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王在淮水沿岸布下了大量防御工事,又有其名下最为强劲的军队把守,南北两军在渡江战役上往来几轮,各有进退,一时相持不下。
    有了墨子幽的信,西陵那边似乎稳定了不少。北边的朗康辙因此终于睡了几个安稳觉,他辛苦征调起来的兵马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在与南边开打得第一战上,没有输便是没有给他丢脸。朗康辙非常看重这南北开打得第一战,他深信,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只要开局不落败,给他足够的时间准备,那朗寅释的北伐将会寸步难行。
    而南边的朗寅释似乎并不这样想,这段时间一直静悄悄的,重心好像并没有放在打仗上。让我们且看下文。
    西北部边境
    西陵大军营地,牛羊在草原上吃草。马匹撅着蹄子。
    悄悄前来的烨王一行人马便服轻车,行李简单,在西陵外交官的接待下,引进了西陵主营帐。这次是南方与西陵的悄悄会晤,消息并没有放出去。北方对此尚不知情。
    营帐内,墨文聪翘着腿坐在毛毡长椅上,下巴高高得抬起,他是个高个子、面容冷酷的男人,他相貌俊美,有西陵皇室的典型特征,眉眼并不出挑,但却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眼里射出极为精明而锐利的光线,凭谁都无法轻易忽视。
    朗寅释只第一眼见,就感受到一股威慑的压迫。知道这个男人绝不好对付。墨文聪是天朗国主墨文泓前皇后的嫡子,目前已经三十多岁,年龄足足比朗寅释大了一轮,其阅历也不可同日而语。
    他看起来安静而喜怒无形。经历过朝堂的多年洗礼,任何隐藏和小心思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这是一个深谙与人谈判和交易的人,他的观察力很细致,且分析力极强。从朗寅释步入营帐到落坐的片刻之间,他已知悉墨文聪对自己已有了评判,只是墨文聪无论如何也不会告知别人他怎么想。
    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朗寅释心中开启高度警戒。
    看来西陵绝非人们所认为的,是个没有野心、提倡和睦的国家,至少墨文聪给人的感觉,未来的西陵恐怕不会容易对付。
    会晤的三天之内,朗寅释每每与墨文聪交锋,都讨不到什么便宜。朗寅释的所思所想,仿佛都被墨文聪看在眼里。兜圈子是无效的,朗寅释索性化被动为主动。
    “太子殿下想必早就知道我们谈判的目的,不如痛快些,开出你的条件吧。”朗寅释不再抱有试探的念头,反而是在心里做了预估,开门见山道。
    “西陵不会空手回去。”墨文聪不说废话,也把底线亮出,“你们都不希望西陵插手内务,那与你谈、与朗康辙谈没有区别。谁肯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跟谁合作。”
    “那,合作的条件是什么。”朗寅释再次直接问道。
    墨文聪目不转睛地盯着朗寅释,他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你的思想,带着巨大的胁迫感,让寻常人不敢直视。纵使是朗寅释,也感到有两分心中发毛,难以匹敌。
    但此刻绝不是露怯之时,他狠了心,直视上墨文聪的眼睛。
    “以邕城、封堡为中心的边境土地。”墨文聪不眨眼睛,冷峻道,“割让给我们。”
    纵使朗寅释已经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西陵提出的要求也着实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炎炎夏日如坠冰窟。在场的天朗大臣们大吃一惊,纷纷起身抗议。
    邕城、封堡对天朗边境的重要意义不下于大名鼎鼎的轩辕城,两座城池及其周边土地,相当于四分之一的天朗西北部。
    当年朗寅释费劲千辛万苦,从东承手里保下来的两座城池,如何能轻易就割让给西陵?损失国土,是一个国君在位期间最大的失败。丢失了面积如此之大的国土,纵使朗寅释未来取得了皇位,这一败笔也会被史官反复书写。
    “西陵不要太欺人太甚了!”蔡庭起身,愤然回击。“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接受你们单方面要挟!让天朗割让三分之一的西北土地,这是趁乱打劫,痴心妄想!”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群西陵将士冲进营帐来,手持长矛,把几位天朗重臣包围其间。无形中,乌泱泱的一群铁甲武士,从心理上又为天朗官员增添了强大的压力。
    这不是在朗寅释的主场。
    为了表达天朗的诚意,也表示对这个内兄的敬意,他特意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来到西陵大营。在这里,天朗的话语权时刻受到西陵势力的挤压。
    “结束会议吧。没有必要谈了。”墨文聪神情冷酷,起身离开席位,态度强势。
    他并不魁梧,但让人难以小觑。带着令人压抑的霸道气势朝着营帐门口走去。
    这种不配合的威压态度,让天朗的诸位大臣们哗然,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们有求于西陵,固然处于弱势,但西陵的强硬给他们出了很大的难题。
    西陵公主毕竟嫁给了他们的烨王,西陵对待烨王的态度却丝毫没有转变,逼迫得他们无路可选。
    墨文聪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走至营帐门边,停了停。
    “邕城、封堡的千里土地,还是我看在七妹的情面上,给你们打得折扣。否则,等联系了朗康辙,你们将再无谈判的机会。”
    墨文聪说着,冷淡的看了眼一直坐在谈判桌前,径自屏气沉思的朗寅释。他点头,让侍从以木盘呈上朗康辙写来的数封示好信,要朗寅释过目。
    “据我了解,朗康辙要除掉你的心思,可是非常之急切。西陵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既然谈不下去就不必强求,早日回你的南方去吧。”
    蔡庭、傅呈光等人闻言拍桌而起,忍不了墨文聪对朗寅释的羞辱。“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嚣张跋扈,我等前来是为公平商议,激怒而赶走我们,西陵将有何益处?天朗现在确实面临南北困境,但天道有循,假以时日,必然会统一!”
    “公平商议,必然统一……果真如此吗?”见两位大臣着了急,墨文聪依旧面不改色,冷酷而平静道,他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口吻。
    “有时间跟我较真,不如想想怎么稳住天朗局势。”墨文聪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轻飘飘道,看向朗寅释。“是有些人无能,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把自己的王妃交到其他人手里,如今还要向她的娘家人求助,这种人凭什么资格来跟我谈判?”
    墨文聪寥寥几句,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我西陵将公主嫁给天朗,就是为了淌你们皇室相争的浑水吗?”
    朗寅释顿时明白,墨文聪对自己这冷漠态度,原来是因着幽儿被囚禁在宫里的缘故,墨文聪这话里多少带着气。可是他并未说错,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幽儿。
    看来这个内兄,也是铁了心要向天朗要一个答案了。
    若是以往,她不会轻易松口,可就在此刻,朗寅释转念一想,做了决定。
    “——好。”朗寅释抬起头,神色慨然,磊落大方,他冲着墨文聪道,“我答应,把邕城、封堡,都交给西陵掌管。”
    在场的天朗诸位臣子第三次哗然了,这次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烨王殿下。
    墨文聪眉间一抬,眸光微亮,将视线投射在朗寅释身上。他虽不动声色,但显然有些诧异。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绝不是割让,而是赠礼。”
    “有什么区别吗?”墨文聪略带嘲笑的反问道,“弱者总喜欢找一些文饰性的词汇来描述失败。”
    朗寅释并未理睬他的嘲讽和揶揄,而是心平气和道。
    “我与幽儿成亲至今年五月,正是一周年,订婚之时多有仓促,未向西陵予以重谢。如今我夫妇情感甚笃,寅释心怀感激。此次邕城、封堡出让西陵掌管,便是我天朗自愿与西陵缔结的合作关系,这两城作为天朗和西陵的重要交通枢纽,可以由两国同时建设。我打算将邕城、封堡分别以烨王妃——即西陵七公主的封号命名,更名为幽城和澜城,献给西陵,由西陵代管一百年,取百年好合之意,以修两国秦晋之好。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此外,邕城、封堡必须作为两国商贸重地之用,向两国子民同时开放,以促两国交流合作。原有天朗子民不作迁徙,能共享两国之惠政。望太子殿下在文书中特此申明,如若西陵能够满足以上条件,天朗自愿将这千里土地奉上。”
    一席话镇定自若,不仅没有有求于人的畏缩,反而表达了两国共结和睦的决心。此等气魄,非常人所有,天朗的众臣闻言不由都既惊讶,又逐渐心生敬畏。
    虽则土地是失去了,可这交情却结下了,这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墨文聪显然没想到朗寅释会这么痛快,一寸寸打下的土地,能这般坦荡的转手送人。早就听闻朗寅释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性格,能拿出这般慷慨姿态,不由让人多一分欣赏。何况,朗寅释提出的这种说法,着实给足了西陵面子。
    墨文聪转身回到谈判桌前坐下,望向朗寅释的眼里多了一份尊重。
    一百年的出让期,能发生太多事情了。
    朗寅释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能拿到实在的土地,以什么名义得到,又有何关系?朗寅释要名,便给他名好了。
    “可以。”墨文聪爽快应下,唤起一众文官,“来人呈笔墨,我要与烨王殿下共同起草文书。”他说着,伸手向朗寅释摆了一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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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终于能串上了,这章写好得时候,上一章还没着落,所以只能现在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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