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也就这么大,刘骏豪好死不死又看见黎楚怡,他远程打了个招呼,黎楚怡顺着声音看过来。
    陈屿在扣篮。
    旁边男仔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黎楚怡转过身笑着回复,再多聊几句,他同她讲日后电话联系,她点头,佯装诚意糊弄过去。
    不负众望,他果然揣测不出她心底所想,满心欢喜地离开。
    黎楚怡就在球网旁边的小道上,刚准备回家,刘骏豪隔着球网挥手机屏幕,让黎楚怡帮忙去士多店买两瓶水,她没有拒绝,裹着半干不干的衣服到士多店买他们爱喝的碳酸饮料。
    再回到球场的时候,陈屿在和刘骏豪聊些什么,平静而又散漫,特有本事地把自己完全置身事外,总之他对她这些花花故事没再作出反应,反倒让她呼吸有些不顺畅。
    她进球场,不是一次性将两瓶水都递给刘骏豪,而是分开递。
    水瓶外的水珠被阳光割得透亮,滑落,泄露女仔心事。
    黎楚怡握着一瓶可乐递给刘骏豪,两人没有手的接触,他拿过后调侃道:“刚刚那人又是哪个新欢?”
    黎楚怡被太阳晃了眼睛,再递给陈屿,而她和他有指尖的触碰,这么一瞬竟产生微弱的痒意,直达心里,而后她抬手遮掩额头,一道阴影覆在脸上。
    “谈不上新欢,他想加我联系方式,我没什么兴趣,随便敷衍几句送走了。”
    陈屿没看她,接过她的那瓶水喝,喝完就捏扁那个瓶子扔垃圾桶,不闻不问,继续打球。
    烧得火辣的太阳,有一种诡异的恶毒,黎楚怡放下那只手。
    这是他看到她和男仔近距离接触的第叁次,她开始有罪恶感和愧疚感,好可惜没来得及摊开就要被摁下去,自我凌迟。
    刘骏豪觉察二人气氛有变,缠着黎楚怡聊八卦,“你们最近很不对劲喔,兄妹之间吵架啦?”
    她不避讳,这么明显何必装:“吵了啊,划清界限。”
    刘骏豪摇头表示伤感,“点解啊,不会是争财产房产吧,你们亲人之间吵吵架无非是因为这个,溏心风暴之兄妹情撕裂。”
    黎楚怡翻白眼:“你TVB看多了。”
    “真的少见,其实他这人脾气也算好,钟意打嘴炮而已,不过我以前见他和人吵过一次,鬼死那么严重。”
    黎楚怡皱眉:“和谁吵,吵什么。”
    “出去蒲的时候吧,帮一女仔挡烂人,后来去了趟差馆,那烂人嘴贱,对着差佬骂他老母,那没办法的啦,粤语粗口不骂叼你老母骂什么,不过他严重点,骂最难听的那句是你妈就是贱才生出你这样的扑街。”
    “后来两人直接打一架了,佢成个人变晒样(他整个人变样),吓到我都想抱差佬大腿。”
    也就是那次,刘骏豪才知道他妈妈是一个让他炸的导火索,生日见他黑口黑面,还以为他妈妈陪他过生日。
    黎楚怡听后感觉头晕目眩,阳光很好,树叶同光线厮磨,她回过神来,看见陈屿又在洋洋洒洒打球,她呼吸突然放轻,觉得浑身黏腻不舒服,想早点回去。
    “话说William最近同哪条女有故事,他以前从不留女仔东西在宿舍,我很早就看到一件睡衣,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还有啊,我给他送了个模型屁股,竟然被他这个臭嗨扔掉,气死我。”
    睡衣?是她的那件。
    黎楚怡应付一句:“我不是很清楚。”
    没聊几句,她回家了。
    中秋过后,浑浑噩噩又度过一周,黎楚怡刚准备到储物柜放置书本,又接到了刘骏豪的电话。
    那边火急火燎,开口就催:“我打不通William电话,顶他个肺……今晚七点截止,来不及来不及。”
    黎楚怡恰好在储物柜这边,“口齿不清,不知你在讲什么,”听到有嘈杂的音乐,她明白了,“又在外面蒲啊。”
    “是啊,我出来前打算把论文传到群组的作业文件夹,我还是给忘了,对面宿舍那帮人也和我一起,不找他不行,所以你有没有看见他。”
    “没有。”
    刘骏豪头大。
    黎楚怡把书本放进储物柜,取出书包,刚关门就看见陈屿,对刘骏豪说:“等等,我看到他了,你们聊。”
    她把手机递给他,“刘骏豪找你。”
    他手里拿着课本,方才走来听见一点,没多问就拿过电话搁置在耳边,“早帮你传了,你电脑屏幕没暗的时候就看到,还有,回来的时候帮我买支佩夫人。”
    佩夫人,俗称黑鸦片止咳水,香港药店必备,效果特棒特带劲,但不能喝多,容易上瘾。
    刘骏豪应道:“又煲烟,煲到咳嗽啦,抵死(活该),阳台都臭了!”
    陈屿没听下去,直接挂掉把手机还给黎楚怡,而她听到了。
    黎楚怡怀里还抱着书包,以冷淡方式开口,“少抽烟。”
    他刚刚那一系列动作都没有看她,也就是在这时才瞥一眼,这一眼差点让黎楚怡丢弃盔甲,情绪直线回落到那晚,短促怦然。
    谁也不知学校为何要在走廊吊一个古董电视机,这小小机器正在播放学校竞赛状况,陈屿参加了比赛,成绩为A+,拿奖画面足以说明他依然能如鱼得水。
    彼时,他终于回复:“死不了,”然后朝学生打闹的方向走去。
    这句话饱含什么意义,彼此心知肚明,黎楚怡捏紧书包一角,不管周边学生如何追跑,晨光校服裙子在光下拂起,白袜黑皮鞋循不规则线路走走跳跳,只有她站在原地。
    划清界限后,她招惹他的结果是得到更冷漠更疏离的回应,这种状态要持续到多久,无人知晓,但黎楚怡知道他说得出口就一定会落实,他愿意有手段的时候,怎么样都能找法子让她上钩,但当他停住了,所有事情都变得极其简单固执。
    女仔在面临情感这方面总归有灵敏的第六感,黎楚怡不是叁岁小孩,不会对别人为她流露的感情没有察觉,陈屿是藏得好,可他终究有暴露,她过往没心没肺的点不在于她看不清,在于她看清了反倒会更加有恃无恐地利用,好比住太平山顶豪宅的有钱人可以肆意挥霍金钱和名誉,因他有那彻底的资本。
    这几日黎楚怡一杯酒一场电影勉强能短暂忘却一时,但爽完后就开始心痛,她很矛盾地挣扎着,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些话,只是她不会屈服,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喜不喜欢她的问题,而是在同他的自尊做一场较量。
    归根到底,黎楚怡最为之伤心委屈的是她比不上他的自尊-
    又一周。
    在黎楚怡没能放下陈屿又没能找到心水备胎的时候,陈奕迅演唱会按时开了。
    红馆外面满是迷妹迷仔,手拿荧光棒同横幅,口口声声说Eason我爱你,这时要说一句我爱你何其容易,不用思考天时地利人和,只要见到就能喊。
    青春少女不单纯,李芹企图将演唱会作艳遇夜场,要知这位歌神有许多迷仔,她认为有相同审美趣味的灵魂更容易互相吸引,因而难以放过机会,一大早就去沙田找黎楚怡化妆。
    黎楚怡要放飞,她便涂抹浓妆,秦媛惊叹多久没见她这样盛装打扮,她说要开心要自由,秦媛又拍她脑袋说不要忘记好好读书。
    李芹手里卷了许多演唱会海报,上面印着绮丽群花白蜘蛛,最瞩目的是陈奕迅的照片,构图莫名透露凄怆,放夜里实在有些震撼,但李芹就是没理由地喜爱。
    红馆开场前十分钟,陈屿和刘骏豪竟然也到场,李芹挥手中荧光棒,眼角眉梢尽是喜悦,“这边这边!”
    他们二人来的理由是散心,不过也对,这群人每到一个论文课题结束之时就要出来玩一次。
    黎楚怡望着他,没有任何躲闪,陈屿收了手机,也看她一眼。
    人潮涌动,不同声音在碰撞,他和她十米远,两颗心仿佛隔了维港一般,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这票是李芹拜托人弄的,费尽心思搞出的靓位,连座对着正中央舞台,音响灯光都很棒。
    黎楚怡穿着豆绿色的吊带裙子,外面套一件衫,她坐在位置上,左边是李芹,右边是陈屿。
    全场一黑,意味主角即将登场。
    黎楚怡趁机侧头看陈屿,其实看不清,看不清他立体的五官,看不清她咬过很多遍的喉结,不过她常做梦,熟悉过头。
    陈奕迅出场了,全场欢呼,李芹果然癫狂。
    黎楚怡看向穿得花里胡哨的主人公,在唱含情脉脉的情歌,歌声浑厚缭绕,诉说所有情感。
    她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说:“你根本就放不下我。”
    他却是秒回:“说多都没用,你只是不甘心。”
    《葡萄成熟时》响起,什么要静候再静候,胡扯。
    她压低声音:“还请指教,怎么算不甘心。”
    他反应很快:“喊停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受到打击,你情绪开始沉淀,你不习惯我这样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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