪。
    但她一时有些分不清,娘娘的那句话究竟是在随意敷衍,还是认真的。
    皇后轻轻睨了她一眼,知晓她谨慎,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只是她捏着账册的稍有力,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白,敛下眸子中的那抹暗色。
    隔了许久,皇后偏头,问了句:
    “还有几日到中秋?”
    谨玉:“娘娘怎得忘了,昨儿个刚是初一啊。”
    皇后敛眸,温声道:“将本宫前些日子抄写的佛经备好,本宫改日送去慈宁宫,母后这一去五台山,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本宫这心底,总归是有些不舍的。”
    谨玉连忙应下,却轻声嘀咕:“娘娘怎得每年这时候都抄写这么多佛经……”
    娘娘嫁入王府后,就每年都抄写佛经,往年太后在五台山时,娘娘更是不惜千里,都叫人将这些佛经送去五台山。
    因此事,先帝和皇上都不止一次赞过皇后仁孝。
    皇后只温和地弯出一抹笑。
    谨竺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多看了她一眼,将疑惑压在心底。
    太后对娘娘的确甚好,否则娘娘不会这般敬重太后。
    但她知晓,比起敬重,娘娘心中其实是怨太后的。
    往年不曾在意的细节浮上心头,娘娘为何要每年这时未太后抄写佛经?
    如今还远不到太后的寿辰。
    皇后神色一如往常,平静地翻着账册,谨竺看不出什么,她也想不明白,只好将此事放下。
    ——
    张嬷嬷亲自送封煜出来,自然听见了封煜说的那句话。
    见皇上没有丝毫挽留娘娘的意思,她脸色微白,有些担忧,却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旁人不知,但她知晓,太后忽然决定去五台山,是在赌。
    赌皇上有一丝可能妥协。
    张嬷嬷也算看着皇上长大,又或是身为局外人,她反而比太后看得更清楚,这可能性太小了。
    但凡皇上今日妥协,若日后太后再继续这般呢?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所以皇上直接杜绝了这个可能性。
    皇上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哪里会任由太后逼迫他。
    张嬷嬷轻叹了口气,掀开珠帘走进殿内,就见散落一地的佛珠,她眼底闪过一丝难受,走上前去,垂头低声道:
    “娘娘,皇上走了。”
    殿内寂静了许久,太后才抬起头,重复轻呢:“走了……”
    她眼底似有些空洞,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动不动地顿在那里。
    张嬷嬷无声叹气,蹲下来,一颗一颗捡起佛珠,轻手轻脚地将佛珠收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她在想,如今这般也好,娘娘走了,皇上总该记得娘娘的一分好的。
    或许当时,娘娘就不该回来。
    若不回来,又怎会和皇上间生了嫌隙。
    她看向依旧失神的太后,低声说:“娘娘,我们回五台山吧,奴婢陪着您。”
    不管如何,她都会陪着娘娘的。
    太后身子轻颤了下。
    她没说话,但张嬷嬷却是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第162章
    中秋前, 太后离宫。
    顺便带走了今年的最后一抹炎热,淅淅沥沥的小雨足足下了三日三夜,余了满地泥沼。
    娴韵宫后的桂花林似在一夜开花, 淡淡花香溢满了宫殿。
    太后离宫, 阿妤终于不用再称病,每日的请安又安排上了行程。
    今年的中秋节因太后的离去, 皇上特意下旨不必大办, 后宫嫔妃在太和殿摆了家宴, 简简单单地过了中秋。
    十六这日,佳月甚圆。
    御前早早传了旨, 今夜是娴韵宫掌灯。
    傍晚,阿妤坐在铜镜前,周琪给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描了细眉,遂又笑着道:“娘娘姝色惊人,便是最简单的装扮,也将旁人比了下去。”
    阿妤容貌自是叫人惊艳的, 否则也不能叫封煜一眼看中了去。
    但周琪这般直白的夸奖,依旧叫她红了脸,她斜眸轻嗔:“就你贫嘴。”
    许是封煜将她养得甚好, 即使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如今娇嗔起来依旧如同未出阁的小娘子般,只是较多了分少妇的风情。
    可不就是将她养得好, 纵使在后宫这般凶险的地方,却将最锋利的刀递给她,叫她连手都不必脏。
    周琪突兀拍了下脑袋,惊声说:“瞧奴婢这记性, 娘娘,这玉簪……”
    她从首饰盒底将那日陈定康给的那支玉簪拿出来。
    阿妤眉梢的笑意浅淡下去,她轻抚额,这些日子被太后的事扰了心思,竟又将这事忘了去。
    她敛眸说:“就放这儿吧,省得待会儿又忘了去。”
    话音落下,周琪刚点头,就听见了外间的动静,周琪笑:“应是皇上到了。”
    说话间,她扭头透过楹窗朝外看了看,外间的天还未黑尽。
    皇上来得越发早了。
    珠帘被从外间掀开,封煜负手走进来,就见女子铜镜前描眉,侧眸间,脸颊上刹那间染上笑意:“皇上!”
    封煜眸色由明转暗,伸手接住她,不由得轻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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